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儺技
一通鼓敲過,育爺爺走下台來,來到法台正中,兩個寨老給他批上法袍,育爺爺開始念起苗族的咒語,點香,燒紙,最後在幾個寨老的幫助下,燒起了一堆木炭,將日常耕作用的鐵犁鏵,鐵鋤頭都放了上去。
法事一直在繼續,李君閣看著犁鏵和鋤頭前端都燒得紅亮了起來,心裡邊不由得緊張得砰砰亂跳,育爺爺這是要發大招啊。
果不其然,法事完畢,育爺爺將一個燒紅的鋤頭用鐵夾夾起來,先用一把乾草在上麵刷了一下,乾草立刻被引燃了。
又往鋤頭上噴了一口油,鋤頭立刻變得火光熊熊。
等到火光熄滅,育爺爺將鋤頭放回碳堆中,重新夾出一把紅亮的鐵鋤頭,開始用手掌拍擊鋤頭表麵,剛開始稍沾即走,接下來在鋤頭表麵停留時間約來越長,李君閣能夠明顯看到手在燒紅的鋤頭麵上有一個停留。
拍完右手拍左手,引來人群一陣陣的驚呼。
最後育爺爺甚至伸出自己的舌頭,在鋤頭上舔了幾下,驚呼聲更加響亮了。
放下鋤頭,幾個寨老已經將鐵鏵從碳堆裡拖了出來,擺放到地上。
地上鋪著一層乾沙,育爺爺蹲下身子,逐一檢查鐵鏵是否放穩了。
鐵鏵從亮紅色逐漸轉為暗紅色,育爺爺拿出幾張黃色的符紙,從鏵麵上掃過,黃紙一下子就燃燒起來。
做完這一切,育爺爺又念了幾句咒語,一位寨老上來給他脫下鞋襪。
育爺爺先探出左腳在鏵麵上試了幾下,收回來又探出右腳在鏵麵上試了幾下,然後突然邁步,從暗紅色的鏵麵上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我靠!”李君閣嚇得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又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
阿音的小臉上也是一臉的緊張,見李君閣驚呼出聲,低聲解釋道:“這是儺技,請神的必須步驟,好幾十種方式,刀山,火海,油鍋,舔鐵……成功了才表明神靈請到了。”
果然,等育爺爺又在鐵鏵上邊騰躍了幾次重新站定,寨老過來給他穿回鞋襪後,牛角號和歡呼聲響徹整個廣場,懸天寨的神靈和先祖請到了!
然後育爺爺重新回到法台邊上,手執竹筒和鈴鐺,邊敲邊念苗語,做起了苗家法事。
等育爺爺手裡的竹筒鈴鐺一停,阿衝叔阿銅等幾個幾個槍手各立一固定位置,發一聲喊,右手執梭鏢,交替刺向水牯牛。
水牯牛吼叫狂奔,繞柱數轉後,終於倒地。
阿音有些不忍,但是還是堅持著看完,跟李君閣說道:“這是‘椎牛’,是我們苗家祭祀活動中最盛大、最隆重的一項還願儀式,也是最大的歡慶盛會。這儀式也叫‘還大牛願’。”
殺牛隻是開始,接下來還要舉行儀式送牛上天,牛頭牛蹄切下,分神牛肉放到火塘邊乾稻草上祭祖,一套莊重嚴肅的祭祀活動舉行完畢,育爺爺才重新敲起銅鼓。
熱鬨奔放的歡慶活動開始了。
廣場上一瞬間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年輕娃子們開始搶莽筒,搶蘆笙,都想在女生麵前炫耀自己的音樂水平。
女生們則開始唱歌,跳舞,漸漸手牽手形成隊伍。
就聽阿音“啊”的一聲,轉眼就被咯咯嬌笑著的小妹崽們拉進了隊伍之中,轉眼就消失在了藍綢裙子白銀角飾的人群裡。
這下子就熱鬨了,李君閣第一次在苗寨過這樣的節日,隻覺得眼睛都看不過來,手裡單反哢嚓哢嚓地響著,隨便一個快門按下,都是美麗的服裝,歡樂的舞蹈,開心的笑臉。
育爺爺帶著幾個寨老走了過來,對李君閣笑道:“皮娃,你不去跳跳?”
李君閣笑道:“爺爺我這同手同腳的還是彆下場了,給漢家娃子丟臉!你這一手儺技當真絕了啊!”
育爺爺笑道:“難者不會會者不難,不過這是苗家的巫術,不能傳你。”
李君閣說道:“先說好我上苗寨娶阿音那天可不能用這招來為難我啊!好家夥我還以為打通關就是頂級難度了,原來還有這些,要較真的話,漢娃子那是來一個被滅一個啊……”
育爺爺說道:“你們怎麼想著今天上來了?上次打電話給你爸,不是說你跟阿音在國外島上過家家嗎?”
李君閣一腦門子黑線,看老爸用的都是什麼詞兒,乾笑道:“嗬嗬,前天晚上回來的,怎麼阿音都沒告訴你?估計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偏巧就遇到苗寨大典。”
幾個寨老都是哈哈大笑,都說阿音跟李君閣這次上來還真有點天意在裡頭,看來是祖宗神靈都認可這門親事了。
育爺爺拍著李君閣的肩膀說道:“肯定是阿音拉你去的吧?照你娃這穩稱的性子,估計是乾不出這事情來。”
李君閣頓時眼淚都快下來了,一路被冤枉到現在,可算是有個明白人了。
嘴裡還要給阿音打掩護:“哪能呢,主要是我看那獎品誘人,幾十萬一個車呢,想著在島上過五十天而已,這事情是跑山匠的拿手啊,就拉著阿音去了。”
育爺爺笑道:“得了吧你,自家孫女啥樣我還不知道?”
說完又拍了拍李君閣的肩膀,歎了口氣:“她這是打小爬懸天崖爬出來的性子,皮娃,你多擔待擔待。”
李君閣趕緊擺手:“說不上擔待,阿音這性子我挺喜歡,跟我互補,我爸我媽我奶奶也喜歡她到不行。”
育爺爺說道:“你們這次上來是有什麼事嗎?”
李君閣笑道:“也沒什麼事,就是給家裡拉了些九裡香烏金稻上來,還有這不小倆月嗎,上來了解下苗寨的情況,不過這些都不急,等慶典完了再說吧!”
育爺爺哈哈大笑:“小看我苗家的節日,這慶典一時半會兒完不了,跳到天黑開始轉轉席,沒個三五天下不來。”
李君閣驚訝道:“這麼長?我跟阿音明天還要進城,王八婆跟豬兒蟲你也知道,他們的婚禮就定在後邊幾天,我跟阿音還得去當伴郎伴娘。”
育爺爺又歎了口氣:“每次來都匆匆忙忙,也罷,那一會兒回家,邊吃飯邊說。”
這時阿音跑了過來,鼻尖都冒汗了,嬌笑著將李君閣一把拖進人群裡:“爺爺,有什麼事待會再聊,我帶他跳舞去!”
這一跳就跳到了傍晚,中間餓了就去廣場邊上吃糍粑,吃烤魚,喝苗家米酒,聽唱歌,對歌,然後又被阿音拉著擠人群裡接著跳。
太陽落山了,人群才終於三三兩兩地散去,各自拎著分到的神牛肉,歡聲笑語地往家走。
育爺爺一家也在其中。
按理阿音家該分最好的肉,不過育爺爺把好肉都讓了出去,自家就拎了一張牛百葉。
李君閣提著牛百葉,一路走一路笑道:“阿音,聽你唱了一天,這嗓子沒見啞呀!”
歐奶奶就像聽到最大的笑話,笑得腰都彎了:“唱歌能把嗓子唱啞,那就不是苗家唱法了。古歌唱起來,那是可以幾天幾夜都不歇的。”
李君閣轉念一想也對,苗家曆史跟漢家差不多長,全套唱下來,估計跟朗誦一套史記差不多的內容,普通唱法還真得抓瞎。
看著前頭小鳳凰一般的阿音,李君閣抬起相機:“阿音,回頭!”
阿音扭過身子,對著李君閣甜甜一笑,李君閣按下快門,將盛裝的阿音在山道上嬌俏的身影留了下來。
回到家中,女人們開始換裝,卸飾品,男人們開始做飯,李君閣去將丟半道上的禮物都拉回來。
都知道阿音家今天嬌婿上門,所以本來想來請客的人都自覺沒有來,隻來了幾個寨老陪育爺爺和李君閣說了一會兒話,算是表示尊重。
等到女人們換上常服下來,李君閣和音爸爸已經將飯菜做好了。
神牛肉拿回家還要祭一遍自家祖先,然後鹵好切盤子裡,酸湯石亢煮了一大盆,剩下的都是臘肉香腸熏魚等伴菜。
最後是各色生鮮時蔬,這是石亢吃完後用來汆燙著吃的。
育爺爺拿出米酒給李君閣滿上,說道:“皮娃,嘗嘗,這可是最新鮮的石亢。”
李君閣先給阿音夾了一隻,搖著頭說道:“要是金老看見我們這樣吃石亢,隻怕要怪我們暴殄天物了。”
育爺爺哈哈笑道:“自家養的還不讓吃了?”
李君閣也哈哈大笑:“吃沒問題,就是這吃法有點奢侈。這麼大一鍋呢!還淨是金老說的極品,老時間裡‘咕咕咕,十五兩五’那種。”
音爸爸說道:“皮娃,來就來嘛,拉那麼多東西上來乾啥,下次可不準了。”
李君閣笑道:“也不全是給家裡啊,這不農大李老丁老,吳誌秋昭娃,還有好些學生娃,都喜歡來家裡打秋風嘛,也是給他們準備點。”
歐奶奶笑道:“一個個秀胳膊細腿的,能吃多少,添雙筷子加個碗的事兒!”
李君閣敬了育爺爺一個,夾起一條蛙腿說道:“這蛙真不小啊,爺爺,蛙場還好吧?”
育爺爺說道:“沒問題,就是老丁說冬天山裡涼,最好用溫水,讓石亢不貓冬,那就還能繼續長個。不過這電有些成問題。”
李君閣說道:“怎麼的,苗寨還經常停電?”
育爺爺說道:“是啊,一入冬,寨子裡停電是常事兒,說是枯水期電供不上,要先顧大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