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9月下旬,航線向南。
鄭書記斬斷前塵,休養生息,一身利落來到特區深城——開啟嶄新的人生。
他把行李袋甩在身後,走出機場,抬頭望了望南國的天空,閉目,輕聲自語:“特區,我來了。”
怎麼樣,這一幕細想是有點兒時代浪潮,風雲激蕩的序幕感吧?
然後,第二天,他莫名其妙開始了一場大學軍訓,並且很可能要訓成標兵。
人生真是處處有驚喜。
事實上,江澈真不是那種逃避軍訓的人,這件事的發生,也不是單純為了坑老鄭一把,他有事,要拍一部電影。
這個意思不是說江澈要當導演,他沒這個誌向,也沒這個能力。行外人,重生,看過幾部經典,還當不了導演。
他前世也就現場觀摩和監督過幾部廣告片而已,自我認知還沒那麼膨脹。
這部片子的導演,是爾冬升。
爾冬升現在的情況,《新不了情》已經拍完,也完成了剪接,但是還在等待上映。這也就是說,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會替江澈以及鐘家姐妹賺很多錢……
所以,這部小成本的文藝片,他是抱著感恩的心情接的。當初唯一肯投資《新不了情》的兩方老板想玩個票,於是他來還個人情,順便拉近點和金主的關係。
江澈拍這部電影有兩重目的:
一,借這部小成本的片子,讓輝煌娛樂文化去實踐一遍,一部電影從籌備到拍攝,到剪接,還有最關鍵的,宣發,爭取院線上映和排片的過程。
對了,還有報送國內外電影節的程序和運作辦法。
這些事不實打實去摸一遍,隻憑想象和打聽,是不可能真的了解的,那樣的話,未來那些個記憶中的賣座大片,就算勉強拍了,也會毀在手裡。
那可都是錢……
二、讓鐘家姐妹可以更有逼格地出道,名為twins,高於twins。
這個怎麼理解呢?
用劉德華後來的話說:他們沒有人肯找我拍文藝片,我就自己出錢捧導演,然後再去演他們的電影。
彆以為文藝片和獎項是毫無意義的,譬如梁朝偉的地位和形象,就和墨鏡王的關照密不可分,周迅的演技認可度,也與她原來拍過的那些不賣座甚至不能上映的文藝片,息息相關。
前世的那組twins,就算最風光,最能賺錢的時候,也是拿不到好的電影資源的,多數出現,都是在屎尿屁類型的電影裡。
等先建立形象,再來流行和屎尿屁就沒太大關係了,這就是電影圈的“逼格”的問題。
所以你可以看到有多少紅星,爆紅之後折下身段,不計形象和報酬,死活要去拍一兩部小眾電影,搏一搏獎項。
那不是熱愛,那是腔調。
…………
粵省,縣級市順德,農村。
金秋,正午的陽光,成片綿延的稻田,稻穗金黃而飽滿,整齊向一個方向微微低頭。
鏡頭由遠而近,幾何狀的稻田,有幾處已經收割完畢。
鏡頭就落在其中一處,黑色的田埂上,坐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女孩,七八歲的樣子,一模一樣俗氣的碎花短袖襯衫,黑色褲子,光腳,挽著褲腿,腳上有泥。
她們手裡拎著籃子,是來收割過的稻田裡拾稻穗的。
“陸秋言,你累不累,我們回家嗎?”其中一個小女孩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亂發貼在額前。
“叫姐,陸雪歌。”另一個小女孩扭頭,認真強調,同時替妹妹把亂發捋起來,自己腦後的兩條麻花小辮,輕輕地一揚,打在肩頭。
“你才比我大半個小時。”陸雪歌不服氣地嘟囔說:“還不知道一開始有沒有弄錯。”
陸秋言說:“那我不管,我就是你姐,來,籃子給我,跟我回家。”
當姐的覺得,自己提兩個籃子,理所當然。
姐姐拎過來了妹妹的籃子,手一沉,驚慌說:“你怎麼撿了這麼多……陸雪歌,你折人家的稻穗了?”
“沒呀……沒人看見。”陸雪歌搖頭,然後從地裡抓了一把微濕的泥土,一邊齜牙對姐姐笑,一邊手在籃子裡,金黃閃亮的稻穗上,輕輕抹著,抹著。
陸秋言驚慌地往四周看一圈,看那些不遠處正在收割的大人孩子,眼神裡滿滿地都是驚恐……
跟著,一把拉起妹妹的手,開始在稻田裡奔跑。
鏡頭轉到背影,落在撒歡的腳丫,再落在跳躍的四條麻花小辮。
“好,哢。”
爾冬升覺得這一條可以過了,這對小演員,雙胞胎小姐妹,就是在順德農村就近一天30塊錢找的,第一次拍戲,有這樣的表現,已經足夠讓人驚喜。
而且就他本身來說,其實也不能算是一個文藝片導演,他應該是介於兩者之間的一種存在,作品比純粹的商業片內斂,但又比之藝片,更柔和。
“導演,你覺得這裡要不要加一個稻穗從籃子裡顛出來的鏡頭,如果要,姐妹倆誰去撿,會比較合理?”
江澈從旁走上來,用建議的口氣詢問。
一般來說,有自己追求的導演往往最煩金主到拍片現場指手畫腳,硬塞演員,但是江澈本身還有另一個身份,而且這部片子,爾冬升本就是當作他們有錢人的玩票遊戲在拍的,所以他說:
“這個江老板你說了算,你是編劇啊。”
這就很讓人無奈了,江澈想了想,說:“那就先過吧,晚上我想想,如果需要再補,反正倆小姑娘明天也還有幾場戲。”
江澈是這部片子的編劇,這是真的。
他想過搬一部記憶中的文藝片來套,但是想了很久,都沒有合適的,因為這部片子,首先一點,必須是為鐘真和鐘茵這對雙胞胎量身打造的。
這樣一來,可選取的範圍就變得窄了許多,江澈倒是想到過一部勉強合適的,叫《蘇州河》,那裡頭周迅一人分飾二角,演兩個女孩,這兩個角色,分配給鐘真和鐘茵各一個,正好。
但問題,那是一部內地味道和氣息很重的片子,而輝煌娛樂要拍的這一部,目標是港城的電影圈。
萬般無奈,江澈自己折騰了個劇本。
反正文藝片嘛,從邏輯上來說,文藝片最大的原則,就是“往死裡誇張一種邏輯”。
比如愛情這個邏輯,普羅大眾都有,但是文藝片裡的愛情邏輯,就要強烈到大於生死和時間。一般人分手離散,哭哭啼啼漸漸淡去,回歸生活,但是按照文藝片的邏輯,這個人,一輩子就都陷在這件事情裡了。
她回憶,他尋找,他或她動不動淚流滿麵,喃喃自語……得這樣。
於是江澈折騰了一個關於雙生姐妹之間,情感寄托,人格混亂,誇張的邏輯。
“明天下午就有你們倆的戲了,話說,你們倆現在能演出十四五歲的感覺嗎?”換場地,走在路上,江澈對跟在一旁的鐘真和鐘茵說:“不行的話,咱們再找一對雙胞胎,你倆直接從自己的年齡段開始演好了。”
鐘家姐妹十九歲。
“這樣的話,容貌變化,就很難銜接了,十四五和十九歲,太接近了。”爾冬升在旁說。
鐘家姐妹互相看看,“我們先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