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宗這一出手,可真如那晴天霹靂,震驚長安。
因為之前許敬宗他們在調查此案時,那都是秘密審查,沒有透露出任何風聲,也沒有找什麼人來做供,表麵上還是調查一樁普通的朋黨案,大家也隻是對於李治讓許敬宗來審查此案感到好奇,隻有少數那麼幾個人察覺到一些什麼,大部分人都沒有想到會審處這麼大一個案子來,直接將長孫無忌這個超級元老也給牽扯進來。
直到許敬宗命人將太尉府控製後,這些消息才陸陸續續傳出來。
百姓聞之,大驚失色。
官員、士紳聞之,不禁愕然。
霎時間,城內是議論紛紛,滿天的流言蜚語。
然而,此案在愚昧的百姓口中,傳來傳去,然後就變成真假難分。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百姓永遠是最好糊弄的,上麵吹什麼風,下麵就能將它編成故事,說得是煞有其事,其實這就是人性,自以為自己很懂,羅列出各種長孫無忌造反的理由,無限的遐想。
當然,也有一些百姓非常喜歡長孫無忌,他們就不相信這是真的。
反正不管什麼事,隻要你往群眾頭上一扔,那絕對會變得傻傻分不清楚。
盧家藥鋪。
“你們見到長孫沒有?”
盧師卦急切的向崔戢刃和王玄道問道。
二人同時搖搖頭。
此案要速戰速決,許敬宗決不允許節外生枝,哪怕是涉案人員的家屬,也是誰也見不到。
盧師卦聽後,心中又是擔憂,又是憤怒,他當然知道許敬宗他們可不是什麼好鳥,落在他們手裡,這下場能好麼,當即怒罵道:“這世上最黑暗之地莫過於官場,最無情之人莫過於天子。先帝玄武門誅殺手足,而如今天子又要殺舅,這天子尚且如此,百姓何言孝道?要論這一點,我朝的確是遠勝曆朝曆代。”
如今雖是盛世,但是他卻對這個朝廷心灰意冷,覺得裡麵太黑暗了,但是之前再黑暗,也隻是官場,如今發現這皇室比官場都還要黑暗一些,這讓他感到絕望,覺得為這種朝廷賣命,乃是最愚蠢之事,因為你的政績好不好,跟你的前途沒有關係,你的生死隻在皇帝一個人的掌控之中,皇帝讓你生,你不管做了什麼壞事,你都死不了,皇帝讓你死,你不管做了多少善事,你也得死。
王玄道、崔戢刃聽得冷汗直冒,趕緊幫盧師卦四處看了看,幸好是在盧家藥鋪的後院,四周都沒有人,彆說如今這敏感時期,就算是平時,你這話要是傳出去,那盧家恐怕都完了,你不光罵李治,你還罵李世民。
不過盧師卦這麼說,也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們都是出身山東士族,在山東士族中,許多人對於玄武門之變有著不一樣的看法,因為他們中很多人當時是支持李建成的,建國初期,李世民常年在外打仗,而李建成主內,故此文人都心向李建成,武將就偏向李世民,這也是李世民即位後,打壓山東士族的一個原因。
可此一時彼一時,風光一時的關隴集團,如今已經岌岌可危,何況他們。
崔戢刃就道:“盧兄,你且消消氣,如今不還沒有定罪麼?”
盧師卦冷笑一聲,道:“戢刃,你這是自欺欺人,此事再簡單不過了,無非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什麼儒家思想,什麼律法,什麼道德,在權力麵前,統統都是不值一文。”
王玄道道:“盧兄,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嫂嫂和蓮兒著想吧。”
盧師卦聽罷,愣了愣,自己一條賤命倒是死不足惜,可莫要連累了自己的妻女,閉目一歎道:“是啊!我們隻是一群苟且偷生的螻蟻。”
崔戢刃、王玄道也皆是黯然一歎。
他們讀得是聖賢書,講得禮儀人倫,可是如此不公之事,他們卻不敢言,不就是苟且偷生的螻蟻麼。你要真是君子,要真是頂天立地,你就去做魏征,你就去跟皇帝叫板,死也要喊出這不公之事來。
不過崔戢刃說得也沒有錯,如今還沒有將長孫無忌定罪,隻是說長孫無忌涉嫌謀反,故此也沒有抓長孫無忌,隻是將他看管起來,這還得經過三司會審。
這麼大的案子,要是連基本程序都不走,那人人都知道這裡麵貓膩,這不但要走程序,還得請一些重量級的人物來審,如此才能堵住悠悠眾口,你們不相信許敬宗,那李績、盧承慶、崔義玄等人,你總得相信吧。
司空府。
“哥,你打算怎麼辦?”
李弼略顯興奮道。
李績瞧了眼李弼,問道:“你很開心嗎?”
李弼訕訕一笑道:“此事與弟無關,弟又怎會感到開心。”
他心裡其實是很開心的,因為李績當初是反對長孫無忌的,也正是因為李績,武媚娘才能當上皇後,關隴集團才有今日,故此這長孫無忌活著,他也感到害怕,萬一這長孫無忌翻身,那李家就得遭殃了,這朝堂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李績並不這麼看,感慨道:“想當初太尉權傾朝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風光無限,豈是今日之我可比的。而就在這短短幾年間,他們便落得如此下場,何況我等?你不應該幸災樂禍,而是要應該引以為戒,今後不管做了再大的官,凡事都得小心謹慎,切不可大意。”
李弼點頭道:“是,弟記住了。”
李績歎了口氣,道:“你去跟許敬宗說,我昨日打門球,把腰給閃了,如今在家臥床休息,連身都翻不了,沒法去了。”
這謙虛之人,總是能夠看得更加長遠一些,發生這種事,李績還開心?他是如何開心不起來呀,長孫無忌這麼厲害,當時天下人都畏懼他,但是這眨眼間就倒了,可見這太尉司空也好,販夫走卒也罷,生死榮辱皆在一人之手,你還開心,說不定下個就輪到你了,你就還不如長孫無忌,你死得會更慘。
俗語說得好,這兔死狐悲啊!
......
“盧兄,你對此案如何看?”
許圉師向盧承慶問道。
盧承慶歎道:“這天子有命,身為臣子,還能這麼辦。”
言下之意,就是我得看法並不重要,李治也不是讓我去主持公道的。他當然是不想去,誰願意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一樁冤案上麵,而且是這麼大的案子,但他也不敢反對,而且他又不是李績,人家李績是一路裝死過來的,大家也習以為常了,如果李績興高采烈的去參與此事,反而會令人感到震驚,而且以李績如今的地位,他不反對,那便是支持,而盧承慶的話,他不反對,那就是反對,他必須要支持,他沒有選擇。
.....
崔家。
“堂兄,你今日氣色不錯,看來過不了多久,便可痊愈了。”
崔平仲略帶一絲驚喜的看著半臥在床崔義玄。
崔義玄嗬嗬道:“我的身子狀況,我比你清楚得多,我在床上躺了一年多,這幾日突然覺得精神不錯,隻怕是那回光返照,時日無多了。”
崔平仲聽得啞然無語。
“不過這生死有命,我活到這把年紀,已經知足了。”崔義玄豁然一笑,又問道:“這太尉一案,你如何看?”
崔平仲還是沒有做聲。
崔義玄笑道:“我的才智遠不如你,我都明白,你心裡能不明白麼。”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道:“而如今我隻剩下這一口氣,一身榮辱即將化為塵土,我也不在乎後人將會如何看我,若我此事能幫陛下一把,將來若是咱們崔家出了什麼事,隻願陛下能夠對咱們崔家網開一麵。你---你不會看不起為兄吧?”
崔平仲聽得這最後半句,不禁眼眶有些濕潤,道:“兄長言重了,兄長一直以來都在為崔家勞心勞力,倒是愚弟未曾為崔家做過什麼貢獻,愚弟真是愧對列祖列宗。”
崔義玄歎道:“可是我能幫得也就這麼多了,等到我死之後,你可得多多幫著戢刃一點,不要再離開長安了,戢刃這孩子天資聰穎,若加以培養,前途必將無可限量。”
可就算當得這宰相又如何?崔平仲暗自苦歎一聲,嘴上卻道:“兄長還請放心,戢刃是我的孩子,我又怎會棄之不顧。”
崔義玄道:“有你在幫看著,我就放心了。”
他是一定得出麵,因為三司會審,禦史台、刑部、大理寺是肯定都要出人的,因為規矩就是這麼定的,如果他不去的話,那就得讓韋思謙去,那韋思謙可就不會看皇帝的臉色行事。前麵許許多多案子,李治都是指派韋思謙,偏偏這個案子,他是點名讓崔義玄出麵,就算你崔義玄是躺著的,也得去那屋躺著。
......
戶部。
韓藝正準備下班回家,一個主事突然走了過來,滿麵擔憂道:“韓尚書,今兒張侍郎未來過戶部,好像說是身體不舒服,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這戶部的氛圍非常好,因為韓藝個人的關係,他的理念多多少少總會帶一點家的感覺,而且這段期間都在玩命的工作,不太清楚外麵的情況,故此這主事還真認為張大象是病了。
他哪裡是身體不舒服啊,咱們去有個球用。韓藝心裡清楚得很,張大象也是關隴集團的人,根正苗紅,血統比裴行健還要純一些,這回鬨成這樣,他們張家很有可能會被牽扯其中,他哪裡還有心情來這裡做事,道:“我已經派人去問過,不是什麼大病,過些日子就會好的,你們不用擔心,倒是期間你多看著一點。”
“是,下官明白。”
“那行,我先回去了。”
“韓尚書慢走。”
“好!明日見。”
韓藝上的馬車,小聲嘀咕道:“總算是要出結果了,還真是不容易啊。”
回到蕭府,發現蕭無衣站在門前迎他,沒有絲毫的受寵若驚,懼怕道:“夫人,你又出什麼事呢?”
蕭無衣瞪了他一眼,“我常給你惹事麼?”
“當然不是。”韓藝果斷的搖搖頭,道:“隻不過夫人你這麼忙,還出來迎接我,我心中真是感動萬分啊!”
“少貧嘴。”蕭無衣道:“大伯他們都來了,如今正在廳內。”
韓藝眨了眨眼,心裡明白了,蕭家可是非常注重禮儀的,大伯他們都來了,那蕭無衣必須站在外麵迎接夫君呀。
“賢侄婿你可算是回來了。”
“賢婿,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蕭钜他們見得韓藝,都不等韓藝行禮,就趕緊圍了過來。
韓藝被他們問的是一個頭兩個大,拱手一禮,又問道:“老丈人,各位叔伯,說得可是太尉謀反一案?”
蕭钜他們是連連點頭。
韓藝道:“此事我跟你們一樣,都是今日得到的消息。”
蕭無衣突然道:“這我知道。”
大家詫異的看著蕭無衣。
蕭無衣道:“定是我那吳王舅舅在天顯靈。”
蕭銳愣了半響,忽然勃然大怒道:“這都什麼時候呢,你還在這裡的胡說八道,你---你是不是非得氣死老夫。”
蕭無衣道:“爹,女兒可沒有亂說呀,當初吳王舅舅死得時候,可是給長孫家下了詛咒,難道爹爹你忘記呢?”
“你還敢頂嘴?”
蕭銳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何止是蕭銳,這蕭钜、蕭鄯等人也紛紛怒訓蕭無衣。
蕭無衣甚感委屈,她覺得自己沒有說錯,當初長孫無忌害死吳王李恪,她一直記恨在心,如今見到長孫無忌也有今日,她很是開心,而且長孫無忌冤屈越大,她反而越爽,她就這性格。
韓藝趕緊將蕭無衣拉到自己身邊來,笑嗬嗬道:“老丈人,各位叔伯,還請息怒。”
蕭钜等人見到韓藝,神色立刻緩和幾分。蕭鈞突然問道:“陛下沒有讓你去審查此案?”
韓藝搖搖頭道:“沒有。”
幾人聽得麵泛很是憂愁。
怎麼回事?韓藝瞧了他們個個如喪考妣,心裡也有一些納悶,但很快便明白過來,蘭陵蕭氏可也是關隴集團的重要家族,如今已經不是人心惶惶,而是打心裡的害怕,看這態勢,這都已經不是清掃,而是要清除整個關隴集團,因為幾大元老都包括在內,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大難臨頭,他們能不害怕麼。
而他們現在是以韓藝馬首是瞻,可問題就在於,韓藝完全沒有涉及到其中,關鍵幾個主要的樞要大臣的都被指派審理此案,就韓藝跟任雅相沒有去,任雅相去不去也不重要,但是韓藝的話,地位可比任雅相高多了,這會不會是一個暗示呢?
事到如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韓藝笑道:“老丈人,各位叔伯,還請放心,蕭家不會有事的,若是蕭家有事,那我也會被牽連其中,我在此案的審理過程期間,都還見過陛下的。”
蕭銳忙問道:“那陛下跟你說了什麼?”
韓藝道:“呃...我跟陛下談得主要是漕運之事,陛下讓我全心全意做好這漕運之事,畢竟此事關乎著國家的未來,我想定是因為如此,陛下才沒有讓我參與,其實此案有我沒我,也沒有什麼區彆,而且我也沒有什麼理由介入此案,民安局可不具備這個權力。”
蕭钜小心翼翼道:“當真?”
韓藝點點頭笑道:“老丈人勿憂,如果真的要大難臨頭,我怎麼可能還有心情與你們閒聊,小婿今日都還在戶部忙了一整日,不過張侍郎就沒有來了。”
這言外之意,張大象就有可能被牽連,所以他沒有來戶部,如果蕭家有可能被牽連,那我也不會去戶部。
張大象是躺著也中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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