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韓藝這玩得還是托古改製,儒家主張的仁政,禮法,德治,其實主要都是麵向君主,也就是說希望君主可以寬厚待民,施以恩惠,給百姓一片土地,讓他們種地,薄賦輕徭。
也就是說儒家思想主要是儒與君的交流,儒家思想更多的是通過君主與百姓產生聯係,也就是高高在上的。
而韓藝提出的觀點,是讓儒家思想直接麵向百姓,可是不通過君主的話,儒生可沒有權力輕徭薄賦,可沒有能力給百姓一塊土地,那麼辦法就是格物致知,研究實用性理論,去幫助百姓過更好的生活,總結起來就是科學思想。
這是同一個概念,隻不過是不同的路徑。
由此可見,托古改製,不是那麼好操縱的,你必須得找準切入點,在不改變儒家思想的核心內容的情況下,引導出一種新的思想。
不過韓藝這一番辯論非常成功,其中一個主要關鍵點就是賦予儒生使命感。其實很多儒生都是非常茫然的,聖人主張的思想,你首先的當官,你才能夠去將儒家思想惠及於民,這是有很高的門檻,但是如今科考還是錐形,多半儒生都不能當官。
這些人就會變得非常迷茫,孔孟說要仁政治國,我讀了十幾年的書,但是無用武之地,朝廷不給我機會。
如果走韓藝這一條路的話,那就不需要當官,也能追隨聖人的腳步,就消除了那高高的門檻,可以調動儒生的積極性。
以前熊飛犁的發現是奇淫巧技,但是現在誰再弄出熊飛犁這類利國利民的工具來那就是格物致知了,是儒家精神。以前房玄齡他們是告訴君主要寬厚待民,我現在是以身作則,自己施以恩惠給百姓,這同樣也是儒家思想主張的仁學。
因此得到這裡儒生的認同。
這也是為什麼韓藝選擇儒家的原因,因為儒家思想非常豐富,有些又非常縹緲,有很多的切入點。
韓藝見這火候也差不多了,該是時候提升了自己的名望了,於是朗聲道:“在下最初發現引力,隻是湊巧,既然各位對於引力方麵的理論如此敢興趣,那在下也不敢藏著掖著了,各位還請放心,等到‘少年孔子2’出來之後,我就會發表一些關於引力的學術論,供各位參考。”
眾儒聞之,不禁大喜,道:“韓小哥此話當真?真的還有‘少年孔子2’?”
靠!你們會理解重點麼,難道老師沒有教你們在重點下麵畫橫線嗎?韓藝一陣無語,點點頭道:“是的,如今我們正在加緊排練,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夠跟大家見麵了。”
大家聽了,是欣喜不已。
欣喜過後,他們才想起關於引力的學術論,一個儒生道:“為什麼要等到‘少年孔子2’出來之後,你才發表關於引力的理論,你現在就可以說啊!”
韓藝笑道:“這個---這個是有原因的,暫時我不能說,到時各位就知道了。”
大家聽罷,又顯得有些失望,但是更多的是期待。
一番爭論過後,韓藝總算是勉強過關了,隨著眾儒散去,韓藝就隨盧師卦、王玄道、鄭善行去到了盧家藥鋪。
“哈哈!”
盧師卦道:“韓小哥真是身懷鬼神之才,方才那一番謬論,真是聞所未聞,令人歎服不已。”
他是學醫的,當然是非常讚成韓藝這個觀點,儒生不一定就要輔助君主治理國家,還有很多途徑去將儒家思想付諸實踐的。
當然,鄭善行也是非常讚成。
王玄道卻道:“依我之見,韓小哥真正厲害之處,不在於他的這一番言論有多巧妙,而是在於他說話總是具有極強的煽動力,讓人聽得振奮不已,給予人極大的希望,同一番言論,換做我們來說,怕是就沒有這效果了。”
盧師卦、鄭善行稍稍點頭。
這真是一語中的。
韓藝言語太富有感情和煽動力了,你聽他講話,總是包含一些關鍵性的詞語,如,偉大的,使命感,創造,希望。
非常直白,但是卻可以給人極大的鼓舞。
但是你叫鄭善行他們說,他們絕對說不出口,因為他們是非常謙虛的,憑什麼去談偉大。
韓藝苦笑道:“王公子,你這是誇,還是貶啊!”
王玄道道:“自然是誇!當年蘇秦縱橫聯合,張儀遠交近攻,憑借的就是無與倫比的口才。不過我更加好奇,韓小哥你花這麼多工夫提倡儒家,究竟是為何?”
韓藝笑了,道:“三位公子如此聰明,焉能不知。”
王玄道道:“就怕我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
韓藝打了個哈哈道:“王公子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
鄭善行見韓藝似乎也不願說,覺得也不便多問,於是轉移話題道:“韓小哥,你這一番話雖然博得那些儒生的認同,但是那些儒生可不代表全部的儒生,正如玄道所言,這話從你口中說出跟從彆人口中說出可能就是兩種意思,而且你此番言論有違儒家的傳統思想,可能會引來不少人的爭論,我看我們的長輩很快就會來找你了。”
韓藝猛地一驚,略顯惶恐道:“是呀!那可如何是好?”
盧師卦瞧著韓藝,發覺越看越虛偽,與鄭善行、王玄道相覷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韓藝尷尬道:“不知三位在笑什麼?”
三人皆是笑而不語,以他們對於韓藝的了解,任何一番話絕非是在衝動的情況下說出來的,他肯定是有後招,完全不需要他們來擔心。
他們料想的沒有錯,儒家思想數百年的傳統,豈是韓藝一言就能改變的,但這無關乎理論,而是關乎利益。
裴清風他們當然不肯罷休,故此回去之後,就開始散播種種批判韓藝的言論,有一部分是讚成的,但有一部分是反對的,關於儒家內部爭論漸漸甚囂塵上。
首先坐不住的自然是崔盧鄭王,他們已經被韓藝給綁架了,當初還明言支持韓藝的少年孔子,現在儒家內部開始爭吵,他們自然首當其中,可是他們又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於是在還沒有鬨大之前,就火速趕到了鳳飛樓。
“韓藝,你知不知道你在乾什麼?”
“你怎麼能夠妄改聖人之意,你可知道我們儒家的禮製正是遵從周朝禮樂製度,述而不作,信而好古,這就是最好的證明,你推翻這一理論,無異於在撬動我們儒家的根本。”
“這一回我們可不會再幫你。”
......
鄭伯隅等人來到鳳飛樓,抓著韓藝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痛罵。
他們當初支持格物致知的理論,等於還是在支持儒家思想,隻不過審時度勢,將以前不被看重的推到前麵來,這很正常,但是韓藝的這一番言論對於儒家思想會造成非常大的影響,他們哪裡還敢跟韓藝同流合汙。
年紀也不小了,嗓門咋這麼大了,你們嚷嚷有個什麼用,待會還不是要被我忽悠的心悅誠服,真是白費力氣。韓藝瞧了瞧他,沒有做聲。
鄭伯隅道:“你怎麼不做聲?是沒話說了麼。”
韓藝委屈道:“幾位長輩,這一番言論不是我主動說出去的,是有些人故意在針對我,我隻不過是與他們爭論。”
鄭伯隅道:“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但是他們的話能夠有多大的影響力,你當時應該忍住,然後再找我們商量,你這麼一說,可是正中他人下懷,現在事情越鬨越大,我看你現在怎麼收場。”
韓藝道:“我最初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對方的話,突然讓我看到了儒家的不足之處,這長久下去,這會對儒家造成非常大的影響,我才大膽說出這一番言論的。”
“不足之處?”鄭伯隅一愣,皺眉道:“此話怎講?”
韓藝一聲長歎,道:“這事還得從道、佛二教說起,這二教如今正在迅速崛起,尤其佛教,佛教已經有超過咱們儒教的勢頭,可佛教不過是外來教,一旦佛教戰勝了儒教,那我們漢人將會失去自己傳統,這信而好古就更加無從談起了。我們前麵說到的格物致知,隻能作為反擊的手段,但是很難對於佛教的根本產生衝擊,而且長此下去,佛教肯定會一家獨大的。”
此言一出,鄭伯隅等人不免又冷靜了下來,相互望了望。
王叔本就道:“你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韓藝道:“各位長輩,你們可有想過為什麼佛教的勢力能夠在咱們中土擴張的如此之快嗎?”
崔偲道:“你說是為何?”
韓藝道:“很簡單,就是人人都可以信佛,其實這倒也沒有什麼,關鍵就在於不是人人都是加入儒教,身為儒生必須要滿腹經綸,學富五車,農夫可以是自從佛門中人,但是他沒有資格稱自己是儒教中人。所謂士農工商,士雖為首,但不過是最小的群體,農工商的群體比士大的多,佛教吸納的也就是這些人。
這些人雖然沒有文化,但是他們的群體非常龐大,尤其是農民,這是朝廷最為看重的群體,一旦天下農民都信佛了,到那時,可不是儒家說的算,而是佛教了,到時朝廷縱使不願,也不得不以佛教治國,因為佛教的話比儒家的話更容易讓百姓接受。這對於儒家而言,可是致命的打擊啊!”
唐朝是開放的,李世民雖然說是以道教為主,但其實是三教並行,采取的是開放式的製度,因此在朝堂儒教、道教、佛教的爭奪達到了白熱乎,尤其是武則天時期,佛教到達了極盛時期,一度還出現儒教與道教聯手對抗佛教的情況。
這也是當初崔盧鄭王答應支持韓藝的主要原因。
如今韓藝進一步分析,現實似乎也變得更加殘酷起來。
鄭伯隅道:“但是這跟你的那一番言論有何關係?”
韓藝自信道:“如果我的這一番言論得到了儒教上下一致的支持,並且得以實現,那麼儒家將會屹立不倒,無可撼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