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說他確實是收過錢的,但是遠沒有報紙上說的那麼誇張,更沒有辦過氣功班之類的東西。
江澈說他決定好了,要認了自己是假的,然後還要趁這一次“機會”徹底擺脫那段經曆,接捶反捶,釘下去一個定論。
要保證到以後,萬一有人再翻起來他這一段,也隻是一件有趣且已有定論的事情。
林俞靜知道的就這麼多。
她依然不是很理解江澈為什麼不趕緊辯白,又怎麼做到,更不懂江澈對於所謂“將來的議論”,到底為什麼會想得這麼嚴重畢竟林同學現在還無法想象一個網絡普及到幾乎每個人的年代。
所以她來,一為了道歉,二因為擔心。4000塊啊,舍出來那麼多錢也是不容易,剛才掏錢的時候,林同學手都在抖。
然而她內心依然是那麼希望他們能收下。
可惜沒有。
“要是我,我肯定就要了。”她走的時候這麼想著。
在師母人走後,小公園那一角。
“師母大概有想讓我們出來幫忙說句公道話的意思,是吧?”豐子說:“隻是最後沒好意思說出口。”
“嗯,大概。”有人應。
趙老四也點了點頭,抬頭又看了遠處拐角一眼,歎口氣說:“實說也是過分了,最早收過錢那批人,不就咱們認識那幾十個而已麼?報紙生給說成上萬人。”
“那算什麼啊,還說他聚眾鬨事呢,還詐騙地方政府,氣功治病害人性命那些,全都給他安上了,外麵那些假貨怎麼來,他們就怎麼給他編排。
偏偏人做過的好事,一個字不提。”
牛壯忿忿不平。
“這冤枉要是我來受,我能氣吐出血來。”二妮也這麼說,哪怕她剛剛見到了“師母”,有點難受。
主要是因為我已經訂婚了,師父想想,怎麼也得尋個著落。她這麼安慰自己。
年輕人都這麼說,幾個老夥計也互相看了看……
“哪輪得到咱們啊。”
他們在賭氣,同時也失望。
換誰這麼認真相信和維護過一個人,三年多,這會兒都難免心裡有點氣……偏偏那家夥還一句話都不說。
“怎麼說來著,皇帝不急那啥急,咱就平頭老百姓……不害人就成了,惹不起事。”
老同誌們這麼說著。
“,那是什麼啊?”牛壯突然岔開了話題,指著之前林俞靜最初出現的位置上,一個折疊整齊的紅色布團問。
“不知道啊。”二妮跑過去,把東西拿過來遞給趙老四,說:“四爺爺你看看?”
上手摸著是錦旗的質地,趙老四點頭,扯了兩個邊頭那麼一抖,布團落下打開來。
深紅背景布,黃色的五個大字【九轉健身操】。
“……”
就這麼圍攏著,一群人都木在那裡,心情相當複雜。
“看來是師母故意留下的,這個健身操,跟師父之前說的是一個路數。”豐子說。
“嗯,瞧這字,還是繡上去的呢。”二妮伸手摸了摸,說:“師母手真巧啊,哎喲,看……這裡怕是血浸啊,刺破了吧?這也有。”
她這麼說著,一群人都有些沉默。
這一天的盛海城市建設學院,趙師太同學左手手指頭上全是創口貼。
“要不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我才不會搶這苦命活呢。”
趙師太這麼想著,因為林同學的指頭上也都是創口貼,而且她這些天在學校遭的議論和白眼,還那些幸災樂禍、冷嘲熱諷,其實一點都不少。
“也就是靜靜了,要是我,我能跟她們打起來,再躲背地裡哭。”
趙師太是局外人,所以她所看到的大部分和大眾一樣,是江澈聲名大跌,宜家股價大跌,還有人說江澈這事一個說不好,就可能要坐牢。
這都什麼局麵了啊。
“這都什麼局麵了啊?!”小公園裡,一個突兀的聲音在趙老四一群人身後響起來,“還來練呢?你們不嫌丟人,我們都替你們丟人。”
“嚓。”
跟著是一聲砂輪打火機打火的聲音。
趙老四一乾人回頭,隻見一個“大師家的大徒弟”站在趙老四之前放旗子那顆樹下,已經把旗子抖開拿在手裡了,一手握著木杆子打橫,另一手正拿打火機點他們的旗。
金身功是得罪過人的,師父第一次露麵就是從得罪各路大師開始,後來勢大,趙武亮當頭的時候牛氣哄哄過,再後來梁東寶也牛過一陣,那些都讓人記恨。
還有,韓立大師那一次次不識好歹,出來否認氣功的存在。
所有這些,其實都是毀人財路的事,自然很招仇恨。這些人不敢去找江澈的麻煩,隻能找金身功的人出氣。
前兩天,趙老四這幾個就已經差點因為受不了挑釁跟人打起來了……要不是他們多年修煉平穩氣場的話。
“乾什麼,放下。”
這一刻平穩氣場也破了,幾乎什麼都沒想,趙老四就衝了過去。
老頭動作迅捷一把將旗子奪了下來,回身護著,同時直接用手打著旗子上的火。
旗子燒掉了整一個角,大夥兒都有些怒了。
趙老四剛要回身理論,腰上就挨了一腳。
對麵那個大弟子三十來歲人,又是“有氣功”的,竟然硬是讓一老頭把東西奪了回去,惱羞成怒,從後直接一腳就踹了上來。
防備不及,趙老四整個人朝前踉蹌了好幾步才站住。
終於還是動手了,這邊牛壯幾個率先撲上去,老夥計們也都上了,但是對麵一下子圍上來了四五十人。
嘈雜的聲音從公園裡傳來……
林俞靜連忙回頭跑到路口看了看。
再回頭,趙三墩和老彪都看著她。
“幫忙。”她說。
“好嘞。”
趙三墩終於等到這一句,猛虎出籠一般直接就竄了出去。
老彪帶來的十幾個兄弟留了包括老彪在內的四個在外麵,剩下的也都跟著衝了過去。
看著自己這邊人少,林俞靜在身後擔心了一句:“打得過嗎?”
“……”這就非常過分了,趙三墩感覺人格受到了侮辱,不回頭直接吼了一句,“打不過我頭給你。”
後來人們回憶,說這一天的群毆場麵很“慘烈”,有個不知哪來的貨,幾乎就一個人,生生打跑了也打散了一個氣功門派。
…………
深城,登峰乳業,老板辦公室。
鄭忻峰進門看了一眼茶幾,再看一眼在沙發上癱著的江澈。
“,老江,要是我告訴你,我已經吃過了,你信嗎?”
江澈點頭“信。”
“錯了,我還沒吃。那我要是告訴你我雖然沒吃,但是一點都不會餓,也不需要再吃飯,你信嗎?”
江澈:“不至於吧?我都被打假了,你反而辟穀了?”
“就是啊。”鄭忻峰笑一下,伸手指著茶幾上一片狼藉的餐盒,“那如果我沒猜錯,這是我的午飯對吧?”
“嗯。”
“所以,為什麼啊?老江,為什麼阿姨都特意來深城給你燒飯了,你還冷不丁就跑我這來燒殺搶掠?”
“……一言難儘,我媽現在懷疑我私生活方麵觸犯法律,隻要回去就審我。也就是我正好攤上事,不然都出不來。”江澈坐起來說:“你叫你秘書小梅再準備一份不就好了?”
“你是說,小梅?”鄭忻峰說:“小梅難道不是已經被你派去陪你媽逛街了嗎?”
“對哦,忘了。”
“……”鄭忻峰隻好另外叫人來收拾了茶幾,然後出去重買一份,然後等著。
江澈從旁邊桌子上挪過來一副圍棋,“剛看見的,什麼時候你都會下圍棋了?”
“剛學的,加急找人學了兩天。”鄭忻峰說:“為一客戶,昨天到的,一直號稱琴棋書畫詩酒茶樣樣皆通,我就想著投其所好……”
“輸他幾盤?”
“嗯,我是這麼想的。”鄭忻峰一臉無奈說:“可是結果,我贏了……”
“……”
“連贏三盤,想輸都難。”
江澈看看他,“菜雞互啄?”
“為什麼不是我天賦異稟?嗬嗬,等著我收拾冬兒那臭丫頭去吧。”
江澈:“在冬兒麵前呢,我是菜雞……來一盤?”
“來唄。”
棋盤擺上,兩個人閒聊了一會兒,鄭忻峰才突然想到,問:“對了,你那發布會就後天了吧?真這麼輕鬆?”
“我哪裡輕鬆了?我都被冤枉成什麼樣了,你沒看到嗎?”
“那你還有這閒心?”鄭忻峰表示本書記不信,又問:“對了,耐著這麼久,落到這麼慘,你這回到底想乾嘛?我試著努力去想了,可還是看不懂。”
“我要補上初期野蠻生長留下的破綻,從此變成一個光明正義高大上的人。”江澈落一顆棋子,說。
鄭忻峰直接忽略了他的後半句,“洗白,我懂。但是不止吧?”
“嗯。”江澈點了點頭,再落一顆子,神情認真嚴肅說:“我要帶崩整個氣功界。”
“……”鄭忻峰頓一下,“這樣也行?”
“嗯,你沒看現在報紙上懟我那些內容嗎?那懟的不是我,或者說不光是我,那是氣功界每個坑蒙拐騙的大師正在乾的事,開班啊、鬨事啊,治病騙錢啊……所以,相信我,我現在完全可以一個人帶崩整個氣功界。”
“……”相當服氣了,鄭忻峰興致大漲,“還有沒有,還有沒有?一石到底幾隻鳥?”
“我想給因為家電產品關稅將要大幅下調而士氣低落,怨聲載道的國內家電生產商打一劑強心針。”江澈落子,繼續說:“順便梳理一下宜家在民眾心目中的形象,再順便……整理一下宜家在市場上的股份。”
說完再落子。
鄭忻峰凝神回憶了一下宜家這幾天的股價……看江澈。
“當時上市太急了,正好趁這個機會梳理一下。”江澈淡定解釋。
“嗯……不會還有吧?”
“嗯。”江澈按下一顆棋子,稍稍發狠,“我要吃肉,像我這麼小心眼的人,狗咬我,我就架火鍋。”
鄭忻峰:“程曉啊?”
“程曉才幾兩肉啊?”江澈搖頭,然後說:“我在等他後麵的人跳進來,然後管他是誰,至少給我掉一塊肉。”
鄭忻峰已經麻木了,“還有沒?”
江澈:“應該沒了。”
鄭忻峰:“……嗯。”
“什麼感想?”
“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