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州隸屬都畿道,就是屬於洛陽管轄得範圍,而且剛好處在都畿道和京畿道的交界處,是一個水路要衝來的。
韓藝、鄭善行、小野等人騎著快馬,是連夜趕路,總算在三日內趕到了事發地點。
這事發地點可是大有名氣,正是那赫赫有名的三門峽。
三門峽之所以有名氣,如今可不是因為三峽大壩,而就是因為河中有砥柱,俗稱三門山,屹立在波濤駭浪中,河水分流,包山而過,“中流砥柱”一詞便是來自於此。直到後世修建三峽水庫時,才將這三門山給炸毀,隻留下一塊砥柱石。非但如此,這河底還有礁石,河水湍急,是非常險要的,但是這裡偏偏是水路通往長安的必經之路。
此時在河岸邊聚集著成百上千人,在他們身前還站著數十人,這數十人身著製服,為首一人三十來歲,身形較矮,大腹便便,隻見他手拿皮鞭指著麵前的人。
“你們乾什麼,還不快趕緊給我乾活。”
“要我們乾活,行,你先給我們足夠的糧食,不然的話,你休想我們乾活。”
“損失了這麼多糧食,沒有餓死你們,你就知足吧,竟敢還想多要糧食。”
“此事怪不得我等,要不是你們急著趕路,又怎會發生這麼大的事故,你們要不給糧食,我們就不乾活。”
“我們要糧食。”
“我們要糧食。”
“反了,反了。老子今日非得好好教訓你們這群刁民。”
隻見那矮胖子一邊擼著袖子,一邊坡口大罵。
“住手。”
隻聽得一聲和喝止聲。
大家回頭看去,隻見三四十飛騎往這邊疾馳而來。
“那---那人我曾在北巷見過,好像就是大名鼎鼎的韓小哥,如今的戶部尚書。”
其中一個眼尖的家夥趕緊小聲的在那拿鞭子的人耳邊說道。
來人正是韓藝、鄭善行。
“韓尚書?”那矮胖子頓時一哆嗦,急忙忙迎了過去。
而那些役夫則是眼露恐懼之色。
“籲——!”
“小人參見韓尚書。”
韓藝看了看那茫茫多的役夫,不禁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矮胖子立刻道:“回稟韓尚書,都是因為這群刁民不肯乾活,還以此來要挾小人,要求小人給他們多發糧食。”
這事故發生之後,得將船擱淺,修修補補,總之有很多事要做。
“胡說!”
隻見一個年輕的漢子鼓起勇氣站出來道:“我們這幾日沒日沒夜的乾,可是你給我們的糧食卻越來越少,昨日就吃了一頓,我們哪有力氣乾活。”
鄭善行聽得不禁皺眉瞪向那矮胖子,他發怒的神情可真是不多見。
而韓藝倒隻是稍稍皺了下眉頭,道:“他們說得可是真的?”
“韓尚書饒命啊!”
那矮胖子立刻跪到在地,哭喊道:“不是小人不肯給他們糧食,而是小人不敢給呀,那存放乾糧的船已經沉沒,剩下的都是朝廷的漕糧,如今已經損失了這麼多糧食,小人哪裡還敢動這漕糧,小人實在是沒有辦法......。”
韓藝道:“你就是負責此次漕運的邢江?”
那矮胖子忙道:“小人不是,小人名叫宋武,乃是一名走吏。”
韓藝道:“那邢江呢?”
“邢老大他——他——!”
“死呢?”
“不——-!”宋武道:“事故發生之後,邢老大便不見蹤影了。”
韓藝道:“那到底是生死未明,還是已經跑路呢?”
宋武遲疑少許,顫聲道:“應——應該是跑了,在事故船靠岸後,小人還曾見到過他。”
韓藝聽後,情緒並未有什麼波動,因為唐朝在漕運方麵可是管得非常嚴,此次事故這麼大,而且是因為漕運官的失誤,這漕運官是肯定要被斬的,這要不跑可就成傻子了。下得馬來,朝著宋武招招手。
宋武忐忑的看了眼韓藝,戰戰兢兢的走了過去。
韓藝問道:“你知道糧食是乾什麼用的嗎?”
宋武哪裡敢出聲,他又不清楚韓藝心裡在想什麼,直搖頭。
韓藝道:“我現在告訴你,這糧食就是用來給人吃的,明白嗎?”
“明白。明白。”宋武是直點頭,但是韓藝的語氣讓他們慎得慌,要麼就支持他這麼做,但是韓藝又不支持他這種做法,那麼就應該責怪他,可韓藝的語氣也不像是要拿他問罪,總之感覺非常怪異。
韓藝歎了口氣道:“你先退到一邊去吧。”
“是!”
這宋武與自己的手下趕緊退到一邊,心裡是大鬆一口氣,至少韓藝沒有當場拿他問罪。
韓藝走上前去,一目掃去,隻見這些役夫個個都是衣衫襤褸,飽經風霜,心下不禁微微一歎,道:“我乃戶部尚書韓藝,特地趕來處理此事的,而目前最要緊的就是不要再出現死人的情況,故此你們的首要任務就是照顧好自己,我向你們保證不會再讓你們餓著,並且會儘早處理完此事,好讓你們早點回家。”
而那些勞役先是愣了好半響,似乎這幸福來的太快了,隨即紛紛向韓藝道謝,還有不少人聽到回家,都哭了起來。
韓藝又將手引向鄭善行道:“這位是戶部的鄭主事,他會接管這裡,以及安排你們剩下的工作。”說著,他又向鄭善行道:“這裡就交給你了。”
鄭善行點點頭。
在這方麵,韓藝自問是遠不如鄭善行,他的目的就是要先穩住這裡的情況,將這些勞役交給鄭善行之後,韓藝又向那宋武招了招手。
宋武急忙忙走了過來。
韓藝問道:“有多少人喪生?”
宋武愣了愣,滿麵膽怯道:“小人近幾日一直忙著糧食和船隻停泊的事,還---還未來得及清點人數。”
韓藝道:“那名冊有沒有?”
宋武道:“名冊在刑老大那裡,小人也不清楚。”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道:“而且這也沒法調查,因為邢老大走後,又許多役夫都跑了,他們還帶走了不少口糧。”
韓藝好奇道:“那你為什麼沒有逃走?”
宋武訕訕道:“蓋因小人與留在這裡的人,都是長安人,家中還有妻兒,故此---故此---!”
“原來如此。”韓藝稍稍點頭,又問道:“那糧食損失了多少?”
宋武頓時哭喪著臉道:“我們這一趟一共押運了三萬石糧食來長安,目前還未點清,但---但據小人估算,恐怕、恐怕損失近一萬石糧食。”
損失三分之一,這是非常恐怖的,而且一萬石糧食,那真是一個數,要知道這運往太倉的糧食,可都是最好的糧食。
韓藝也隻是輕微的點了一下頭,情緒沒有撥動,又道:“說說當時的具體情況吧?”
“是。”
雖然韓藝語氣從始至終都非常平緩,但是宋武還是非常害怕,畢竟級彆相差太遠,不敢有任何隱瞞,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韓藝。
具體情況跟張大象前麵說得也差不多,就是那邢江為了按時完成任務,就不顧危險,強渡三門山,結果就釀成這麼大的禍,但是具體原因也並非那麼簡單,蓋因當時前方十餘裡外的澤嶺發生山體滑坡,從而造成了一股洪流,而洪流之中還夾帶著樹木,這對於船隊造成了非常大的傷害。
其實當時船上倒是沒有什麼人,都在岸上拉著船走,可是有不少役夫直接被拖入河中,真是非常可悲。
正當這時,鄭善行突然走了過來,道:“韓尚書,得趕緊發糧食,如今他們都還沒有吃過飯。”
韓藝點點頭,朝著宋武道:“聽見鄭主事的話沒,還不趕緊放糧。”
“是是是,小人這就去。”
宋武急忙召喚手下,又帶著一些勞役前去糧船那邊。
鄭善行神色不悅的瞥了眼宋武,又向韓藝道:“真是沒有想到你會對這種人客氣,這人命關天,他竟然還惦記著糧食,真是豈有此理。”
韓藝苦笑一聲道:“這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他們也隻是一群螻蟻,我若拿著鞭子打他們,又跟他們有何分彆。算了,這事也怪不得他們,要不是他們留在這裡,這些勞役全都四處散去,那麼落草為寇,要麼打家劫舍,這會對於這周邊百姓會造成非常大的麻煩。”
鄭善行道:“都怪那邢江,若非他急著趕路,又豈會出事,而且這事發之後,他竟然還一走了之,這種人真是該殺。”
韓藝笑道:“你今日火氣怎麼這大?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完全不像平時的你。”
鄭善行愣了下,歎了口氣,道:“我隻是覺得十分悲哀,這朝廷天天說什麼以民為本,可要真出了事,這人人都是顧著自己,想著自己,誰又會在乎百姓的生死。當初隋煬帝勞十萬之眾,修建運河,死傷殆儘,我朝說要吸取前朝滅亡的教訓,引以為戒,如今雖傷亡不及隋煬帝,乾得卻同樣的事。”
“我們還是先將這裡的事給處理好,然後再跟陛下去抱怨吧!”韓藝一笑,又道:“你認為接下來該怎麼辦?”
鄭善行沉吟片刻,道:“我認為得趕緊去搜救,這裡河流雖然湍急,但這些勞役都熟悉水性,說不定還有生還者,縱使是死者,那也得將屍體處理好,我想送回去是不太可能,但總得立一塊碑吧。唉...要是他們能夠早點這麼做,可能還能挽救一些生命,他們可都是年輕人,這不用想,這家中肯定是上有老,下有小,唉......。”
說到後麵,他也隻剩下唉聲歎氣了。
韓藝點點頭道:“就這麼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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