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衡過利弊,得失,想好了一件事不能做……但結果還是衝動做了,而且是在還來不及準備好後手的情況下。
像這樣幾乎完全不考慮回報的意氣用事,在過往的兩年多時間裡其實十分少見,江澈之前看似不羈的人生,其實多數時候都活得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你說他十步一算……大概也不為過。
可是今天,他就是做了,明知故犯。
紅領帶用他剛剛成功威脅了全場的話威脅江澈,說:“外商,日苯人……”
江澈把手裡的磚頭拍在他頭上。
整個動作、表情,都自然平靜得讓在場所有人都有些恍惚……他真的就這麼隨隨便便打了那個有外商撐腰的紅領帶?
當場,磚頭碎裂,分幾瓣落地……血從紅領帶的油頭上流下來。
場麵出乎意料的安靜,旁邊的人,包括遠遠近近觀望的村民,他們剛剛看過一場混戰,但是此時的反應,比看那場突然而來的混戰時更錯愕。
因為站在那裡的那個年輕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適合動手的樣子……還因為他說的那最後兩句話。
“外商啊,你等著出事吧……”紅領帶自己似乎也還有些茫然,整個人晃著,踉蹌著,看著指尖上的血,“你們,全部都等著……”
他指了指江澈,又指牛奶廠的人。
就在剛剛,他還誌得意滿,罵抗日的老兵是老狗,帶著人準備進廠……而且是準備從倒在地上的林勝利頭頂跨過去,要不是趙三墩衝到,他就跨過去了。
紅領帶晃了晃腦袋,“我是……”
“砰。”
江澈直接一腳揣在他肚子上,將人踹翻在地,也把他的話踹回肚子裡。打都打了,江澈現場當然不會給他機會說出他是誰……管他是誰呢。
坡上,鄭忻峰看著眼熱,蠢蠢欲動。
褚漣漪看他一眼,說:“我猜小澈不想你出去。”
沒辦法,登峰鄭總跟這件事存在直接關聯,而且在深城名氣太大了。
鄭忻峰無奈地悶聲點了點頭,跟著猶豫一下,抬頭說:“講道理,江澈做事一向難得衝動。要是在一般人看來,這回該是他這兩年多來,最蠢的一次……”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褚漣漪的反應。
“嗯。”褚漣漪燦爛地笑著,點頭,又轉回去,遠遠地看著下方的江澈說:“可是我好像更喜歡他了啊。”
鄭忻峰:“……”
“如果人生每件事都用得失去衡量……他就不是江澈了,是一部機器。”
坡上的對話沒彆人聽到。
坡下,依然安靜的場麵中,唐連招突然覺察身後有動靜,轉頭,發現當場其實最慘的那個,同時被打斷了右臂和左腿的林勝利,竟然用肩膀抵著地麵爬過來了。
他從唐連招腳跟後撿了一塊磚頭。
接著,在所有敵人、戰友、村民的注視中,咬牙默默爬回到那個打斷他左腿的黑背心身邊……看著他。
黑背心困惑說:“你……”
“嗬嗬。”林勝利嗬嗬一聲,收回目光,一邊痛得眼淚鼻涕直流,一邊舉起磚頭……一下,一下,開始砸黑背心的腿。
黑背心終於暈了,也不知道是痛的,還是氣堵的。
終於,林勝利砸爛了半塊磚,累了,扭頭看了看……一樣還是用肩膀抵著地,掙紮著朝前又爬了幾步,爬到已經倒在地上的紅領帶身邊。
抬手,綿軟無力地把剩下半塊磚砸在他頭上。
“我乾的……你們走吧。”林勝利做完這些,整個人已經痛得迷迷糊糊,但還是抬頭對江澈說了這麼一句。
“我突然有點喜歡這小子了……雖然他真的很弱。”
唐連招在江澈身後哭笑不得地小聲說了一句。
江澈點點頭,微笑看著林勝利問:“你不痛啊?”
“我,痛啊。”
小胖子應完就暈了。
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在這時候傳來。
江澈抬頭看看……少說也得五六十人。
…………
救護車的聲音響起來了,聽著應該已經到外麵街口……但是醫生遲遲沒出現。
“澈哥,我們帶你衝出去。”局麵暫時僵持,趙三墩說。
江澈搖了搖頭。
現在他要衝出去大概有機會,問題牛奶廠的人怎麼辦?還有,林勝利現在必須儘快送醫了。
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家貿易公司老板……主營,中日貿易。
倒在地上的紅領帶是他手下的副總。
“不給我一個交代,你們今天誰也彆想走出去……”貿易公司老板看了看江澈的手,見他沒有大哥大,並不著急地試探和威脅道。
“是嗎?貿易也不能這麼做吧……”江澈示意了一下他身後的人和地上滿地的“武器”,說:“我這裡有位朋友,必須馬上送醫院了。”
“社會不跟你講道理的,年輕人……”貿易公司老板看了看已經暈過去的林勝利,猶豫一下說:“那是你的事……而且你誰啊,年輕人?”
他終於問出了最後一個他心存忌憚的問題。
“不如你問我是誰啊?”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遠遠地,褚漣漪無奈地看了一眼已經走到人群後麵的鄭忻峰,剛剛出風頭的場麵她能攔住他不下去,但是現在不能。
因為眼下的局麵,不亮一點底牌,估計真的不好走出去……相比讓江澈卷進去,鄭忻峰決定還是自己去趟這灘渾水。
“你……”貿易公司老板轉頭,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我麼?”鄭忻峰笑一下,走到他身邊,掏了一張名片放他手裡,然後走到江澈旁邊,小聲說:“還是我下場吧……總不至於應付不來。”
對麵,貿易公司老板低頭看完手上的名片,抬頭。
“我們可以走了嗎?”鄭忻峰笑著問。
鄭忻峰在深城的名氣很大。貿易公司老板沒有直接回答,表情糾結了好一會兒,單論財力、實力和名氣,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沒法和鄭忻峰比較,但是這件事,他並不是孤軍作戰,他身後還有外商,還有……
他隻是負責站在台麵上的那個人而已。
咬了咬牙,他略有些猶豫說:“鄭總幸會,但是,你大概還是得給我一個解釋……而且這件事,我想奉勸一句,鄭總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可是我已經管了。”鄭忻峰說話時神情已經有些不對了。
兩個人目光僵持,貿易公司老板努力撐著,突然聽到身邊有個聲音說:
“我沒名片……你有筆嗎?”
這是什麼話?他扭頭困惑地看一眼身邊剛剛站在登峰鄭總身邊的年輕人,還沒來得及回答……胸兜裡的鋼筆和一張名片已經被拿走了。
江澈在名片背麵寫下兩個字,遞給他,等他看完,目光對上……
“我想我們現在應該可以走了。”
還好他看報,江澈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開口說。
說完扭頭對身後人示意一下,“走吧。”
在他身後,鄭忻峰唐連招等人自然毫不猶豫,而牛奶廠的人雖然遲疑……還是鼓起勇氣抬起了臨時擔架,抬著林勝利跟在他身後,朝前走去。
包圍在外麵的人一邊遲疑,一邊緩緩閃開……因為他們的頭,貿易公司的老板,雖然扭著身子,一直盯著人看,但是始終也沒有開口阻攔。
其實他試過,隻是最終還是下不了決心,開這個口。
他手上的名片寫著兩個字:江澈。
貿易公司老板認識鄭忻峰,知道鄭忻峰……對此,他糾結許久,想想身後的關係,決定死撐。
現在,壓在他心口上的又多了一個名字,他不認識江澈……但是,知道江澈。
這個人沒在媒體上露過臉,但是從整個商界的角度,其實比登峰鄭總的名氣更大,他剛在幾個月前乾掉了果美黃廣義,他手上握著中國第一家借殼上市的私營企業。
這樣一個人,能簡單嗎?
那麼,動手攔他?
對方的層次顯然已經超出他能出麵應付的範圍了,貿易公司老板不能不考慮自身,不能不擔心……他咬了幾十次牙,依然說不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