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
見李君閣很困惑,許思接著說道:“我不像你,對人的揣摩,是從書裡邊學來的,你猜我小時候覺得自己像什麼?”
李君閣說道:“像什麼?”
許思說道:“情緒的鏡子,一個人站到我麵前,我就能看到他的情緒,我不知道他這情緒是怎麼來的,我該怎麼解決它,但是隻要它在我麵前的時候,即使隱藏得再好,我立刻就能抓住它。”
李君閣說道:“那你打小就是一個敏感的孩子。”
許思說道:“是的,不過我隻會抓住它,卻沒有你引導和解決的本事,不知道該拿它怎麼辦。”
“你知道我小時候有多煩惱?明明知道彆人不喜歡你,在彆人裝出喜歡你的時候,所有人都看不出來。你說出來的話,就會遭到指責;你不裝出很開心的話,就會被批評沒禮貌。”
“我是孩子,你們大人裝得倒是快,可總要給老子時間反應啊!”
“於是我爸媽就急死了,這孩子,不通禮數,反應慢,遲鈍,離傻就差一丁點。”
“直到我十二歲那年,將班主任心底的情緒畫進了畫裡,那隻看著一群掛在樹杈上的老鼠的貓頭鷹。一下子就拿獎了,就轟動了,就天才了……”
“我這才發現,居然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大大方方地告訴他們:彆給我裝!老子知道你心底在想啥!”
“也不用再裝高興了,因為老子是天才!也不用再通禮數了,因為老子是天才!也不用怕說實話了,因為老子!是!天!才!”
“二皮你說怪不怪?我越這樣,對我有負麵情緒的人還反而越來越少了!”
李君閣都笑死了:“那是,天才嘛,人們對天才總是無原則的寬容的,你乾的事情越瞎,他們看得越開心!拿手表當雞蛋煮都能被誇上天。”
許思笑道:“這是我從事藝術創作得天獨厚的強項,我的畫作總能表達出一種情緒,不是我想這樣表達,而是我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東西。”
“不過我這輩子用在藝術上的時間太少,藝術對我來說,就和穿衣吃飯一樣自然,根本不用費勁。倒是怎麼表現得像一個正常人,花了老子二十幾年!”
李君閣好奇地問道:“有人說畢加索眼裡的世界和他筆下的世界是一樣的,梵高其實不是瘋子,難道真有這種情形?”
許思說道:“我隻知道自己是什麼樣,不知道老畢老梵是什麼樣。”
“知道我為什麼對自己接下來的創作這麼有信心嗎?因為今晚小芷在塘邊的那一刻,就像一個媽媽肚子裡剛剛孕育的孩子。那一刻,我第一次沒有抓到一個人的情緒。”
李君閣說道:“那你怎麼畫?”
許思說道:“這是一種很神奇微妙的感覺,我第一次感覺到小芷竟然變成了以前的我,變成了那麵鏡子,而自己卻成了以前鏡子裡的那些人。”
“這種和平時截然相反的感覺,給我的衝擊很強烈,我要畫到畫裡邊去。讓每一個人看到那畫,就好像看到了反映自己情緒的鏡子。”
說完又勃然大怒:“都是你把我們打斷了!要不然我體悟會更深!”
我靠不是事先說好去抓鱔魚的嗎?鬼知道你們搞藝術的這麼神經質!啊不,神經病!
你說你在悟道,特麼好歹有個蘋果掉頭上先啊,一點征兆都不給,老子看你就是在盯著美女發癡!
這話題不能接,就現在都已經聽得雲裡霧裡的了,李君閣趕緊轉移話題:“小芷的事情好解決,明天一早給她準備上小魚乾,奶奶做的小鹹菜,蘑菇醬之類,包包裡邊有家鄉的味道,心裡的安全感就會多一些……”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說著說著天光都快亮了。
奶奶起得早,出來一看氣不打一處來:“還喝著呢!還讓小芷丫頭就這樣睡!兩個背時娃兒這是想挨揍啊!”
昨晚叫了幾次小芷進去睡她就不,許思就讓李君閣將小芷抱到了敞壩草坪邊的搖椅上,蓋上毛巾被,將小桌移師到那邊,一邊給她趕著蚊子一邊繼續喝,方便起身去尿尿。
到後來聊得高興,兩人忘了再抱小芷進房睡覺這茬。
見奶奶真生氣了,李君閣趕緊站起來:“我去燒水煮麵,許思你叫小芷起來了,一會吃完飯我們用忘年號送她去夾川。”
等到李君閣燒好水煮好麵,奶奶已經炒了綠豆薏仁,加了紅糖熬了一碗,交給李君閣說道:“給丫頭端去,李家溝夏天夜裡潮氣這麼重,在外頭被子都會被露水扯濕。以為和你們男的守野豬一樣呢?”
李君閣趕緊道歉:“是是是,疏忽了疏忽了。”
想了想,往杯子裡加了點靈泉水,算是保險,和麵條一起端出去給小芷:“你看叫你進屋睡你就不,害我跟許老大一起挨罵。”
小芷吐吐舌頭,又笑嘻嘻地表示沒事。
李君閣說道:“我去給你收拾東西,都是現成吃的,也不用另開火,到劇組裡可以往飯裡拌的那種。”
小芷笑道:“謝謝二皮哥。”
李君閣收拾了一堆,用小箱子裝了,出來說道:“水豆豉要最先吃,然後是紅豆腐,蘑菇醬可以緩一緩,最後是乾巴肉和油雞樅,反正水分越多的越排前邊。”
說完又交代:“彆吃得太多,鹹!”
小芷笑道:“放心吧二皮哥,出了李家溝,我就不是孩子了。”
李君閣這才恍然大悟:“也是,你那工作室怕是都有自己的營養師了吧?算我沒說。”
收拾妥當,三人一起前往夾川。
路上接到阿音的電話,讓他在蠻州多待一陣子,你乾兒子要來了!
這下李君閣開心了,阿瑟終於還是取得勝利,要來李家溝過暑假了。
這純粹是小老百姓心理,王曉鬆這乾兒子天天見著,反而沒有遠在德國的想得慌。
送走了小芷,李君閣將許思拉到蠻州市文化局丟下,打電話給古長川,讓他叫市局裡的人出來接待,自己又屁顛屁顛返回機場。
去機場找到王從軍的表叔,表叔帶著他進場。
自打去年空運鵝蛋金往首都後,現在私人飛機落蠻州機場,也是這二皮招來的業務,王從軍他表叔愈發覺得從軍這朋友是個奇人。
沒過一陣子,就見一架尖鼻子的小型噴氣式客機降落下來,滑行一段後,機艙門打開,兩個一看就是保鏢的家夥先下來,然後阿瑟就出現在了艙門口。
一看到李君閣,阿瑟嚴肅的表情一下變得很開心:“保保!”
三步並作兩步跑下來,一下子撲進了李君閣懷裡。
這種行為,以前在阿瑟身上從未出現過,李君閣感到非常欣喜,這娃,終於像一個正常的小孩了。
李君閣拉著他的手便要往外走,阿瑟說道:“等等,還有準尉先生和護士小姐。”
李君閣說道:“帶它倆回來乾嗎,保保家裡多的是,進出關檢疫多麻煩。你爸爸媽媽呢?沒跟你一起?”
阿瑟說道:“他們很忙,再說我可以的,美嫻他們都到了嗎?”
李君閣笑道:“早到了,就差你,走吧我去幫你取魚,順便看看土豪家的飛機裡邊是什麼樣子!”
取到鬥魚,保鏢算是任務完成,李君閣帶著阿瑟去文化局接許思。
許思出來勃然大怒:“你把我扔這裡算什麼事兒!”
文化局局長在旁邊推著小車賠著笑擦腦門上的汗:“許老師能來我們文化局指導工作,我們非常歡迎的。這是您要的繪畫顏料工具,老古交代的事情,我算是足分足量的完成了!”
許思也算是蜀州文化界的大名人,這娃油畫出身,一路順風順水,結果在巴黎混得正好的時候跑回了蜀州,改行做了設計,現在設計獎項都拿完了,這就是要重回老路子了。
文化局長覺得自己能參與這事情裡邊,以後一輩子的龍門陣都有得擺了,一上午跑得屁顛屁顛的。
而且圈子裡流傳著許多關於他脾氣的傳說,這小爺,不好惹!
將東西塞進後備箱,謝過文化局長,李君閣拖著一大一小倆孩子回夾川。
到了忘年號上,李君閣帶著阿瑟進了駕駛艙,由得許老大在外邊瞎折騰。
一邊給阿瑟指示怎麼行船,一邊詢問他在那邊的情況。
聽阿瑟說已經進了學校,又問他跟得上不。
然後阿瑟說他們學校就是玩,比盤鼇鄉鄉小都放得敞,一學期做了三次家庭作業,都是帶個單子回家畫那種。
然後李君閣都無語了,隻好把三字經最後兩句搬出來。勤有功,戲無益。戒之哉,宜勉力。
阿瑟說學校的教育不適合他,他已經告訴媽媽,準備像四爺爺教他這樣,請老師教自己。
李君閣心想李家要是有一個這樣的孩子,又有這樣的資源,那李家才真要發跡了!
一邊感慨著這就是彆人家的孩子,一邊想著依達這當媽的是燒了幾輩子的高香,哦不對他們應該是念玫瑰經,才得了這麼個孩子。
船到李家溝,一路上李君閣暗中觀察阿瑟,沒發現他坐臥不寧的毛病,看了那病是已經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