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劍首,乃是洗劍池前任劍首。
上一劫元時,世人尊他為天下第一劍,所以稱之為九州劍首。
雖然他已經三千年沒有出劍,一顆劍心,不知所剩幾何,但如今既然重新回到世間,那麼便自然而然,還有著他的驕傲與境界,如今,他感覺自己受到了青陽宗的冒犯,心裡便生出了許怒意,這樣的大人物,他的怒意當然要對方拿出足夠嚴重的後果,才能夠償還!
尤其是青陽宗這等小小宗門,更是連償還他這一劍的資格都似乎沒有……
……但也隻是似乎而已!
在九州劍首眼裡,青陽宗值得接下他一劍的,也隻有方原。
可他沒想到,就在他這一劍將要斬落,毀掉青陽宗時,卻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如今距離還很遠,很且看起來很古怪。
但他卻忽然間感覺到了莫大凶險,一雙眼睛的瞳孔,都收縮了起來。
“嗆啷啷……”
他那一劍之勢,已經凝聚到了極點,但卻沒有斬出去,而是忽然間深吸了一口氣,更無窮的劍意,自四麵八方聚斂而來,皆附著到了他的劍上,甚至是四麵八方的金相法則,都被他這一劍引動,不知有多少青陽宗弟子手裡的長劍,忽然飛到了半空之中,與他共鳴。
這是他遇得了強敵,在用儘了全力蓄勢的表現。
而相比起九州劍首的激烈反應,那個正在慢慢走來的跛足人,則是異常普通。
他隻是順著那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慢慢走了過來,速度在外人眼裡看來,那是無比的慢,他的麵容清秀,但卻少了一隻眼,沒有戴眼罩,所以顯得有些扭曲,一隻腳踏前,竹杖點地,另一隻腳跟上,就這麼笨拙而緩慢的動作之下,他卻很快便到了百裡之外。
發覺了九州劍首的異常反應,正與黑冠老者惡鬥的方原,急切間一回頭。
然後他心裡微愕,生出了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
身受重傷的青陽宗宗主等人,也同樣都是有些詫異,沒想到九州劍首蓄勢已久,但那一劍,居然遲遲沒有落將下來,很快便意識到了什麼,順著他的目光,轉頭向山下看去。
然後修為高些的,便看到了那個跛足人。
第一反應,是愕然,而又陌生,然後,便慢慢的想起了一個人來。
青陽宗宗主陳玄昂忽然轉頭看向了雲長老,顫聲道:“是……是那個人嗎?”
雲長老臉色激動萬分,過了許久才點頭:“是他,他居然回來了……”
“哈哈哈哈……”
青陽宗宗主陳玄昂忽然大笑了起來,像是撿了二百兩銀子一般,笑的極為舒暢且囂張,目光狠狠看向了半空之中的九州劍首,大叫道:“你沒想到吧,我都沒有想到,你膽大包天,犯我青陽三千裡禁,將我青陽當作螻蟻,說我青陽隻是走運教出了一個好弟子……”
“但是……”
他微微一頓,鼓足了力氣:“誰說我青陽隻有一個弟子了?”
……
……
青陽宗主陳玄昂的聲音,在山穀之間蕩來蕩去,悠悠不絕。
麵對這小人得誌的聲音,九州劍首根本就不理會,他隻是冷冷盯著那個跛足人。
眼見得那人已經到了百裡開外,他忽然沉聲低喝:“你就是那個劍癡?”
他的聲音,如彈劍龍吟,嗡嗡不絕。
空中都像是出現了細密的劍影,直將他的聲音,送到了百裡開外去。
而從他這話裡的凝重之意,便可以看得出來,他是知道這個跛足人的存在的,事實上,這個跛足人,本來就是一個世間很怪異的存在,他的名聲極低,隻有一些相關的人,或是世間頂尖的人知道,就連他的師門,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也幾乎沒有想起過他來……
但九州劍首卻無疑是知道的。
隻是迎著他的喝問,那跛足人毫不理會,仍是在慢慢向前走。
一恍神間,他又已靠近了三十裡。
九州劍首心間一寒,厲聲喝道:“我知道你,也知道你也是避世之人,我們理念相合,大道相符,你既是傳說中的劍癡,那便是隻求一劍,萬事不礙於心,不知是也不是?”
跛足人仍是不答,像是不會說話,隻是慢慢向前走來。
他已經距離青陽宗,隻有五十裡。
九州劍首心間生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壓力,身邊無窮劍意呼嘯,猶如聚嘯了一團一團雪光,像是太陽一般耀眼,將天地之間所有的光芒都奪了去,無數劍影在他身邊旋轉,凝聚著無法形容的力量,即便是天地法則,也在接觸到了他身邊劍影之時,便無聲破碎了開來。
但九州劍首還是強行壓製著身上的劍意,再一次沉聲大喝:“世人都稱讚你的劍道,就連我的後輩也是如此,但你既然走的是孤絕之路,便該知道劍心無礙,大道獨行,你若在世外,那你的劍道便可比肩日月,可你若沾了凡塵,那你的劍道便會沾了因果,再也不……”
他的話裡,竟似帶了些諄諄勸說之意。
可是那跛足人不聽。
他隻是自顧自的,慢慢走到了十裡之外,然後輕輕抬起了頭來,看著青陽宗周圍的一草一木,也不知他心裡是否泛起了些漣漪,更不知他是否看到了某些舊日的景物,因為他的臉上似乎永遠也不會出現什麼表情,不僅是笑意,連怒意,與哀意等等,都不會出現。
他就這麼慢慢走進了青陽宗舊日的領地之間,踏足了那偏僻的山路。
然後當他遇到了一條小溪之時,慢慢蹲了下來,輕輕伸手,在小溪裡掬了捧水喝。
九州劍首一張臉,已緊繃到了極致,他再次沉喝大喝:“你……”
但這次他的話沒有說下去。
在那跛足人喝罷了水後,便站了起來,隨手撿起了溪邊的一節竹枝。
這竹枝便是剛才九州劍首一劍斬落,餘鋒毀掉的山林之中跌得滿地的竹枝之一,隻有三尺長短,上麵還生著些翠綠的竹葉,被跛足人撿了起來,而後隨手向著山上揮了過來!
“唰!”
一道輕輕淡淡的劍光,陡然逆衝上山。
九州劍首的瞳孔,忽然間便縮緊了,沉聲低喝。
於此一霎,他身邊那一輪由無儘劍意凝聚而成的烈日,便忽然間暴散了開來,這是他花費了很長時間,傾儘全力便聚嘯了起來的劍意,已代表著他一身劍道修為的極致,於此一霎傾力斬出,看在了外人眼裡,便仿佛他揮手之間,引落了一條銀河,滾滾向前衝去……
銀河所過之後,虛空被攪得稀巴爛,不規則的黑色縫隙扭曲變化。
就連九天之上的雲氣與陰影,也隨著這一條銀河的劃過,而出現了一道整整齊齊的裂隙,那無儘陰影,乃是三位避世老修,用儘了全力布下的無上禁製,為得是將整個越國,都變作一方領域,以免在他們向方原討要黑暗轉生法的時候,受到某些外人的乾攏與麻煩。
但如今,他卻顧不上了,隻想著發揮出自己最強的劍道,將那跛足人斬殺!
天地肅殺,銀河兩側,像是成了兩個世界。
九州劍首的全力一劍,似乎有了將世界分兩半的神威!
但也在這銀河衝到了中途之時,那跛足人手持竹枝斬出的劍道也到了,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那一劍淡不可察的劍光,與那一條聲勢磅礴到了極點的銀河撞到了一起來,看起來就像是真龍在騰飛的過程之中,遇到了一隻蒼蠅,兩者根本就不在同一個境界之上……
無論是惡戰之中的方原,還是青陽宗宗主等人,這時候都轉過了頭來。
他們都下意識的看向了這一劍。
甚至還包括了白貓,也似感應到了什麼,瞪大了眼睛,向著山下看來,神情有些錯愕。
“嗤……”
劍光與銀河接觸之後出現的場麵,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輕輕一聲響,那一道劍光,便斬進了銀河裡。
然後便如刀割紙,那一道劍光逆流而上,所過之後,那銀河筆直的分成了兩半,然後聚嘯了起來的力量,忽然間失去了控製,錚錚作響,化作狂暴偉力,肆虐在了虛空之中。
那銀河,乃是九州劍首凝聚了無上劍道的顯化,足以將世界斬成兩半。
但是跛足人的劍光,卻將他的劍道斬出了兩半。
這說起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看起來卻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九州劍首的眼睛,忽然間便睜到了最大,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那一道將自己的劍道分成了兩半,然後徑直飛到了自己眼前來的黯然劍光,臉上露出了些讚許之色,然後那讚許之色,便於下一息功夫,凝聚在了他的臉上,他立身於虛空之中,大袖被吹吹動,獵獵作響。
直過了很久,一條筆直的豎線,才出現在了他的額心,向下延伸。
他手裡的劍,從半空中跌了下來,叮啷作響。
山腰下的跛足人,丟了手裡的竹枝,從旁邊的樹上,咬下了一顆臘黃的野果。
野果的味道似乎不錯,所以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