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
山呼萬歲過後,大殿內立刻呈現出一片寂靜,靜得有一些嚇人。
“怎麼都不說話呢?”
李治目光一掃,微微笑道:“朕原以為今日朕是沒有機會說話,看來你們還挺照顧朕的顏麵呀!”
群臣皆是垂首不語。
李治又道:“朕才出去一年,想不到朝中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哦,在此之前,朕要好好表揚一下戶部尚書,以往三門山也是頻出事故,但是爾等對此皆是以習慣待之,唯有韓尚書在得知情況後,立刻趕往了三門山,將善後事宜處理好,並且提出非常好的改革計劃,朕對此是非常滿意啊!”
韓藝立刻站出來,道:“多謝陛下誇獎,這隻不過是臣分內之事。”
“愛卿無須謙虛。”
李治笑著點點頭,但是目光卻看向杜正倫和李義府,待韓藝退下之後,他又道:“另外還有一事,當初李中書曾上奏朕,認為當今銓選有所不公,建議雜色入流,不加銓選,朕當時覺得李中書說得有些道理,於是就批準了,可是似乎引起了不少大臣得不滿。”
李義府立刻站出來道:“臣辜負了陛下的厚望,還請陛下降罪於臣。”
“哎!”
李治一抬手,道:“此事尚且還未討論,朕也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而且,關鍵在於解決問題,至於請罪之言,就不要再說了。”
李義府眼中閃過一抹得意之色,自信滿滿道:“陛下,若就事論事,臣以為臣並未做錯什麼,自古以來,但凡人事變動,總會引起一些爭議,想當初太宗聖上精簡官吏,不也引起了許多爭議,但事實也說明太宗聖上是對的。”
李治稍稍點了點頭。
杜正倫立刻站出來,笑道:“李中書言之有理呀,可是李中書的此番建議,恰恰有悖於太宗聖上當年所言,既然李中書也說太宗聖上當時是對的,也就是承認自己的過失。”
這二人一上來便咬上了。
李中書笑道:“杜中書此言差矣,雖說兩件事都是有關於人事,但是所針對的問題卻是不同,我建議陛下雜色入流,不加銓選,是因為銓選本身就不公平,朝中官吏雖眾,但同時又麵臨著無人可用的境地,而外麵才華橫溢,心有抱負的賢才之輩多不勝數,卻無用武之地。這是為什麼,不就是因為吏部銓選,多半是以出身而論,可是那九品中正製早已被廢棄,我朝用人,一直都在提倡唯才是舉,舉賢任能的思想,故此銓選不過是前人遺留下來的糟粕,理應廢除。”
杜正倫道:“你這是狡辯,銓選與九品中正製有何關係?銓選乃是為了幫助朝廷嚴格選拔人才,縱使有以出身而論的情況,那也是人為之事,與銓選製度無關,若是李中書真是想要改變的話,大可以監督吏部官員,防止此類事件,而不是建議陛下廢除銓選。”
李義府哼道:“唯才是舉,自貞觀到如今,太宗聖上與陛下一直都在提倡,可事實又是如何,杜中書應該是心知肚明,我認為唯有破而後立,方可徹底去除這種糟粕思想。”
杜正倫立刻道:“難道李中書的破而後立,就是任意提拔雜色入流,甚至於不惜將那些心術不正之人也招入朝中,自從陛下下令雜色入流,不加銓選後,李中書你提拔了多少人入朝,共有五百三十一人,而我朝製度規定一年隻準招六百五十五人,可就這幾個月,李中書你一個人就提拔了五百多人入朝,若此乃解決之法,那就還不如回到九品中正製。”
不少大臣紛紛點頭,李義府這一點確實做得太過分了。
李義府也是一臉尷尬,可心中很是委屈,他當然知道自己做過了一點點,如果讓他操作的話,他也不會做得這麼過,他以前也賣官鬻爵,那都在大家容忍的範圍內,問題是此乃上麵下得命令,他不得不這麼做啊!
李治突然開口道:“杜愛卿言之有理,那不知各位愛卿可有解決之法?”
杜正倫看了眼劉祥道。
這專業問題,自然得專業人士來回答。
劉祥道立刻站出來道:“啟稟陛下,臣以為如今朝廷選司取士,有兩大弊端,多且濫。如今朝廷每年取士,已經超出一千五百多人,是朝廷所規定的三倍之多。而雜色入流,不加銓選,更是使得官員良莠不齊,魚龍混雜,且劣遠大於優。想那科舉以明經取士,尚且少見德才兼備之士,更何況多取胥吏入流,豈能皆有德行?這民無德行,尚可危害一方之人,官若無德,可害天下百姓。”
李治聽得是頻頻點頭。
劉祥道又繼續說道:“古時選官,皆以官職而擇人,不曾聞過人多官員少。而今官員有數,入流無限,以有數供無限,豈有不亂之理。”
李治道:“那依卿之意,該當如何?”
劉祥道道:“臣以為要解決這兩大弊端,隻需做到一點即可,就是要精簡官吏,靈活取舍,且還要在原有的基礎上削減一些官職,讓每個官員都能夠各司其職,在職位上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如此一來,那些無德無才之輩,便無所遁形,但凡出現任何過失,朝廷立刻可以查清是何人犯錯,小錯改之,大錯則免職,然後經以銓選從進士中選取人才補上。但銓選之弊,亦不可忽視,臣建議吏部銓選之後,再由官職空缺的官署銓選一次,一些重要的職位,陛下可親自考察,二者相互監督,用這一時之繁雜,可得長治久安。”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官員站出來道:“陛下,臣以為劉侍郎之言,無憑無據,乃是誇誇其談,危言聳聽,不足為信。”
李治一愣,他覺得劉祥道很有道理,既然隻設定了這麼多官職,那理應就得這麼多官員,不能多,也不能少,對號入座。可如今的話,一個官職有好幾個官員,是人多於官,以有數供無限,這當然不行的,這瓶子就這麼大,你結果將一桶水往裡麵灌,不泛濫就怪了。
然而,隻要精簡官吏,那麼孰優孰劣一目了然,沒有本事的,撐不過一年,因為每天都有事給你人做,沒有人幫你分擔責任,然後再選取德才兼備之士補上,以靈活的製度,來平衡狼多肉少的局麵,雖然精簡了官吏,但是每個人的機會反而更多了,你有本事,你才能乾得久,方能達到唯才是舉的目的。李治問道:“陸學士此話怎講?”
這陸學士便道:“陛下,方才劉侍郎說當今朝中,官員良莠不齊,魚龍混雜,卻劣遠大於優。臣想知道,劉侍郎憑什麼這麼說?如今官員以萬數而論,劉侍郎恐怕耗儘此生,也不能與每個官員打交道,倘若劉侍郎能夠當朝指出孰優孰劣,我便信服,若指不出來,劉侍郎此番話便不足信也。”
劉祥道微微皺眉,這上萬官員,縱使他是吏部侍郎,也不可能熟悉每個人,能夠熟悉一成那就已經很不錯了,又豈知這孰優孰劣,於是道:“這劉某豈能一一指出來,但這可經過考核而定。”
“既然如此,劉侍郎方才為何那般說,未經考核,你憑什麼說劣大於優,良莠不齊,你這不是誇誇其談又是甚麼?”那陸學士是咄咄逼人。
韓藝低聲向一旁的張大象道:“看吧,這就是沒有學好數學的下場,說話不嚴謹,你也得好好補補,你可是戶部侍郎,更得嚴謹一些。”
張大象聽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空談論數學重要性。得虧如今這局勢比較敏感,不然的話,韓藝非得站出來,闡述一番數學的重要性,這可是宣傳的大好機會啊。
可隨後又有許多官員站出來,揪住劉祥道這個語病,指責劉祥道胡說八道,言過其實,故弄玄虛,危言聳聽。
總之,你劉祥道若是說不出孰優孰劣,且劣遠大於優,那你就是在胡說八道,誣蔑造謠。
劉祥道都懵了,這些官員可不是李義府的人,是中立的,但是表現出來的氣勢,卻還要勝過李義府。
李義府可是樂壞了,心想,皇後還真是料事如神啊!
盧承慶他們心裡明白,劉祥道錯就錯在他說得太對了,而官場喜歡的似是而非,你這一刀切下去,誰能幸免?
若是照劉祥道之言,精簡官員,而且還要削減官職,那誰都有可能被淘汰出局,試問這種情況下,誰還在乎那士庶之爭,保住自己這碗飯才是最重要的。
這些中立的官員,他們前麵沒有選邊站,可見他們都打算以自己的利益為先,看誰的說法對自己有利,就站在誰那邊。
杜正倫此時也是滿臉大汗,他的目的是對付李義府,是要借此事將李義府給壓下去,而劉祥道的目的是真得在為國家著想,他不想卷入其中爭鬥,故此他這一番話說得是不偏不倚,咱們就唯才是舉,故此二人雖然站在統一陣線上,但是因為目的不一樣,導致也缺乏溝通,杜正倫也沒有料到劉祥道會引起眾怒。
“夠了!”
李治突然叱喝一聲,道:“劉侍郎不過一時言語不慎,你們至於這般咄咄逼人嗎?難道你們就沒有失言過?”
眾人見皇帝發怒了,皆退下。
李治又麵色溫和的朝著劉祥道道:“愛卿雖言之有理,但是還需謹慎啊。”
劉祥道都已經嚇壞了,我不過就事論事,你們犯得著搞人身攻擊麼,忙道:“陛下的訓言,臣自當銘記於心。”
李治點點頭,他知道劉祥道說得很對,但是一看朝中這情況,也感受到了強大阻力,這玩不下去,關鍵是樞要大臣還不齊心,當時李世民精簡官吏,那是先爭取到侯君集、房玄齡、長孫無忌他們的大力支持,這才完成的,可是如今的話,中間還夾雜著兩個中書令之爭,想要今日完成精簡官吏那是非常困難的,隻能日後再做打算,道:“這樣吧,既然朝中如今已經人滿為患,那就暫時先停止雜色入流吧。”
“陛下聖明!”
眾臣齊聲說道。
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杜正倫見李治還是偏向劉祥道的,心中又微微鬆了口氣,心想,劉祥道還是靠不住,還得靠自己來。
可就在這時,李義府突然站出來道:“啟稟陛下,臣有事稟報。”
李治聽得眉頭一皺,但還是耐著性子道:“何事?”
李義府隱隱察覺李治神色有些不太高興,可是這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呀,於是道:“臣要告中書令杜正倫與中書侍郎李友益結黨營私,排除異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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