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
“陛下,這是尚書令剛剛命人送來的十幅畫卷。”
張德勝指著廊道上掛著的幾幅畫卷。
“嗯。”
李治點點頭,眯了眯眼,卻未急著看,而是道:“朕讓你打聽得事,打聽的怎麼樣?”
張德勝道:“回稟陛下,關於那場危機的畫卷,其實也就那麼幾幅,還有很多很多的畫,雖然一直都有人議論那場危機,但也不是很多,因為這畫展引起的話題可是非常多的。”說著,他指著一幅畫,道:“就說這廣州果園圖,可就引起了不少輿論。”
“是麼?”
李治走上前湊近一看,驚訝道:“這是廣州?”
張德勝點點頭,道:“陛下,大多數人也與你一樣,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嶺南那邊在咱們長安人士看來,還都是化外之地,卻不曾想原來廣州的風景是如此的美麗。”
“朕也沒有想到啊!”李治點點頭,突然指著畫卷中,站在圍欄之外正在交談的幾人道:“他們這是在乾什麼?”
張德勝指著其中一人道:“此人乃是一個行路商人,在路過果園時,便想偷偷摘幾個果子解解渴,而這幾人就是看管果園的人。”
李治笑嗬嗬道:“看來這人是被抓著了。”
張德勝嗬嗬笑道:“是這麼回事,但也不能說是抓,因為這看管果園的人,不但沒有懲罰這行人,還送了不少果子給這行人。陛下你仔細看,這人是不是捧著果子遞給那行人。”
“還真是啊!”
李治笑道:“這真是有趣啊!”
張德勝道:“小人聽說,原本廣州那邊果子太多了,根本就吃不完,是後來小胖集團去了,將果子裝到罐頭裡麵,然後賣到全國各地,可是幫了廣州果農的大忙啊!”
“小胖集團的果肉罐頭確實好吃啊!對了,宮裡還有剩麼?”
“有得,有得,小胖集團每年都獻給陛下一整船,應該夠吃了。”
李治稍稍點頭,又走到邊上一幅畫卷前,見是一個大碼頭,道:“這又是哪裡?”
張德勝忙道:“這是揚州海邊的碼頭。”
“是呀,最近朝廷一直在鼓勵海運。”李治一邊點著頭,一邊看著,欣喜道:“這碼頭還真是大啊!”
張德勝道:“聽說樂浪州的貨都是直接走海路到揚州,由揚州又送到江南各地,而元州的糧食、酒也是走海路到揚州,然後運到關中地區來,據說揚州的倉庫已經是咱們大唐最大的。”
李治笑了笑,道:“朕也聽說了,如今民間賣的酒多半都是來自於元州,好啊,這樣一來,咱們中原就不需要拿太多的糧食去釀酒,這酒可是一個大難題呀,曆史上許多朝代都禁止釀酒,但又屢禁不止,常常弄得是一團糟,但願這個問題不要出現咱們大唐啊。”
說著,他又走到邊上那幅畫前,凝目一看,見是六七百姓追打著一個身著官府的官員,道:“他們說到的就是這幅畫吧。”
張德勝點點頭道:“這畫中的官員,乃是亳州山桑縣的縣令,名叫郭瑞。”
李治稍一沉吟,道:“我記起來了,此人乃是李義府的黨羽,後來被當地百姓給打死了。”
張德勝點了下頭,道:“小人聽說這郭瑞在山桑縣可真是無惡不作,當時朝廷不是下命通緝走私販麼,結果他卻不分青紅皂白,到處抓人,實則是為了借機搶奪百姓財物,當地的地主,都被迫給他送錢,百姓可拿不出這麼多錢來,他不但搶百姓的錢財,還強搶民女,以至於引起眾怒,被活活打死在家門前。”
李治稍稍皺眉,看到百姓那憤怒的神情,心中十分難過,這可是他最恨的,這就好比自己的管家胡作非為,弄得自己傾家蕩產,這誰想得通,充滿恨意道:“打死他真是太便宜他,應該將這種人千刀萬剮才是,朕真應該讓朝中每個大臣都去看看,讓他知道這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還有沒有關於那場危機的畫?”
張德勝道:“尚書令就送了這一幅來,尚書令說怕陛下氣壞了身子,還讓小人勸說陛下,無須為這種人生氣。”
李治愣了下,嗬嗬道:“那小子比你都還要想得周到一些。”
張德勝尷尬的笑了笑。
若是韓藝聽到這句話,可真是高興不起來。
李治又感歎道:“韓藝說得對呀,這畫確實能夠讓人深刻反思,這朝廷稍有不慎,就可能連累千萬百姓受到傷害,難怪弘兒會感到壓力,待會,你就將這畫送回遊樂園,讓韓藝掛在那裡,彆撤下來,那些個人,還說這有損朝廷名譽,要真知道顧忌朝廷的名譽,那就不應該這麼做,都弄成這樣了,朝廷哪裡還有名譽可言,真是自欺欺人啊。”
......
......
遊樂園。
“你可算是願意來了!”
韓藝看著站在鄭善行邊上的王蘊圖,嗬嗬笑道。
今日王蘊圖一改近日頹廢的形象,又恢複往昔那個衣冠整齊的士族子弟。
王蘊圖一揖到地道:“蘊圖不知好歹,辜負了尚書令一片善意,還望尚書令能夠多多包涵。”
“哎....!”
韓藝一把拉起他來,道:“你無須跟我道謝,因為我舉辦這場畫展,不是為了你,而是我自己喜歡,而且,我覺得這些畫有著深刻的教育意義,是有助於國家的發展,如果是為了你,我就不會幫你舉辦畫展,這對你個人而言,其實有害於你的。”
王蘊圖愣了下,疑惑的看著韓藝。
韓藝道:“你現在需要的是忘記這一切,繼續保持那顆初心,如果你太看重這畫展為了帶來的名氣,你就將會失去一切,包括你的生活,甚至於你自己。這也是為什麼許多藝術都誕生在士族階級,就是因為許多士族都躲在深山老林裡麵,那裡沒有權力和財富,因此他不管是玩什麼,都玩的非常純粹,隻可惜,未能都拿出來給大家看,沒有產生該有的價值。”
鄭善行笑道:“真是難得韓小哥能夠為我們士族說上一句好話啊!”
韓藝嗬嗬道:“我向來就是就事論事。”
王蘊圖拱手笑道:“多謝尚書令的指點,蘊圖定將銘記於心。”
正當這時,一個下人走了過來,在韓藝耳邊言語了幾句,韓藝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就在當日下午,遊樂園突然對外宣布,明日畫展暫停一日,說是要修整一下畫展區,讓大家的體驗更好一些,但其實是因為方才武媚娘派人傳信來,她明日會帶李弘、李賢來看畫展。
那李弘隻來過一日,但卻是意猶未儘,一直都想再來看看,而那李賢來都沒有來過,而武媚娘自己也想來看,但是李績當然不會擔著風險,必須得給他們三母子弄一個專場。
.....
翌日。
“你們兩個也去幫忙看著太子和潞王。”
武媚娘手指著前麵興奮的李弘和李賢,向身後的兩個宮娥說道。
“奴婢遵命。”
那兩個宮娥立刻快步上前。
“真是沒有想到你這畫展會舉辦的如此成功。”
武媚娘突然斜目看向一旁的韓藝。
韓藝作為畫展的主人,自然親自前來陪同,笑道:“如果會失敗的話,我就不會舉辦這畫展。”
“我可是聽說期間出了一些意外,有不少大臣因此彈劾你。”武媚娘笑吟吟道。
韓藝嗬嗬道:“這世上永遠不會缺乏搬弄是非的人,這算不得什麼意外,不過清者自清,我也無須過分擔憂。”
武媚娘嘴角微微一揚,道:“可是我認為你得跟我說一聲謝謝。”
韓藝道:“難道皇後從中幫我說了話?這可沒有必要啊!”
“我可不會傻到摻合這事。”武媚娘搖搖頭,又道:“我想說得是,陛下之所以對你這麼放心,主要是因為你不像長孫無忌、李義府他們,結黨營私,在朝中建立起強大的勢力,你如今在朝中的勢力,可能連張文灌都不如,陛下當然對你是非常放心。而你不需要建立自己的勢力,就是因為我,隻不過這一點大家都不知道罷了。”
韓藝笑道:“如果這也要說謝謝的話,那皇後欠了我不知道多少聲謝謝。”
“比如你重新喚起大家對於那場危機的記憶,讓大家痛恨我。”武媚娘笑道。
“原來皇後今日是來找我算賬的呀!”韓藝笑道。
武媚娘點頭道:“我隻是想弄清楚,你這葫蘆裡麵賣的是什麼藥。”
韓藝搖頭笑道:“這事還真與皇後你沒有關係,我純粹就是為了藝術。當然,我也考慮過,皇後會不會受到的影響。”
武媚娘道:“我想你考慮的結果,是對我沒有任何影響,可是我母親都對此感到有些擔心,我母親年事已高,可不能受到什麼刺激,你不能說這對我一點影響都沒有。”
韓藝愣了下,旋即道:“這我倒是沒有考慮到,抱歉,抱歉。不過總的來說,我認為這對於皇後你是有著正麵影響,而非是負麵的。”
武媚娘笑道:“願聞其詳。”
韓藝道:“古語有雲,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光從畫來看,對於皇後確實有不利的一麵,但是結合皇後最近幾年來所做作為,意義卻是大不一樣。從我的心理學來分析,一個願意改過自新的人,往往能夠得到更多人的敬佩和信任。因為古往今來,很多統治者,都不願意去承認、承擔自己犯下的過錯,因為這是非常難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反之,如果誰這麼做了,還付諸行動,並且取得很好的效果,那麼一定會深受大家敬佩,因為這也是一種道德的體現。敢於擔當,敢於認錯,敢於改過,這要勝過許多的男人。如果皇後在百姓心中,是一個比男人還要堅強的女人,這對於皇後是有著莫大的幫助。我建議皇後不要試圖掩蓋那場危機,而是要用一種積極改過自新,勇於承擔和改變的姿態去麵對那場危機,那樣皇後的威望要勝過危機之前,其實蝗災一事已經很好的說明了這一點。”
武媚娘沉吟半響,突然一笑,道:“你永遠都擅於從危機中尋找轉機。”
韓藝笑道:“皇後不也是如此麼,但我想這非天生的,就我們兩個的出身和成長來看,如果我們不學會從危機中尋找機會,那我們可能都活不到今日,這也是為什麼許多事情,我們能夠想到一塊去,因為我們都習慣於在絕境中思考問題。”
武媚娘道:“但是有一點我不如你啊!”
“什麼?”
“製造絕境。”
“......!”
武媚娘笑了笑,道:“我想你可能已經忘記,你才是那場危機的始作俑者,而我,更多是一個受害者。”
說到後麵,她語氣中是充滿著怨氣。
韓藝笑道:“同時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這我可不認同,但我也不想與你爭論這事。”武媚娘突然頗為嚴肅道:“我倒是有另外一件事,要與你商量。”
韓藝道:“什麼事?”
武媚娘道:“我想要做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