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
“胡說八道,那些畫為父可是親眼看過的,雖說對於蘊圖那孩子而言,已經算是非常不錯的,是要遠遠勝於同齡人,但是怎麼也比不上閻立本的畫,我看定是因為韓藝暗中授意,閻立本才那會那麼說的。哼,那閻立本為了迎合韓藝,竟然說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真是枉為讀書人啊!”
“爹爹!不是這樣的,那些畫確實畫的都非常好,且每幅畫都蘊含著深刻的意義,令人為之著迷,當時大家可都是這麼認為的。”
“深刻的意義?什麼意義?”
“今日畫展展覽的一些畫,畫得就是前幾年的那場危機......。”
“等會,你說畫得是那場危機?”
“對呀!”
“具體畫的是什麼,你與為父說說。”
“是,孩兒對於幾幅畫的印象非常深刻,其中一副還是百姓毆打官員.......。”
“你說得可是真的?”
“孩兒怎敢欺瞞爹爹。”
“這畫展明日是否還會舉辦?”
“會的,會的,孩兒連票都買了。”
“拿來!”
“啊...孩兒可就一張票,孩兒還......。”
“休要嗦,快些將票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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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對於王獻肅而言,簡直就是煎熬,他甚至連門都不敢出,因為他已經能夠想象得出,那些人嘲笑他們王家的嘴臉。
他已經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跟韓藝賭這一局,好像不管結果如何,他都無法獲得快樂。
不過,他還是派了下人前去外麵打探消息。
此時,他正焦急的坐在大堂等待著消息,忽然,一個下人急忙忙走了進來,他趕忙問道:“是不是有消息呢?”
那下人道:“回稟老爺,顏老先生,李大夫......在外求見。”
王獻肅愣了愣,嘀咕道:“他們怎麼來呢?難道是因為畫展的事?”又道:“快快有請。”
過得一會兒,隻見幾個老者走了進來,王獻肅拱手道:“獻肅見過幾位賢兄。”
其中一個老者,麵色凝重道:“獻肅啊!如今我們可算是知道為何韓藝執意要舉辦這場畫展了。”
王獻肅一怔,又見他們麵色凝重,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道:“賢兄此話怎講?”
那老者道:“我看你們王家是被韓藝給利用了。”
王獻肅一臉震驚的看著那些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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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府。
“恭喜夫君。”
蕭無衣見韓藝回來了,急忙迎上前去,笑吟吟道。
而韓藝則是習慣的一手攬住她那纖細、性感的腰肢,笑道:“恭喜我甚麼?”
蕭無衣道:“下午時候,關於畫展的事,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據說舉辦的非常成功,難道這還不值得恭喜麼?”
韓藝笑道:“夫人可有聽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因此,凡事可不能高興的太早。”
蕭無衣愣了下,道:“此話怎講?”
韓藝道:“最多明日吧,陛下那邊就應該會受到許多彈劾我的奏章。”
蕭無衣驚訝的看著韓藝。
韓藝嗬嗬道:“你無須擔心。”
蕭無衣突然展顏一笑,道:“隻是彈劾的話,我才不擔心了。”
彈劾你都不擔心?韓藝納悶道:“這是為何?”
蕭無衣笑道:“因為我不相信,這天底下,誰能打嘴仗勝過我夫君,那些個笨蛋,還真是記吃不記打,事到如今,怎麼就還不明白,我夫君的最大的弱點是武力。”
韓藝惶恐不安道:“哎呦!夫人,你小聲點,莫要讓人聽見了。”
說完,夫妻二人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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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第一日來的都是年輕人,但是等到畫展的第二日,來得可都是一些長安名望頗高的名士,他們站在遊樂園們前,等候著開門,絲毫不覺得這很丟人,不但如此,他們相互交流的都非常少。
而在不遠處停留著一輛馬車,裡麵坐著三人,正是張文灌、郝處俊和劉祥道。
“果然都來了啊!”
張文灌看著那些名士,不禁點點頭道。
郝處俊歎了口氣,道:“這些人真是死不悔改,隻知道看著眼前這一丁點的利益,卻不想想,這些年朝中爭鬥,受到傷害最大的就是他們,我看他們就還不如昨日來的那些後生晚輩。”
劉祥道道:“那咱們就彆去湊這熱鬨了。”
張文灌搖搖頭道:“我也羞於與他們為伍。走吧,下回再來看。”
他們走後不久,遊樂園的大門便打開來,這些老頑固似乎比昨日那些年輕人更有一些迫不及待,一窩蜂的就湧了進去。
但是沒有過多久,就見到有一些人急匆匆的從遊樂園裡麵走了出來,上得馬車,離開了遊樂園。
而他們卻不知道,在遊樂園大門旁的一棟小閣樓裡麵,有著兩個人注視著他們,正是李績和韓藝。
李績歎道:“老夫真不明白,為何你要自尋煩惱?”
韓藝不答反問道:“司空,你每回上戰場的時候,難道就不知道那戰場之凶險,這一不小心,可能就會連性命都丟了。”
李績愣了下,沒好氣道:“你認為老夫會不知道麼?”
韓藝又問道:“那不知司空為何要去上戰場呢?”
李績道:“老夫乃是軍人,要是貪生怕死的話,老夫當年也就不會從戎,此乃老夫的職責所在。”
韓藝道:“同理而言,我身為大臣,拿著朝廷給的俸祿,這也是我該做的事,隻不過方式不一樣。”
李績聽得很是不爽,道:“老夫領兵出征,要麼就是為國家開疆擴土,要麼就是為了保家衛國,不知你這麼做又有什麼目的呢?”言下之意,就是你這畫展,能跟老夫立下的那些功勞相比?簡直就是笑話。
韓藝道:“令國家更加安定,令百姓更加幸福,司空認為這孰重孰輕呢?”
“這兩者豈有輕重之分。”李績搖搖頭,又道:“不過老夫好奇的是,僅憑這幾幅畫?”
韓藝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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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儀殿。
“陛下,臣等先前一直都不明白,為何尚書令要執意為王蘊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舉辦畫展,這一來不能謀利,二來,就算成功,也是王蘊圖深受其益,與尚書令毫無關係,直到今日臣去看過之後,才算是明白了,原來尚書令此舉是包藏著禍心啊!”
“禍心?”
李治一臉納悶的看著前麵幾位大學士,問道:“什麼禍心?”
其中一個大學士道:“陛下有所不知,那些畫展所展覽的畫,不少都是關於前幾年那場危機的,許多畫畫得都是關於官員壓迫百姓,以及百姓毆打官員。”
又有一人道:“雖然王蘊圖畫得可能都是一些真實的事情,但是拿這些畫出來展覽,會讓百姓對於官員產生不好的印象,甚至不拿官員當回事,這可不利於朝廷的統治。”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尚書令這麼做,其心非常可疑。因為當年那場危機,最終是依靠尚書令的變法才安然度過的,如今那場危機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大家本已經漸漸淡忘了,尚書令卻又借這些畫,喚起大家對於那場危機的記憶,無非就是希望大家記住當初是他拯救我們大唐,同時這又能令百姓對於皇後主持政務產生質疑和抵觸,此乃一石二鳥之計啊!”
李治聽罷,沉眉不語,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問道:“此事當真?”
“其實昨日臣就已經聽聞,但是臣還是不敢相信,今日特地前去看過,這才敢來向陛下彙報。”
李治點點頭,道:“行了,此事朕知道,你們先退下吧。”
“臣遵命,臣告退。”
待那些大臣退下之後,李治立刻道:“來人啊!”
張德勝立刻走了進來。
李治道:“宣尚書令入宮。”
“遵命!”
正當張德勝準備退下時,李治突然道:“等下,若是朕沒有記錯的話,好像太子昨日也去看過那畫展?”
張德勝點頭道:“是的,而且是陛下你親自批準。”
李治思索片刻,道:“先彆宣尚書令入宮,你先去請太子過來。”
“小人遵命。”
半個時辰之後,李弘來到兩儀殿。
“兒臣參見父皇。”
“坐。”
“多謝父皇。”
待李弘坐下之後,李治便道:“弘兒,你昨日去看過畫展之後,怎麼也沒有來跟父皇說說其中趣味啊?父皇對這畫展可也好奇的緊啊!”
李弘忙道:“回稟父皇,兒臣回到宮裡時,已經是傍晚,因此不敢來打擾父皇休息。”
李治笑著點點頭,道:“那你現在與父皇說說這畫展到底如何?”
李弘道:“不瞞父皇,兒臣是從中受益匪淺,可以說是勝讀萬卷書,其實兒臣今日也想去看的,隻是怕父皇你不答應。”
李治哦了一聲,道:“想不到這畫展是如此的神奇,能夠令太子給予恁地高的評價。”
李弘道:“昨日的畫展,展覽的一些畫,是關於前幾年那場危機的,記錄下了危機爆發後,江淮一帶百姓的境遇,兒臣從畫中,見到有不少百姓橫屍街頭,而官員卻對此視若不見,還有不少官員、地主豪強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亦有一些官員、衙役被憤怒的百姓毆打。”
說到這裡,他哀傷的歎了口氣,道:“以往兒臣在書中看到一些暴君奸臣,剝削百姓,壓迫百姓,常常對此感到氣憤,老師也常常叮囑兒臣,要以此為戒,但是當兒臣親眼見到那些畫,才知道原來真實的情況比書中記載的還要悲慘得多,許多情況都是兒臣無法想象的,而且史書對於這些細節的記載,其實是非常少的。兒臣這才明白,原來父皇治理偌大的國家,是多麼的不容易,也明白為什麼聖人要督促君主施仁政治天下,還有當年先祖為何說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直到如今,兒臣都感到有些忐忑,兒臣也不知道將來是否能夠肩負起我大唐的江山社稷。”
說到後麵,他眼眶顯得有些濕潤。
李治聽得卻極是欣慰,笑道:“太子能夠這般想,將來一定能夠成為一個人人都愛戴君主啊。”
李弘下意識道:“父皇,當時韓藝...韓藝也是這般說的。”
“是麼?”
李治問道。
李弘點點頭,道:“其實這也是韓藝舉辦這次畫展的目的所在。”
李治笑道:“也就是說,韓藝是專門為太子舉辦這一次畫展?”
“不不不!”
李弘連連搖頭,道:“韓藝並非是為兒臣舉辦的。在兒臣與韓藝剛去遊樂園時,有不少人都在議論一些畫會不會給朝廷帶來負麵影響,他們都認為畫中官員那奸詐、狼狽的形象,會影響到官員和朝廷的名譽。”
李治點點頭,道:“太子又是如何認為的呢?”
李弘道:“韓藝當時就說得很好,那些畫的確會給朝廷帶來負麵的影響,但不是那些狼狽的貪官汙吏,而是那些慘死街頭的百姓,韓藝還說,那些慘死的百姓才是父皇的切膚之痛。兒臣對此也是非常認同,因為那些百姓可都是父皇的子民,兒臣當時還在想,要是父皇看到那些畫,心裡一定不會好受的。
因此韓藝希望借這些畫讓大家銘記這一場危機,將這些畫當成一麵麵鏡子,不要再重蹈覆轍。至於那些貪官汙吏,理應有此報應,朝廷應該引以為恥,兒臣甚至認為父皇應該朝中官員去看看那些畫,好讓他們引以為戒,若是他們跟那些貪官汙吏一般,壓迫百姓,逼得百姓活不下去,也會如畫中那些官員一樣。”
李治問道:“當時就沒有人反駁韓藝麼?”
李弘愣過了下,旋即搖頭道:“倒是沒有,不過許多人都感到很羞愧,後來大家都在討論畫,也就沒有再提這些事。”
李治道:“也沒有人提及韓藝麼?”
李弘困惑道:“為什麼提及韓藝,兒臣不明白父皇為何這麼問?”
“沒什麼,朕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李治笑了笑,道:“聽太子說得這麼好,父皇也想去看看,隻是父皇......。”
李弘關切道:“父皇,你的眼疾還沒有痊愈麼?”
李治歎了口氣,道:“老毛病了,時好時壞的,看來想要徹底痊愈,是非常難得啊。”
等到李弘離開之後,李治思索半響,突然向張德勝道:“你去宣尚書令今晚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