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談,而且韓藝也已經來了,那雙方都想儘快舉行會談,早點將事情給解決了,畢竟大軍駐紮在這裡,是要錢來供給的,天上可不會掉餡餅。
雖然談判的地點還是老地點,但是物是人非啊!
想當初韓藝來到這裡與祿東讚會晤的時候,吐穀渾的主人是諾曷缽,赤海部的主人乃是阿布羅,而如今的話,這二人都已經死了,諾曷缽的主人乃是弘化公主,不過弘化公主並未到場,畢竟她是女王,與祿東讚的身份不對等,隻是派出了鐸伏做代表,而赤海部的酋長乃是殺死阿布羅的丹木。
唯一不變的就是韓藝與祿東讚。
“多日不見,大相兀自是精神矍鑠,健步如飛,真令韓藝好生羨慕呀!”
“哎呦!韓尚書可莫要取笑老朽,老朽年邁,精力是大不如從前,老朽羨慕韓尚書才是真的啊。”
二人一照麵,真心就如同多年未見的好友,都顯得非常激動,聊得是家長裡短,輕鬆愜意。
“唉....!”
韓藝突然歎了口氣,道:“我與大相本是一見如故,偏偏每回見麵,都是因為一些掃人興致的事,真是令人好生遺憾,希望有朝一日,咱們兩個能夠遠離世間的紛紛擾擾,好好交談一番。”
“誰說不是了,老朽早有此想法。”祿東讚說著也歎了口氣,道:“隻可惜咱們這左鄰右舍,恩怨頗深,想要化解,也絕非易事,但是老朽願與韓尚書一同努力,化解他們的恩怨。”
這隻老狐狸!韓藝暗罵一句,嘴上卻道:“要是如此,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這一場戰爭本是祿東讚挑起的,但是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讓這一場戰爭變成鄰居家的事,責任是撇得一乾二淨。
不過這也正合韓藝之意,如果他們直接對上,這個雙方都很難下台,最好的方式,就是各自尋得代理人,讓他們去爭。
二人一邊聊著,一邊入得大帳,他們二人是並肩坐在中間,吐穀渾代表與赤海、白蘭的代表左邊坐在左右兩邊,看坐席就知道是什麼情況,祿東讚表示自己公證人,並非是戰爭的發起人。韓藝與祿東讚雖然聊著家長裡短的,但是他們兩邊是連招呼都不打,這仇是大了去了。
待眾人都入座之後,祿東讚輕咳一聲,道:“如今韓尚書也來了,你們有什麼不滿的,就當著麵說清楚吧,爭取早日回歸和平,不要再製造更大的誤會了。”
丹木立刻指責鐸伏道:“吐穀渾乃是慕容氏建立的,我們赤海部一直以來深受慕容氏的恩情,為慕容家鎮守河源地區,當初阿布羅刺殺吾王,那隻是他個人所為,我們赤海部上下對此是非常憤慨,於是我等殺死阿布羅為吾王報仇,我們等本想擁護三王子為王,可沒有想到你們卻擁護一個外來的女人為王,並且將吾王之子全部送去大唐軟禁,妄圖吞並我吐穀渾的大好河山,你們賣主求榮,但我赤海部和白蘭部是堅決不答應,我們要恢複吐穀渾往日的榮光。”
鐸伏等人吐穀渾大臣,聽得都是一臉懵逼,怎麼就變成你們的吐穀渾了。
“這不要臉的,我見多了,但從未見過如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鐸伏是忍無可忍道。
丹木呸了一聲道:“你問問吐穀渾的百姓,誰更無恥,我為吾王報仇雪恨,而你們卻將我吐穀渾的大好河山送於大唐,你們是我吐穀渾的千古罪人。”
鐸伏罵道:“我吐穀渾本就是大唐的屬國,大唐以誠意待我,派兵駐守在這邊界,保護我吐穀渾的子民,又給於我們援助,而你們赤海部呢?就知道為吐蕃衝鋒陷陣,拿著赤海部的百姓去討主人的歡心,你不過就是吐蕃的一條狗,除了在你的主人麵前嚷嚷,你還會乾什麼?”
“你膽敢罵我!”
丹木一拍桌子,起身憤怒道。
鐸伏也站起身來道:“你這等卑鄙小人,人人得而誅之,罵你還是便宜了你。”
人家鐸伏這一兩年這漢語可是增進不少,因為這貿易來往,有錢人都是中原地區的富商,你不會漢語就沒法給中原商人打交道,現在吐穀渾上下基本都是說漢語。
祿東讚微微一瞥身旁的韓藝,見其兀自閉目養神,沒有開口的打算,於是道:“你們這是乾什麼,還有沒有將老朽與韓尚書放在眼裡,要打,你們就去戰場上打,此地乃是談判的地方,非你們好勇鬥狠之地。都給我坐下。”
鐸伏、丹木又坐了下來。
祿東讚又向韓藝道:“韓尚書,用你們中原的話來說,這清官難斷家務事,你看這如何是好啊!”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這一句清官難斷家務事,就變成了吐穀渾內部的家務事,這家務事你就說不清楚孰是孰非。而且他的理由也找得非巧妙,當初是赤海部的酋長阿布羅殺死了諾曷缽,但是後來丹木又殺死了阿布羅,這名義上確實是為諾曷缽報仇雪恨,那他就有理由說我們是擁護慕容氏的,誰讓你們擁護弘化公主,那我就要出兵,迎回慕容家。
這麼一來,不但師出有名,而且還挑起了吐穀渾的民族主義,將大唐塑造成一個侵略者。
韓藝非常佩服祿東讚,這種理由都能想得出,隻能豎起大拇指來,但他也非常不負責任道:“我也不知道。”
白蘭部酋長拓跋鬼穀道:“咱們吐穀渾之所以烽火四起,吐蕃與大唐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若是二位想這裡相安無事,很簡單,吐蕃與大唐都退出這裡,重新迎回慕容氏。”
祿東讚當即閉口不言,隻是微微看了眼韓藝。
要是大唐真答應的話,他絕對舉讚成,如果沒有大唐的幫助,白蘭部和赤海部的軍事力量要強於弘化公主這一方,因為吐穀渾近年都在搞發展,而他們則是在厲兵秣馬,走得不是一條道路。
真是厲害,倘若鐸伏不認同他們是吐穀渾的一份子,那麼他們就有理由讓吐穀渾歸還河源地區。韓藝絲毫不惱,心道,你們這些懦夫,也就剩下這嘴上功夫,有本事就去中原轉轉,我要跟你們爭,那才叫丟人。於是向祿東讚道:“大相,既然人家都不喜歡咱們坐在這裡,那咱們也彆在這裡礙眼了,正好外麵天氣不錯,咱們去外麵走走,敘敘舊。”
祿東讚愣了下,隨即點頭道:“也好,也好。”
他們二人就起身離開了。
他們一走,就剩下丹木、拓跋鬼穀、鐸伏他們乾瞪眼。
誰都知道,談判主要還是吐蕃與大唐,他們爭到死也不能決定什麼,沒有任何意義,既然老大哥都走了,那咱們也彆放過這個機會,咱們之間還有許多私人恩怨的,兩邊就開始無休止的謾罵。
與此同時,祿東讚與韓藝曬著陽光,走在草地上,皆是氣定神閒。
“聽聞貴國此次出征遼東,一舉消滅了高句麗,真乃可喜可賀之事,我們的讚普已經遣使去往長安向大唐陛下道賀。”祿東讚非常違心的說道。
“貴國讚普真是有心了。”
韓藝說著又搖搖頭道:“其實我大唐又何曾想大動乾戈,實在是那高句麗言而無信,反複無常,表麵上一套,背地裡一套,又欺負我大唐的屬國新羅,我大唐還給過他們幾次機會,但是他們毫不珍惜,這一回我們大唐是忍無可忍,才決心要消滅它,這皆是他們咎由自取啊!”
“那是,那是。”祿東讚當然聽出韓藝在含沙射影,但是他毫不懼怕,因為吐蕃比高句麗更加具有地理優勢,唐朝滅高句麗,尚且都花了十年的功夫,要滅吐蕃的話,且不說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沒有五十年,那什麼都彆談,故此他並不害怕唐朝進攻吐蕃,他覺得自己還是處於攻勢,隻不過進攻沒有得逞而已。
韓藝突然道:“聽聞吐蕃的耗牛非常美味,若是可以的話,大相能否弄一頭耗牛來,讓我嘗嘗鮮。”
祿東讚愣了愣,忙道:“這事真是太簡單了,韓尚書還請放心,我等會就吩咐人去安排,送一些耗牛過來。”
“多謝,多謝。”韓藝拱拱手,又道:“不知大相平時有什麼愛好?”
“老朽這把年紀,哪裡還有什麼愛好,無非也就是看看書。”
“大相不愧為一代人傑,我就不行,我生平最討要看書,我清閒的時候,就喜歡遛遛狗,釣釣魚什麼。”
祿東讚笑著點點頭,可見韓藝越扯越遠,真的是在跟他敘舊,但他可沒有這心情,於是問道:“不知韓尚書對於此事有何看法?”
韓藝道:“說句心裡話,我覺得丹木他們說得都很有道理,他們本是一家人,咱們外人還真不好插手,就讓他們自己去商量吧,我們在這裡的目的,也就是避免他們兵戎相見,隻要他們願意商量這一切都好說。”
祿東讚道:“他們若能夠談妥此事,那是再好不過了,可他們要是能夠談得攏,那也不至於鬨到今日這種局麵,這還得讓大唐來主持公道啊!”
韓藝道:“吐穀渾乃是我大唐的屬國,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我怎說是好。”
祿東讚聽得隻想吐血,什麼手心手背都是肉,你這一句話,赤海與白蘭就成大唐的屬國了,那我吐蕃乾嘛去,道:“但是耗在這裡也不是一個辦法呀。”
韓藝笑道:“沒事,就讓他們耗下去,反正到頭來受罪是他們自己,我大唐與你們吐蕃又不會受到什麼影響,就得讓他們知道疼,這樣他們才會知道讓步,正好,我與大相一見如故,可還沒有促膝長談過,這幾日天氣都還不錯,咱們明日可以來這釣釣魚。”
祿東讚就沒有見過這麼不負責任的使臣,你不談的話,那你來乾嘛?可覺自己若是表現的太過急切,反而會跟這韓藝的節奏走,這談判,講究的是要沉得住氣,索性也懶得多言,咱們就還是敘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