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誰的眼淚在飛(1 / 1)

李廣亮和李廣年、李廣福三兄弟給江澈打了包票:“隻要野豬王不出老林子,我們就能保它周全。”

江澈想了想,語重心長說:“大概,主要,還是要保老板們周全。”

午飯後杏花嬸帶著曲冬兒收飯錢,還有預備住宿的錢,數額從天真可人的曲冬兒嘴裡報出來,精細到幾毛幾分……江老師說了,這樣才顯得我們好像真的是算出來的,不是亂報的。

對著這麼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老板們懶得計較,直接給出來兩張大鈔加幾張零鈔說:“就這,回頭不夠了再跟我們要,多了你拿去買糖。”

“他們真的給啊。”杏花嬸捏著一把兩百多塊錢走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在抖,聲音也在抖,感覺就跟剛搶了銀行一樣,但是交錢給江澈的時候,倒是沒有半分猶豫。

下午太陽烈,老板們睡了個午覺,進山找不到任何蹤跡,有點氣餒。

隔天一早,李廣亮兄弟倆拿著自己的土銃,帶著四位豪華狩獵團成員把半個樹林走了一圈,找到了幾坨新鮮的野豬糞便和一串蹄印。

最後六個人拎著一隻野兔和一隻山雞回來,兩朵小蜜歡天喜地在院子跳腳鼓掌歡呼:“好厲害,好厲害。”

老板們很滿意,下午沒急著再進山,就在村子附近看了看山水,拍照,遊玩。

晚飯花錢吃過自己獵來的山雞和兔子,傍晚還在小河灣裡來了個男女混浴。

李廣年和麻弟躲石頭後麵看得滿臉通紅,互相感慨:“城裡人真是不一樣啊。”

第三天,江澈坐在院子裡,一邊給兩位小蜜當陪聊,一邊看著幾位老板帶來的報紙,欣賞著上麵野豬王俾睨天下的英姿,突然聽見槍聲很猛烈,慌張得不行,“豬剛鬣,你可不能這麼快就倒下啊。”

還好,最後拎回來的隻有一頭快被打爛了的小麝。

“就那個影子晃一下,我跟你們說,我估計700斤還真有。”

“是啊,可惜開槍急了。”

“不開不行啊,那家夥閃那一下太快,不開槍撲過來,沒準咱們就得糟,我狗都不敢放,上去肯定就是死。”

老板們在院子裡激動地討論著,江澈在院子外堵住李廣亮和李廣年,問:“什麼情況啊,這才第三天就讓找著了?”

兩人神情窘迫又慚愧,“我們都小心躲著它了,它自己顯擺,硬是跳出來轉了一圈……還好沒打著。明天我們不忘空處走。”

第四天,江澈還沒起床,劈裡啪啦一陣密集的槍響。

“這不會是帶了機槍吧?”

江澈一下跳起來衝出院子,結果卻是老板們麵色蒼白地抱頭逃了回來,不願在小蜜麵前丟臉,就在河灣裡坐下吭哧大喘氣,嘴裡念叨: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主要還是林子太密,根本沒法瞄,到哪都是樹擋著。”

“謝謝兄弟,還好你們帶了鞭炮,不然真說不定折一個在那裡。”

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其實就是被嚇到了,當一頭五百斤的野豬亮著獠牙在樹林裡突然冒出來,衝向某個人,那個人不尿褲子就算膽肥——正好沒尿的不算。

老板們走了,李家三兄弟給送到山下,以一種山民特有的樸實,誠懇地說:

“老實說,你們幾位就已經是我們兄弟見過最厲害的了,打兔子一槍一個準……唉,就是那東西估計沒人能滅了,我們這莊稼,且得被它糟蹋。”

老板遞給三兄弟一人一個紅包表達謝意,說:“我們回去幫忙宣傳一下,看有沒有人再來試試。”

最後在山下幫忙看了四天車的兩個村民也一人得了一百。

這些錢,他們轉頭都交給了江澈,江澈再交給老穀爺。

…………

村民大會。

江澈把一疊錢捋平,在桌上磕了磕,說:“誰家有豆子、番薯、玉米多餘的,糠了的,待會兒收一些起來,讓人撒老林子裡去,咱們要把豬剛鬣留住。”

下方一群人熱切地點頭,豬剛鬣這個叫法,他們已經都接受了,雖然寫出來肯定不認識,而且江澈莫名其妙特意規定,必須帶姓叫。

“這裡一共兩千三百六十三塊,本來還有個六毛的,我做主給曲冬兒拿去買糖了。這錢怎麼分由我決定,大家沒意見吧?”

沒有回應,因為都在發愣,四天,兩千多,對於一群能為了每戶十塊錢教育補助款懟破頭的山民而言,實在太震撼了。

而且大家都清楚,這還隻是開始,沒見江老師還收糧食喂著豬剛鬣麼,這是怕它被吵得煩,走掉了,另外,他們現在已經信了,這個江老師乾啥啥成。

“有意見可以說。”江澈隻好又提醒了一句。

村長和李家兄弟帶頭,都說沒意見,一片沒意見聲中,王地寶擱角落嘀咕了一聲,“憑啥,你一個外人。”

江澈心裡高興一下,麵上冷道:“因為沒有我,茶寮村永遠不會有機會賺這樣的錢。”

“對。”老穀爺第一個堅定道。

一片的“對”跟著響起來。

反應很好,江澈點了點頭,繼續道:“那現在開始分錢,李家三兄弟,你們三個按每人每天20塊算,一人80,沒意見吧?”

“沒意見。”李廣年做代表,開心地上前把錢領了,擱掌心裡拍得嘩嘩響。

老實說這筆錢除了江澈,就屬他們三兄弟貢獻最多,他們隻拿這點都沒意見,其他人自然更沒有意見。

“看車的兩位,每人24塊。”

“當時給廚房送過菜的人家,我這裡都有記錄,大家按拿來的東西多少,一會兒去曲冬兒那裡領錢。”

隨著一筆一筆實際乾活的錢有了去向,人們漸漸把目光都投向了杏花嬸一家。

“杏花嬸一家,五個人,四天,按每人28塊算,一共140塊。另外你們拿來的菜錢另算。”江澈平靜地說完。

“轟。”一陣低呼,隨即小聲的議論響起來:

“就燒個飯,燒飯誰不會啊。”

“女人掙的比男人都多?”

“憑什麼是她家,那我家也能燒啊。”

“……”

一簇簇目光投來,杏花嬸母女五個還來不及開心,就已經開始窘迫、慌亂,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江澈還火上澆油,又補了一句:“而且以後這個活,還是你家來做。”

這意味著什麼大家都懂,錢,對於這些山民而言實在是太難掙了,沒人敢直接質疑江澈,但是質疑杏花嬸一家這五個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多,目光裡的意味,也越來越複雜。

娘幾個過往就是受氣的,除了杏花嬸偶爾不得不潑辣些,終究是吃虧的時候多,五個女人硬挺著,才沒哭出來。

不做乾預,江澈等了一會兒才道:“我說說理由。”

場麵頓時安靜下來。

“第一,杏花嬸家燒的飯菜全村最好吃。這點你們自己大概也有點數,我很有數,再來那些客人是怎麼說的,你們也都看到,聽到了。”

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來,“又沒說不讓給,就是女人乾活,憑什麼給這麼多?大家說是吧?”

王地寶又在趁機拉統一戰線了。

江澈看他一眼,不搭理,說:“正好我要說第二個理由,也是最重要的理由。”

所有人都看著他。

“因為杏花嬸家女人多,而且乾淨體麵,年齡結構合理,收錢的,燒菜的,上菜收盤子的,布置碗筷的,都正好。”

“母女幾個互相照應,心又齊,我很放心。”

話說得平淡,說完沒有聲音,因為都懵著,沒人聽過這種說法,在茶寮村的曆史上,從來沒有哪家人因為女兒多,得過好處,得過認可,得過誇獎。

這是第一次。

“嗚……”被嘲笑慣了,被欺負慣了,被教著夾著尾巴生活慣了,杏花嬸的小女兒第一個忍不住哭出聲來。

大姐伸手去捂她的嘴,卻發現自己也嗚咽出聲。

杏花嬸低著頭肩膀聳動,四個女兒抱在一起哭,喊娘。

這一哭,哭得許多人於心不忍,哪怕是曾經也說過閒話的,哭得那些頭胎生了女兒,正在驚惶和恐懼中的女人感同身受,悲從中來……再看看江澈,又喜從中來。

杏花嬸抬頭,替女兒們一個個抹了眼淚,自己站起來的時候整個人晃了晃,任憑眼淚一直流,咬牙不出聲,走上來,坦然從江澈手裡接了錢。

江澈欣慰地笑了笑。

“以後不問你借了。”杏花嬸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含糊一聲。

江澈差點從凳子上翻下去。

隔一會兒平靜下來,才繼續道:“總之以後的規矩就是這樣,茶寮村不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隻看你能做什麼,做了多少。”

“賺錢的機會還會有,會有很多,希望你們都能好好乾。”

一整片人在熱情地回應他,女人們聲音響亮。

“這裡剩下的錢,會拿出來一部分,加上你們的教育補助款,負擔咱們村所有上學孩子的學費”,江澈頓了頓,說,“包括王地寶家的幾個孩子。”

一片驚歎和歡呼,前些天還在為孩子讀書的錢苦悶不已的村民們徹底激動了,服氣了。

王地寶撇了撇嘴,想著,這錢又不發到手裡,娘的。

“剩下的,穀爺先放著”,江澈繼續道,“以後茶寮村還會賺更多錢,年底會由穀爺拿出一部分給大家發紅包……但是聽好,所有這些,都不是平均的,村乾部要重新選,做事勤快會有補貼,總而言之乾活越多,分的越多。”

村民們終於學會用熱烈鼓掌來表達情緒了。

一直等到掌聲平息,江澈才最後道:“分多分少,由我決定。誰有誰沒有,也由我決定。所以,王地寶暫時排除在外。”

“憑……”

王地寶一個字沒說完,不敢說了,因為他發現無數道憤怒的目光正盯著他,每個人都站在江澈一邊。

“等你家地的畝產能到全村前三,咱們再回頭來討論這個問題。在此之前,餓死不管。茶寮村既然要慢慢走上一起賺錢這條路,那麼就得加一條規矩,不養廢物。千萬千萬,彆覺得是大鍋飯。”

說完江澈起身離開,在場每個人的心底都留了一個警示,以王地寶為戒,不要跟江澈對著來,不要懷疑他,不要惹到他……他能耐,他人好,但是他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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