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的態度出乎了場間所有人的意料,氣氛一下子沉默了起來。
在諸人心裡,本以為完成了魔邊大陣出關之後的方原,看到了如今天下形式大變,會感覺委曲,畢竟,在此之前,他在天下,已有小聖師之名,人人讚誦,可如今,天下人口中的小聖師,都變成了東皇山那位,提起他來的人越來越少。在此之前,他已被人視作將來修行界的領袖之一,成就不可限量,甚至已經有人將他與聖地之主相提並論,如今呢……
……仙源都已經沒有了!
錯過了昆侖山的機會,世間想再出現仙源,起碼也要在這一劫之後!
要等這天地,再緩慢的出現仙源!
所以,無論方原怎麼委曲,怎麼憤怒,甚至埋怨諸位聖地之主沒有保住他應有的仙源,都是應該的,幾大聖地之主,本來就是做好了承接這些怨氣的準備,才過來等他的。
但沒想到,什麼都沒有!
方原聽了這些事,隻是一臉蕭索,全無興致的模樣。
“我們為何前來找你,方小友當真不知?”
沉默了半晌之後,九重天仙皇緩緩開了口:“東皇山想做的事,你看不出來?”
方原道:“無非是集結天下大勢於一身,對抗大劫罷了!”
“若真是如此,我們倒不擔心了!”
在這時候,洗劍池劍首道:“東皇山數劫以來,一直都是引領天下抵抗大劫的領袖,為了人間,為了對抗大劫,東皇山也著實立下了無數的汗馬功勞,對這天下來說,無人可以不承東皇山之功,也無人可以忘卻他們的功績,也正是因著這一份感念,所以東皇山曆年來露麵最少,但每當他們一出現,整個天下,甚至包括各聖地,還是會尊他們為首……”
方原轉頭看了過去,有些詫異:“那不是正好麼?”
微一沉默之後,他才道:“這天下確實應該少一些聲音的,或許這樣做不對,但如今也沒有辦法,大劫將至,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策,他的做法,不能說不對……”
九重天仙皇打斷了他的話,道:“東皇山要成為天下領袖,無人有異議,但是……”
他忽然抬頭看向了方原:“倘若他想成為的,是天下共主呢?”
“天下共主……”
方原沉默了下來,沒有立時回答。
忘情島老祖宗道:“集結天下之力,對抗大劫是沒有錯的,隻要是為了渡過大劫,六大聖地,都不會反對他,但如果他們不是為了成為領袖,而是想成為天下共主,就有問題了!”
手裡龍頭拐一頓,她低聲道:“數萬年來,隻有九重天的祖上做到過這件事!”
方原點了點頭,他知道老祖宗指的是什麼。
天元浩大,諸世家、宗門、道統、種族紛起,各守一域。
世間強人無數,誰能將天元一統,成為這天下共主?
無人可以!
但在某些特定條件下可以,比如大劫降臨,天下惶恐之時。
在天元的曆史上,便曾經有人借著大劫降臨,天下恐惶之際,馬踏天元,一統天下,成為了天元共主,號稱仙皇,而這仙皇,如今還有後裔留下,那便是現在的九重天仙朝。
曆史或許真的是循環的。
隻是問題在於,當年的天元共主出現,並沒有成功對抗大劫。
他們反而因為私心,害了人間,使得天元差點完全葬送,徹底毀於一旦。
那仙朝,便被人稱作黑暗皇朝!
難道,如今還要再走一遍這條老路?
方原想明白這個問題,並不需要多久,便道:“那幾位前輩為何不阻止他?”
他直言道:“幾位前輩的修為與手底下的力量,都遠非晚輩可比,東皇山如今也是一個沒有山主的人,若是感覺他有危害到天元的野心,那便直接除掉便是,哪怕不想除掉他,用些其他的方法遏製他的行為,那也應該是做得到的,又何必非要等到晚輩出關來?”
幾位聖地之主,皆對視了一眼。
洗劍池劍首淡淡道:“今日既然說了,話便說透也無防,六大聖地,不能斬他,因為如今世間大道已改,確實隻有他有可能帶領世間之人,跨過那最後一步,成就大乘,此事是我們前後商量推衍過的,東皇山沒有說謊,天功已成為了阻礙化神踏出那一步的阻礙,而沒有參悟過天功,又有可能直接一步踏入大乘境界的人,便隻有這位東皇山的小聖師!”
魔邊八荒城城主白袍戰仙座下大弟子瑤飛琴亦在此時開口,道:“六大聖地,更沒有對抗他的理由,畢竟東皇山與其餘六大聖地之間,有過太古盟約,東皇山振臂一呼,六大聖地都要隨之出兵出力,對抗大劫,所以,在如今他還沒有顯露出真要一統天元的野心之時,六聖地絕對不能與東皇山為敵,否則的話,這天下將四分五裂,又拿什麼對抗大劫?”
“隻是問題在於……”
九重天仙皇笑了笑,道:“等到他真露出這目的時,再想翻臉,也就晚了!”
方原靜靜的聽著,點了點頭。
如今這天元,並不是尋常意義下的修行界爭霸,誰的拳頭大,誰便是有理,而是因為大劫的存在,生出了許多的變化,比如說,這大劫一定要是能夠渡過去的,所以天下一定不能亂,某些事一定要做,而這,就像是道道法則,駕臨在眾人頭頂,使得人投鼠忌器。
有了法則,事情便不再簡單,天下成了一盤棋。
東皇山便是一個高明的棋子,在最合適的時候落子,定住了六大聖地的乾坤。
除了有人敢將棋盤掀掉,否則這大局在東皇山小聖師出世時,便已定了。
這些聖地之主,未償沒有掀掉棋盤的力量。
但關鍵是,這棋盤便是天下,又有誰敢將這天下給掀了?
“諸位前輩都做不到的事,來找晚輩,又有何用呢?”
方原聽自是聽明白了,但還是問的有些無奈。
九重天仙皇也不知道什麼叫客氣,直接道:“因為你是現在惟一可以與東皇山那位打擂台的人,你在入易樓之前,已經有了偌大的名望與功勞,人心所向,大勢已定,待到易樓宣布大陣完成,你更是會聲名日盛,近乎封聖,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若是出世,東皇山的計劃,便也極為艱難,起碼大劫之前,他們無法成為天下共主,所以,我們是在邀你入局!”
“邀我入局?”
方原臉上露出了一抹錯愕,旋及也就明白了九重天仙皇的話。
他們其實不是讓自己去和東皇山小聖師爭奪天下,畢竟東皇山一出世,便將自己化神的路絕了,一個連化神也不是的人,不可能成為天下共主,他們隻是讓自己成為一個阻礙東皇山一統天下的人,他們不指望自己贏了這天下大棋,隻望自己攪和了局麵,讓東皇山贏不了。
在方原沉吟思索著的時候,周圍諸人,都在看著他。
就算是他們這等大人物眼中,也都有些焦急之色,等著方原的回答。
沒讓他們等太久,方原便回答了。
“還是算了吧!”
方原拱手一禮,笑道:“幾位前輩給我的擔子太重了,我背不起來,和東皇山小聖師打擂台,那是多大的本領,而晚輩,如今隻是一個沒有希望成就化神的廢人而已……”
他說罷了話,便也表明了態度,轉身就走。
幾位聖地之主,一時都怔在了當場,也無法挽留他。
雖然他們的修為都比方原高,但如今的方原在功德與名聲上,已不弱於他們了。
他們此來,本來就是詢問,甚至連勸都算不上。
自己這些人提出來的事情再說,他既無心,彆人便也強迫不得。
“先生……”
那位靦腆的年青男子,見到方原下得山來,便為方原打開車門,請他上去,他似乎對方原很尊敬,看起來年齡似乎還比方原大了些,卻執弟子之禮,一絲不苟,不容有錯。
馬車篤篤,漸往南去。
“唉,看來他心裡怨氣還是有的,怪我們沒有為他留住仙源!”
洗劍池劍首有些無奈,道:“不過事實也著實如此,他成就不得化神,又如何去和東皇山打擂台?再大的名聲與功德,在實力境界的差距麵前,也會慢慢消散,想必也他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拒絕,而如今連我們這些人都勸不了他的話,那這世上還有誰可以?”
在他說著這話時,其餘幾人,皆未言語。
九重天仙皇凝神打量著那馬車遠去的背景,眉宇間似乎有些疑惑。
魔邊八荒城白袍戰仙座下大弟子瑤飛琴也在看著那馬車,不知想著什麼,忽然道:“諸位前輩,你們有沒有覺得,剛才扶方原師兄上馬車的那個年青人,好像有些眼熟?”
其他幾人,都是微微一怔。
忘情島老祖宗忽然看向了九重天仙皇,道:“一年之前,你派人將昆侖山那位被東皇山傳人的法則擊傷的魔邊小將送到了易樓,試圖借此逼得方小子出山,有這件事吧?”
九重天仙皇緩緩點了點頭,道:“我納悶的地方也在這裡,那魔邊小將被東皇山傳人身邊的法則所傷,肉身碎裂,道源崩潰,再無半分幸理,可剛才那個年青人,雖然像是大病初愈,但卻氣機穩定,法力雄渾,這沒道理啊,誰有可能幫他修複道源,再生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