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高大而殘破的法舟,緩緩自龜裂的大地之下升了起來。
帶著一種沉默而古老,悲涼又破敗的氣質,向著高高的在上的蒼穹飛馳而去。
方原與蛟龍魔昂,白貓,呂心瑤以及天庭遺族,都在這一艘法舟之上,仰頭看著那深邃而浩瀚的蒼穹,臉上的表情顯得凝重,卻又非常平靜,既然方原已完成了自己的修煉,那麼他們自然也就不再拖延,一起前往太皇天天宮所在,去探究那個至關重要的秘密。
這一般巨大的法舟,前後足有千丈之大,遠比天元那些最多數十丈的法舟可比,據天庭餘族族長甘奇所言,這本是一艘曾經的天庭戰舟,運轉大軍的所在,上麵有著無數的禁製,防禦力以及攻擊力,堪稱無比,在他們祖上的傳說裡,大仙界最為強大的時候,這樣的一艘法舟,便可以征服掉一方小型的域外天魔文明,其聲勢之威,遠超常人的想象!
這一去太皇天,將會遇到什麼樣的凶險,誰也說不好,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趕到太皇天去,當然要多作準備,雖然這法舟已沉寂無數年,早已殘破,但幸虧這天庭遺族生靈一直沒有忘了祖訓,時時修繕,如今當然已經沒有了曾經的神威,可還能飛得起來,還有些許作用。
“或許我並不是傳說中的救世之人,你們的族長,不必陪我去冒險!”
方原出發之前,已經向遺族族長甘奇詳細聊了一番。
在自己修成了化神上境之後,他真實的感受到了那一道目光,也就明白了那未知的凶險有多可怕,他自己不知道有幾分活著回來的可能,所以便也不想連累了這一族人的命。
“你就是救世之人,我們族人傳承的帝命,便是將你送往太皇天!”
對此,族長甘奇居然表現的異常堅定,也不知他是怎麼就認準了的。
方原見他態度堅決,便也沒有多說些什麼。
他如今也確實需要幫助,起碼這一艘仙舟,對他而言是極為有用的。
前往太皇天,需要經過遙遠的旅徒,橫穿擁有著無儘黑暗魔物的領域,還有可能會穿過一些禁忌之地,遭遇一些離奇的怪物,他如今已有化作真實世界之能,連天魔都可以斬殺,看起來似乎已經有了在這一方大仙界立足的根本,但事實上,卻也並不是這麼樂觀。
如今他預估著,自己或許已經可以比肩天元的大乘,但在大劫之下,便是天元的大乘,那也是有可能會死的,尤其是,他如今是在大仙界之中,大仙界與天元不同的地方有很多,雖然他自成世界,不必借助大仙界的法則施展神通,所以實力層級,不會受到影響。
但另外一個地方,他卻還是會受到影響的。
那便是修行中人最根本的一點:法力!
天元有著無窮無儘的靈氣可以吐納,修行,但大仙界沒有!
這裡隻有黑暗魔息!
在天元的魔息湖裡,甚至還會生出一些靈藥,可是大仙界沒有。
這裡寸草不生,隻有無窮無儘的黑暗魔息,和無窮無儘的黑暗魔物,一片死寂,一片荒涼,比起天元來更像是一方死地,幾乎看不到半點生機也似。
所以如今方原法力的恢複,極其的艱難,雖然他來時也帶了不少的資源與丹藥,但這些東西對於如今這修為的他用處並不大,這也就使得,他隻能靠自己的肉身,緩緩滋生法力,所以他如今的法力都是異常珍貴的,不能隨意出手,不然法力耗儘,他也一定會死!
方原也曾經想過,是否要煉化黑暗魔息入體,借此彌補法力。
但經過了一番認真的考量,還是否決了這個念頭。
他的玄黃一氣之中,確實蘊含著部分黑暗魔息,這使得他似乎可以嘗試借黑暗魔息來補充法力的方法,可關鍵是,黑暗魔息太過詭異,他不確定自己煉化的黑暗魔息太多之後,會不會直接生出什麼變化,所以,飲鳩止渴的法門自然是不能用的,隻能想辦法省些法力!
“我會留在船艙之中,若有天魔來襲,可以交給我!”
上得法舟之後,方原便已經向呂心瑤和蛟龍,天庭遺族族人說過。
能夠對付天魔的隻有他,但這話的另一個意思便是,其他的魔物,便需要彆人相助了。
……
……
出發之前,便已定好了大部分的行程,太皇天的方向是固定的,隻是中間卻要橫穿數個天地,還要避過許多禁忌之地,對於周圍的萬裡範圍,天庭遺族族人知之甚詳,可以避開諸多凶險,但更遠一些,卻一無所知了,隻能靠著他們對這大仙界的了解而隨機應變。
法舟周身,本身便有很強的防禦禁製,可以抵擋許多攻襲,而在出發之前,方原也竭儘所能,在法舟周圍布下了掩印氣機的禁製,應當可以騙過一部分魔物,隻是這也不絕對,有些魔物天生靈敏,即便有禁製的存在,也會被吸引過來,更有一些魔物性子古怪,隻要看到在活動的陌生物體,便會衝過來攻擊,非要將這物體撕碎了不可,實在沒彆的好辦法。
行出了三千裡左右之後,法舟便開始被許多魔物盯上,爭相來攻,但借著這法舟強大的力量,卻是硬生生向前走了過去,一路之上,也不知留下了多少黑暗魔物的殘軀。
方原身在法舟之中,但卻將周圍的變化都儘收眼底,也看到了那天庭遺族三百餘生靈,一直在拚命的與魔物廝殺,護送自己一路前行,他們的神通術法,都已經與常人有了極大的區彆,像是為了適應這一片殘破的天地而衍化出來的,倒也確實可以幫得上許多的忙。
隻不過,他在暗中觀察之後,卻是發現,這些天庭遺族生靈的實力,還是比自己想象的低了一些,便是那位實力最強的族長,也不過相當於化神境界的實力,其他人更多的是類似於元嬰,甚至還有些一些金丹境界,能夠對付的黑暗魔物,當然也十分的有限。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他們在這一行程之中,表現出了驚人的意誌力與戰意,沿途之中,一直在拚命搏殺,沒有半分退縮,哪怕是一些耆耋老者和孩子,也皆豁了出去惡戰。
麵對著無窮無儘的黑暗魔物,他們減員很多。
倒是呂心瑤,在這時候卻是儘到了些許力量,遇到一些強大的王魔來襲,她與蛟龍,還有族長甘奇便輪番出手,一路之上,也前後斬殺了數隻王魔,解了法舟多次危難。
而這,也使得方原生出了些思考,呂心瑤可以在這一片世界裡補充自己的法力,他是理解的,畢竟她已經是轉生之後的生靈,不再是純粹的人,某種程度上,她其實與天庭遺族相似,乃是保留著自己的靈性的黑暗魔物,可蛟龍卻為何在大仙界裡,也可以補充法力?
對這些事,方原無法憑空想出一個答案來。
他是為了尋找答案而來,但在這個過程中,又已生出了太多的疑問了。
解決的方法隻有一個,那就是繼續向前走!
……
……
行程比想象中慘烈,而且是愈來愈凶險。
這一路,都是殺過去的。
前往太皇天需要經過五方天地,哪怕是有當年天庭遺留下的法舟,也需要走上三天時間。
但是在走到了第二天時,整艘法舟便已變得更為殘破,幾乎無法修繕,勉強行走便是了,撐到什麼時候算什麼時候,而他們這一行人,也損傷無數,甘奇族人已經死傷過半,呂心瑤與蛟龍也是一身的傷,死在了方原手裡的天魔,也已不下七隻,而且在這種情況下,他哪怕明知自己的力量需要留下來對付天魔,但麵對著數次險境之時,也已彆無選擇的出手。
哪怕身在船艙之中,方原也能感覺到,這一趟行程的進境,越來越慢。
長長吐出了一口鬱氣,他緩步從船艙之中走了出來。
站在甲板之上抬頭看去,隻見這一艘殘破而頑強的巨大法舟,正在穿越一層天地的壁壘。
天地之間一片昏暗,空中皆是烏壓壓的黑雲,聚嘯襲卷,在空中一層一層翻卷而來,若是仔細去看,便會發現那雲中皆是一隻又一隻可怖的魔物,更為可怖的是在這無窮的魔物之中,還能感受到一些異常可怖的王魔存在,湧動著可怖的煞氣,猶如蜂群,遮天蔽日。
下一刻,法舟向上衝去,仿佛突破了一片雲氣,跳進了另一方天地,便像是深海裡的魚忽然間躍出了海麵,周圍追逐著法舟的黑暗魔物,有大部分在這個過程中被刷落,但也有一部分更為強大的,仍死死的扣著船舷,被帶入了這一個新的天地之中,還在拚命衝進來。
而在這一片新的天地裡,也有無窮無儘的魔物,甚至更為強大。
每距離上善太皇天更近一分,遇到的魔物,便更強大一分,他們看到了穿越空間壁壘而來的法舟,便像是嗅到了血的烏蠅,嘩啦一片一片,下落巨大的暴雨一般撲將下來。
“殺!”
天庭遺族族人在這時候皆衝到了甲板之上,迎向了附骨之蛆一般衝破了法舟外圍的禁製神光擠身到法舟之上的黑暗魔物。
他們與黑暗魔物看起來外表似乎完全一樣,但內裡的神魂卻截然不同,黑暗魔物根本不畏生死,隻憑著一腔本能瘋狂殺戮,這也是普通人遇到了黑暗魔物之後束手束腳的原因,人不如野獸,便是因為人類惜命,惜命之時,一身本領便發揮不出來太多。
可天庭遺族不同,他們全然沒有半點懼色,甚至表現的比那些黑暗魔物更不懼死。
方原看到了有年邁的生靈燃燒著自己的本燃,以一己之力強戰不輸於自己的三四隻魔物,最終被生生的消耗而死,也看到了一些分明還年幼的天庭遺族生靈,直接衝過去抱著兩隻強大的黑暗生靈直接從法舟之外墜落了下去,身形消失,傳來的卻是興奮的大笑。
“甘奇族長,你們不必再陪我繼續下去了!”
方原看到這一幕,已按耐不住,他飛身上前,將幾個分明還不滿歲,卻已準備與黑暗魔物拚殺而死的天庭遺族生靈救下,來到了甘奇族長身邊,沉聲道:“你們已經損傷了這麼多人,若是再繼續下去,那便隻有全族覆滅一條路,如今趁著法舟還能動,讓它載你們回去吧,哪怕我真的是救世之人,你們能護送我到這裡,也沒有辜負祖上的帝恩,足夠了!”
“我們其實不是為了帝恩!”
甘奇族長的神色顯得有些奇異,放慢了語速,讓方原聽懂他的話。
“在見你之前,我本以為,生命就該是我這樣子的!”
“我們的生命與你們不同,生來就一直困擾在一種深沉的悲哀之中,被一種自毀的衝動所纏繞,感覺自己的生命存在著就是一種錯誤,我們族裡流傳著一些話,說生靈本該是天生向往活下去,無論是在任何情況之下,都要想著活下去,因為活下去,本來就是一種美好!”
聽著他的話,方原心裡忽被觸動,有些不理解。
這麼一些常見的話,不知道甘奇族長為何會特意說出來。
“我們不一樣的!”
甘奇族長笑的有些詭異:“我們生來便被一種想要親近死亡的情緒所左右,死才是解脫,而活著,隻是因為曾經的仙帝種在了我們族人心裡的帝命強迫,裹挾而行,這種活著,便像是一個詛咒,我們所以一直在等著,等著救世之人出現,然後我們便可以完成自己的責任,尋求死一樣的解脫,若是由著自己的靈性被吞噬,化作和那些魔物一樣沒有知覺的存在!”
“所以……”
他轉過了頭來看著方原:“無論你是不是救世之人,我們都會護送你過去!”
說罷了這話,他自去了甲板之上,腳步極其的穩當。
“生命形式的不同麼?”
方原聽著甘奇的族長的話,微微沉默。
他第一次開始正視這些黑暗魔物的存在,以及以他們為軀殼的神魂……
天性裡的自毀?
被扭曲了的生命?
他心裡悲涼,而又無奈,怎麼會有一個生命族群,繁衍的目的,居然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