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好人、壞人(1 / 1)

不打算在老爸的事業版圖裡插手更多了。

江澈最後給老爸提了一個建議,招聘幾個新的中層,具體下來培訓在宜家,實踐在服裝廠,然後再按考評和特長分配崗位。

90年代初大部分私人企業都是草台班子,弄一弄硬著頭皮就上,江澈當然也沒期待服裝廠能夠一步到位。

趁著眼下生意好做這段時間,慢慢摸索,慢慢轉型現代化企業管理,這個周期可以拉得長一些,但是必須要去做,不做,就隻能等著被淘汰。

就像名城“東館”,其實90年代一度產業發達,一城之地近萬家港商投資的服裝企業,未來卻九成九人去樓空,隻好換了支柱產業。

聊了半天……

“對了,我把正事忘了。”陳大平突然說:“老江,周大爺來了。”

江爸臉上露出笑容,說:“難得,老周身體好轉了?”

“大概吧。”陳大平嘟囔。

“周大爺?”江澈在旁聽見,好奇問了一句,說:“就是那天拍賣會場後來站出來叫大家湊錢那位嗎?”

江爸搖搖頭,“不是,那位姓渠。周大爺……周大爺他那天身體不舒服,沒去。”

江澈:“哦。”

“你彆誤會,周大爺人很好,從沒虧待過咱。聽說這事他當時還私下去勸過老顧和肥趙。”江爸笑著解釋一句。

看來人確實不壞,江澈想著。

“其實應該說老好人……老好人小澈你懂了吧?”陳大平把話接過去,不忿一句,轉回去,麵色嚴肅向江爸說道:“老周今天是來給老顧和肥趙說和的。”

“說和?”江爸茫然一下。

“嗯,他跟我說了這意思,我說帶他找你,給他帶廁所旁邊等著去了。這麼久,估計熏夠嗆。”陳大平說:“我自己跑來找你,就是想給你先說一下,老江你要嫌麻煩,乾脆躲著他不見好了,人我去打發。”

江爸想了想,“不好吧?畢竟老周在咱們廠也有投過錢,而且一直德高望重,以前對我也挺照顧……”

“那是他啊,你又沒虧待他,今天也不是他的事。”

陳大平有些激動,接著說:

“老顧和肥趙這事,那是什麼?奪產欺人啊。你能忍?要是我,我乾死他們。先放話,誰敢來說和,我就連誰一起乾。”

“這事絕不能忍啊老江,忍了,以後伸手的人就多了。趁侄子在,一氣給撂了,好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太歲頭上動土……”

巴拉巴拉,句句不離“唆使”江爸懟人。

江澈覺得這位陳叔簡直太“可愛”了。

但是江爸的為人,最後還是選擇見了那位周大爺。

江澈和爺爺倆人就站一旁看著。

周大爺一邊拱手說著恭喜,一邊走近。

江澈心說難怪老爸說他德高望重,至少這年紀,真的夠高了,一頭稀稀拉拉的白發,牙齒都缺了好幾顆,看著比爺爺還大幾歲。

周大爺到場後絮叨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點到正題,

“依我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做生意嘛,講究的就是一個眾字,朋友多了路就多。”周大爺一臉和藹的笑容,對江爸說:“昨個兒夜裡,老顧和肥趙到我那,說了不少話,把跟你的情誼啊,從你去年初到批發市場賣盒飯說起,一路說到一磚一瓦建起來服裝廠……”

“我記得廠房是租的吧?”陳大平插話。

周大爺嘴角抽了抽,“就是大概個意思嘛,不較真,咱不較真。反正他倆昨晚喝得有點多了,心裡頭悔意,出來是一臉的鼻涕眼淚……這我看得真。”

周大爺邊說邊比劃,抹眼淚,指心口。

“贏了就狂,輸了就哭?三歲啊他們?”陳大平插話。

周大爺嘴巴再次抽了抽,“你……算了,跟你說不清。”

一旁,一直微笑聽著d的江爸終於開口了,“我覺得老陳這話,倒也不算沒道理。今天換做是他們拿了廠子,周大爺你說,我是不是也上你那兒哭一頓去,他們就還我?”

江爸說完和善笑了笑,但是周大爺的眉頭皺了一下。

“小江,你可一直是厚道人啊。自古贏家,就要有贏家的氣度,才坐得了天下……”他苦口婆心,對著江爸又開始勸說。

“嘿喲這我就聽不下去了,厚道人挖誰家祖墳了是吧?厚道人就活該叫人算計啊?”陳大平插話。

周大爺:“……”

他又抽了抽,看架勢,好像快抽過去了。

“小江,我今天來,可是一門心思為你好啊。你想想,一個是名聲,一個是路子,你這一口氣出了,可就是自廢兩門武功……”緩過氣,周大爺繼續說,“老顧和肥趙的意思呢,你說句話,把這事揭過去,他們以後還是會儘心竭力幫襯廠裡。你想想,他們倆的幾間批發部,那在咱市場裡可都是排得上號的。”

“這個就不必了。”人爭一口氣,江爸悶聲說。

“那就讓他們排不上唄。”陳大平囂張說。

陳大平說完,轉頭對江澈笑笑,義憤填膺的同時,趁機打壓的小私心一點不掩藏。

刁民當到這麼坦誠也是不易,江澈和江老頭爺孫倆看得發笑。

爺孫倆並不擔心江爸,因為他雖然厚道,但是認死理,有些事一旦看清了,認定了,那就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何況一個和事佬?

“周大爺,這事就不提了。”江爸沉默了一會兒後,腳步向前,去拉周大爺說:“走,一起看看廠房,待會兒上我家吃飯去,咱喝兩杯。”

周大爺被拉著走了兩步,一甩手,轉頭看著江爸說:“你這意思,就是不肯饒人啊?”

“這事不提。”江爸再次說道。

老頭子一下惱火了,“你說你怎麼就聽不進去呢,做大了,威風了?小江,我這可都是為你好啊,你當我是壞心嗎?我一直對你怎麼樣,你回頭想想,你今天當我是壞心?”

老頭突然看起來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不是壞心,你知道整個事情真正是什麼樣嗎?”陳大平也惱火了,大聲道:“什麼都沒搞清楚,就出來勸人大度,你這是不給好人喘氣啊。”

場麵一下出現了火藥味。

江爸衝陳大平微微搖頭,深呼吸,“不是這意思,周大爺,咱一碼歸一碼。”

他的神情有些無措了。

陳大平也隻好退到江家爺孫身邊,有些無奈地繼續嘟囔:“老周人是不壞,就是習慣了,他的道理誰都得聽……你爸也確實蒙過他照顧,包括我,都蒙過,所以,有點不好辦了。”

“這事你們是小輩,確實不好辦,還是我來吧。”

江老頭笑眯眯說了一句,從口袋裡掏出江澈剛遞給他的兩根麻花,向前走去。

“老哥,消消氣。”江老頭上前,拉著周大爺,無比突兀地把兩根麻花塞他手裡,說:“來,先吃麻花。”

周大爺愣一下,“你……”

江老頭指指兒子,“我是他爸。”

“哦。”周大爺客氣笑了笑,低頭看看手裡的麻花,苦笑說:“謝謝,兄弟客氣了。不過這個東西我就吃不了了。”他指著自己的一口牙,說:“我這牙口,已經壞了好些年了。”

“好歹你吃一口。”江老頭勸說:“老弟我的一番心意啊這是。”

周大爺無助一下:“……,這個,我是真咬不動,硬咬下去,它崩牙。”

江老頭像是有些不高興了,再次強調說:“可是,我是好意讓你啊。”

“好意,好意我知道,可是……”

話說一半,周大爺抬頭。

兩個人互相看了看,江老頭淡淡一笑:“就是這個理啊,老夥計。從古到今,好人辦錯的事情,那多了……你說是吧?我一個農民出身,沒文化說話直,你彆在意。”

周大爺整個神情僵了僵,老臉有些尷尬。

“孩子出來闖不容易,多謝老哥一直這麼照顧和體諒。”江老頭說:““走,一起轉轉,待會兒到家裡,咱哥倆喝兩杯,啥事都沒了。”

周大爺遲疑一下,點了點頭。

就這時候,一陣嘈雜的聲音從外麵傳來,鐵門“咣當”“咣當”。

很快,唐玥氣喘籲籲跑進來。

“怎麼回事?”江爸著急問。

“那個,是馬文歡那夥人。”唐玥答江爸的話,說話時看的卻是江澈。

馬文歡那群人是誰,江爸是不知道的,但是江澈很清楚。他和他們有過兩次接觸,一次是飾衣鏈擺攤的時候,他們跑來鬨事;再一次就是牛廠長和根生大地連為一體的那次了。

這群人當初都是牛炳禮的狗腿子。

因為實在太小角色,江澈當時沒顧上收拾。想想,應該後來還在廠裡混日子,然後這次二廠和一廠合並,清退了一批人,他們也下崗了。

“他們來乾嘛?”江澈問。

“先是說,我們拍了二廠,就要接收他們。然後不成,又在那潑皮耍賴,砸門,砸東西,故意說自己有飯盒、杯子什麼的留在廠裡現在不見了……想訛咱錢。”

“知道了。”江澈點了點頭。

這種事其實挺麻煩,下崗職工鬨騰這一點,容易被同情、歸類,這就給了一些潑皮無賴可趁之機。一般老板遇上了,選擇破財消災也是有的。

江爸眉頭一鎖,“我去看看。”

“爸,你不用去。”江澈給老爸攔住,問唐玥:“他們多少人啊?”

“十幾個。”唐玥說。

“他們應該沒見到你吧?不知道這廠子你也在?”

“嗯,我沒露麵,也沒往外說。”唐玥點點頭,她不在原二廠這些人跟前露麵,當然不是怕馬文歡他們,之所以不把這事往外說,唐玥主要是怕太多曾經的工友找關係要進廠,自己又不好推脫,會影響管理。

“那我就有數了。”江澈說:“找個人帶他們去倉庫,就說咱們答應坐下來談。”

“哦,好。”唐玥應了,準備出去。

與此同時,江澈拿出大哥大,撥通:“黑五……對,我是江澈。馬文歡那夥人,你還記得吧?對,就是當初小玥姐擺攤,他們鬨事,你們堵過一次那群人。”

抬頭,江澈跟麵前看著自己的幾位都笑了笑。

然後低頭繼續說:“你現在帶上二三十個人,到原二廠倉庫去,把他們揍一頓。對,進去就打。嗯,大招就不用來了,更不要叫三墩。”

動手?

竟然是這麼處理?

一群人,包括老爸和江老頭在內,全都錯愕。

江爸:你還說你不是黑*社會?

“這不行,這要出事的。”周大爺愣過後情急,看架勢就要來搶江澈的大哥大,同時有些責備說:“你這孩子,你怎麼能這麼辦事呢?這樣以後就沒完沒了了啊,再者說,他們要是去政府那邊鬨,領導不得過問啊?!”

“這樣行麼?”江爸的眼神,也有些擔心。

隻有陳大平一臉的興奮,激動:“就得打,訛錢這種事,這回要是給了,往後一樣沒完沒了。”

江澈:“要是彆人估計麻煩些,但既然是馬文歡那夥人,沒關係的。而且正好,我跟他們身上還有口氣沒出完……”

江澈說著看了看唐玥,其實是唐家姐弟有口氣沒出完。

“黑五,人齊了嗎?”他沒再解釋,拿起大哥大,繼續道:

“好的,彆帶家夥,彆打殘,彆出人命就行。”

“嗯,打完跟他們說一聲,我叫江澈。”

江澈說完,掛斷電話。

沒有人出聲,都看著江澈,欲言又止。

但是事實,其實就是他說的這樣,既然來的是馬文歡一群人,這樣簡單粗暴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那幫人是什麼樣他很清楚。反過來,馬文歡他們,後來當然也不可能一點都沒猜測到,牛炳禮是怎麼出事,怎麼倒的。

在他們眼中,唐連招一夥人就已經太可怕了,而這個江澈,比唐連招還可怕……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家夥有多深的背景,多大的能量,可以一天工夫就把牛炳禮踩到不能翻身。

隻是猜測,但足夠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天天在怕,怕江澈和唐連招找上門來。

“江叔你們放心,小澈說的意思,我聽懂了。這事可以這麼辦,他們不敢吭聲的。”唐玥開口,堅定說道。

她這麼一說,所有人就都覺得,那應該就是真的沒問題了。

周大爺看著小姑娘扭身出門,再回頭看看江澈……一腦門子冷汗。

“這還是我知道那個厚道人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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