相比起崔義玄而言,這一回李治顯得非常慎重的多,主要是前麵韓瑗才建議調李義府去壁州,他也答應了,而且他知道這肯定是長孫無忌的意思,如今再反悔的話,那就是直接駁回了長孫無忌的建議,這其實倒也無所謂,反正現在兩邊在拉鋸戰,碰撞是難免的。關鍵在於那崔義玄是出身清河崔氏,而且又立下大功,威望高,對於李治而言,這是一個強援,他必須得留住,而李義府出身寒門,在朝中沒有半點勢力,為了他去直麵駁回長孫無忌的建議,這是否劃算。
說來說去,就是李義府是否有這個價值。
這是李治考慮的問題。
韓藝心裡清楚的很,道:“陛下,微臣認為,李義府是非留不可。”
李治聽他說的恁地肯定,好奇道:“為何?”
韓藝道:“陛下有沒有聽過一句話,這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李治愣了愣,沒有做聲。
太尉是皇帝的敵人嗎?
誰人敢說!
韓藝忙道:“微臣失言,還請陛下恕罪。”
李治哪裡不明白,這家夥是故意的,裝作彆沒有聽見,道:“你繼續說下去。”
“遵命!”
韓藝一抱拳,道:“陛下,李義府這一道奏章,令微臣想到了另一條路。崔大夫畢竟還有崔氏在後麵,對他有所限製,他心中始終有些顧慮,但是李義府不同,李義府出身寒門,他不需要顧忌什麼,而且朝中肯定還有許多像李義府這樣的人,這些人皆是出身寒門,其中不乏有才之士,但卻受儘打壓,不得重要,陛下若能借用李義府,將這些人招攬過來,集中起來,這勢力也是不可小覷的。”
打壓這些庶族的人是誰,還不就是關隴集團。
這兩邊其實是敵對的,隻不過一方太強了,因此看不出來。
一直沉默的武媚娘聽得微微露出笑意。
李治聽得眼中一亮,他以前主要是針對那些掌握實權的人,沒有太多的去考慮階級問題,這些人多半都是貴族,雖然現在的貴族挺腐朽的,但是在道德上,還是有一定的規範,他們都不太願意支持武媚娘,倘若是彆的事,那情況估計就不一樣了,故此一直收獲不多,哪怕是崔氏,也寧可與崔義玄劃清關係,絕不願與之同流合汙。
庶族雖然實力不大,都是中下層官員,但集中起來,勢力可也不小,至少看上去壯觀呀,而且沒有這麼多講究了,他們渴望的是地位,是權力,是財富,最重要的一點,長孫無忌代表的關隴集團,一直在捍衛關隴集團的地位,與庶族是相對立的,這與李治的目的不謀而合。
李治又向武媚娘問道:“媚娘,你以為呢?”
“臣妾以為韓藝之言,不無道理。”
武媚娘微笑答道。但內心是異常澎湃,因為韓藝的話完全說到她心坎上麵了,她也是寒門出身,貴族又常常拿這事來諷刺她,導致她看清楚了這些貴族的真麵目,貴族為了捍衛自己的權力,很難站在她這邊,更難與她同心,但是她不便表現的太露骨,借韓藝的口說出來,是最適合的。
攏共才三人,兩人已經讚成,二比一,通過。
但是李治也沒有明確表態,還得要先見過李義府再說,彆弄個庸人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韓藝出了皇宮,已經是三更天了,坐在馬車上搖搖晃晃的往北巷駛去,他突然嗬嗬笑了起來,“這出戲真是越發精彩了。”
.......
於是在第二日,李治就親自召見了李義府,順帶也捎上了韓藝。
李義府開心的快要瘋了,昨晚這廝擔驚受怕的一宿未睡,如今聽得李治要召見自己,知道機會來了,來到書房內,行大禮道:“微臣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治笑道:“李愛卿免禮。”
並且賜坐。
韓藝倒是習慣了,道了一聲謝,就坐了下來。
李義府沒有習慣呀,他就一個五品官,平時哪有他坐的份,長孫無忌來了,他都得站著,何況是皇帝李治,激動的都快要流淚了,拜謝皇恩才坐了下來。
李治問道:“朕昨日已經看過李愛卿上的奏章,心裡非常感動,李愛卿不虧是跟著朕多年的臣子,朕想親耳聽聽給你的想法。”
李義府立刻義正言辭道:“回稟陛下,微臣認為,為妻者,必須得為丈夫留有後嗣,不然就是陷丈夫於不孝之地,為後者,當母儀天下,而王皇後連個後嗣都未有,怎能當得起‘母儀天下’這四個字,百姓又會如何想。尋常人家,倘若沒有子嗣,免不了招鄰居嘲笑,我大唐威震四海,四方降服,堂堂皇後卻連子嗣都未有,豈不是更會讓那些鄰居笑話,此乃不祥之兆,這對於國家,對於陛下都是百害而無一利的,而武昭儀龍子龍女皆有,如今又懷有生孕,可見這是上天的旨意,立武昭儀為皇後,乃眾望所歸,也是天命所歸。”
韓藝聽得一驚,好家夥,這話說的,真是毫無節操可言。
畢竟人家王皇後還在位,你做臣子就說的這麼露骨,說得話也是強詞奪理,人家鄰居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還管你老婆生沒生孩子,搞笑唄。
可見李義府為人是毫無下限的。
但是這話李治聽得開心,他也確實很討厭王皇後,倒不是因為王皇後生不生孩子,一方麵是因為性格問題,另外在他心裡,王皇後是跟長孫無忌一邊的,跟他不是一邊的,每當受到長孫無忌的牽製,他就對王皇後的恨意又添上一分,但並未表露出來,隻是歎道:“皇後無子,這令朕也非常擔憂,因此朕才希望立武昭儀為後。”
韓藝心想,前麵你寵信蕭淑妃,後來寵信武媚娘,人家皇後能有孩子嗎,不信你讓哥們去,兩三年就給搗鼓兩三個出來。
李義府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說中了。
李治又是一歎,道:“隻是宰相們都不同意。”
李義府知道該是他交投名狀的時候到了,於是道:“陛下,微臣倒是有一計。”
李治眼中一亮,道:“快說。”
李義府道:“在微臣看來,宰相們從一開始就反對,隻是為人臣子的本分,畢竟休妻乃是大事,更何況是陛下,總得勸說兩句,微臣在剛開始也會這樣做,但是他們當時並不知後宮的情況,如今恐怕也清楚陛下的苦衷,不過他們現在想要鬆口,又得估計顏麵,因此才咬緊不鬆,此事想要一步到位,怕是很難,可是陛下這樣始終猶豫不決,畏首畏尾,也難以奏效。”
李治聽得稍稍點頭,道:“你以為該當如何?”
李義府道:“微臣建議當將此分為幾步,陛下必須要做出實際行動。”
“實際行動?”
李治微微皺眉。
韓藝也有些困惑的望著李義府。
李義府道:“陛下可先升武昭儀為宸妃。”
“宸妃?”
李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宸妃從何說起啊?”
原來在唐朝有著非常嚴格的妃嬪製度,皇後之下有四妃,貴妃、淑妃、賢妃,以及德妃,正一品,武昭儀連妃子都算不上,隻能算一個嬪,除四妃之外,還有九嬪,正二品。在最初武昭儀入宮時,是才人,那是五品。
李義府道:“陛下可以設一個宸妃,位於四妃之上,隻屈居於皇後之下,宰相們見陛下先讓步了,還怎好意思不知趣,定會答應,宸妃離皇後隻有一步之遙,到時陛下就可再將武昭儀立為皇後。”
韓藝暗自點頭,這個李義府還真是有些本事啊!
而李義府的這一番話,恰恰是韓藝比較欠缺的,就是不熟悉製度,不太懂得利用製度。
李治聽得眼中一亮,這注意好啊,總僵在這裡,士氣低迷,對長孫無忌那邊有利,畢竟他是攻方,那邊是守方,什麼都不改變,就是守方贏了,如果能夠先進一步,可以鼓舞士氣,也提升自己的自信,不然的話,弄了半天,完全沒有一點成果。
直到今日,李治才發現這位中書舍人還是挺有本事,對於李義府是大加讚賞,當場就賞賜一盒珍珠給他。
李義府當了十幾二十年的官了,這可真是第一回,祖墳冒青煙了,激動的熱淚盈眶,他也是第一回發現自己原來這麼有本事。
雖然韓藝在場,但是李治並未賞賜韓藝任何東西,倒不是喜新厭舊,隻是他將韓藝看成是心腹中的心腹,一家人,一家送什麼禮,而且他也知道,韓藝不需要這些。
當然,韓藝不會介意這些事。
出得書房,李義府飄飄然了,捧著珠寶盒,就跟係上紅領巾的小夥伴一樣,那是滿麵春風,昂首挺胸,站在台階之上,目視遠方,隻歎未來太美好了。
靠!這真是十足爆發富表情啊!韓藝瞧他這模樣,仿佛恨不得高唱一首紅旗飄飄,差點沒有笑出聲來,拱手道:“李舍人,恭喜,恭喜。”
李義府一怔,這才想起邊上還有一個人來,忙道:“哪裡,哪裡,這多虧韓禦史指點,李某人感激不儘。”
韓藝忙道:“李舍人言重了,我可什麼都沒有說,這都是李舍人一直以來的想法,也代表朝中多半大臣的想法。”
李義府一愣,隨即忙道:“是是是,在下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
韓藝笑著點點頭,又道:“不過李舍人,有句話我不知道當不當說。”
李義府道:“韓禦史請說。”
韓藝道:“咱們兩個人,看著還是太勢單力薄了,壓力太大了,要是多幾個人來幫陛下分憂的話,那咱們也就輕鬆多了。”
李義府何等精明,這一聽就明白過來,立刻道:“不錯,不錯,韓禦史言之有理,其實據我所知,很多大臣都是支持立武昭儀為後的,隻是迫於太尉的威懾,不敢說話。”
“是嗎?”
韓藝嗬嗬道:“那真是太好了!”
其實韓藝就是暗示他,去拉攏更多的大臣來支持李治,支持武媚娘。李義府當然願意這麼做,不然的話,長孫無忌總是盯著他,多拉幾個替死鬼來也好啊!
李義府眯著眼笑了起來,心想,這恐怕就是這田舍兒最大的缺陷,資曆太淺了,不然陛下早就叫他去了,何必將此等好事交予我,哼,等我拉攏一批人過來支持陛下,那麼陛下一定會提拔我上來,畢竟提拔我可比提拔他要輕鬆多了。
韓藝也是笑著,心想,這家夥的目光怎麼帶著一點詭異呀,難道就打算開始與我爭寵了,也罷,既然你這麼有興趣,那讓給你就是了,你上去頂著吧,哥們先把元家那邊的事了解再說。
對於這一次見麵,李治非常開心,立刻下旨,讓李義府原職留任,因為那一道詔令還未生效,因此不需要走什麼程序,直接廢除就是了。
武媚娘在得知李義府這支持他,心裡也高興,說的太好了,眾望所歸,天命所歸,也立刻命人給李義府送去獎賞,答謝李義府的這一番話,同時也是告訴其他人,跟我混,我不會虧待你們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