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青澀而熱情,有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蓬勃。
乍聽到這個聲音,陸恒有些恍惚,這個僅僅隻比自己大四歲的男人算得上是自己的師傅了吧!是他一把手帶著自己進入汽車市場,也是他幫助自己成交了第一台汽車,就跟當初自己幫助廖帆簽訂下那份合同時,陸恒記得自己也是在那種含蓄而又無法抑製的激動下,寫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汽車銷售合同。
也是這個現在不成熟的人在若乾年後被一次事故而磨平了菱角,最後泯然為常人,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隻是現在並不是陸恒感傷春秋的時候,電話那邊還是傳來熱情的問話聲,問陸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廣源大眾還等著他的動作,陸恒定了定神開門見山的說道:“齊白熊是吧,我需要三台低配桑塔納,價格定在八萬五,不要任何裝飾!”
那邊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居然有客戶打電話訂車,不過出於職業習慣,還是想討價還價一下。
“你好,請問先生貴姓,之前來過店裡看車嗎?”
“我叫陸恒,不曾去過龍華。”
齊白熊爽朗笑道:“陸先生啊,是這樣的,臨近元旦我們店裡也準備搞優惠酬賓活動,你要是想要訂車的話,我們可以麵談一下,價格方麵也可以商量。”
陸恒毫不猶豫的說道:“八萬五的價格,龍華還能賺起碼兩萬塊左右,一次性三台,公司絕對會同意的。”
齊白熊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個名叫陸恒的人能一口說出龍華大概的盈利,隻是這種天生平白無故掉餡餅的好事卻是讓他警惕了起來。
“小齊想問一下,陸先生購車是私人為主還是以公司名義?”
私人為主發票開具戶主名字就是陸恒,公司名義那就是公司名字。
陸恒答道:“以公司名義,風華駕校!”
齊白熊手稍稍哆嗦了一下,抬眼打量了辦公室裡的幾位同事,然後出了門,找了個安靜的地方。
“陸先生,你應該是廣源大眾的人吧!”
“是的。”
“實在不好意思啊,今天經理給我們下了命令的,是不準將桑塔納售出給廣源大眾的人的。”
陸恒吐出一口氣緩緩道:“風華駕校在九龍區的租地還沒談下來,也就是說他們還沒有來提車。從理論上,你是可以從內勤、以及財務那裡寫上風華駕校的名字,然後將車賣給我。”
“可是經理會過問的。”
“價格在你底價範圍內,完全不用申報上級,內勤和財務那裡也隻當你早一步提車給風華駕校而已。”
“可風華駕校的訂單不是我談下來的,是另外一個銷售顧問的單子,我去提車會讓他發現的。”
陸恒反問道:“平時賣車,同事會知道你所有客戶的名字嗎?你所需要的隻是讓財務出具發票時不亂說就可以了,內勤隻提供車輛合格證、三包手冊的資料。所以說你要完成這件事有困難,但並不大!”
似乎一切東西都理順了,也不再有什麼阻攔齊白熊賣車給陸恒的理由了。
隻是......
“抱歉,陸恒先生。將車以風華駕校的名義開具發票然後再賣給你,這屬於背叛龍華大眾,已經損害了公司利益,一旦被公司知曉,那我肯定會被開除。而且這件事是肯定會被知道的,月末提交表格給總經理時,所有事情都會一目了然。我現在很需要這份工作,也很珍惜這份工作,這份工作是我短期來錢最快的渠道,失去這份工作的後果不是我能承受的!”
“所以,我不能將車賣給你。”
齊白熊苦笑,對於銷售顧問來說這可能是最滑稽的事了,將能盈利且穩穩到手的訂單往外推,說出去可能都沒人相信,隻是誰叫此事卷入了兩家4S店的競爭呢。
對於齊白熊的拒絕,預料之外,情理之中。陸恒早已經知道這個後果了,區區五六千塊的提成不可能讓齊白熊鋌而走險。他對於那份工資的重視絕對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因為他很需要錢。
但對於一個大學都還沒畢業的人來說,除了犯罪,再也沒有比銷售來得更快的得錢辦法。
從大學畢業兩三年,存款不到五萬塊的人在後世將是普遍存在的情況。一個習慣花費父母血汗錢的人,是不太重視自己剛剛畢業得到的那點微末工資,隻有在一兩年之後才會幡然醒悟,原來自己乾了兩年連個奇瑞QQ都買不起啊!
但銷售不同,銷售這個行業奉行的就是上不封頂的薪酬,你給我多大的報酬,我就給你創造多大的利益。老板隻希望你拿的工資越多,這樣他才賺得多。
齊白熊在大學還沒有畢業的時候就投身汽車銷售,就是缺錢的因素,而原因很簡單。
陸恒知道,齊白熊家裡有一個至親在等待救命錢,這逼得齊白熊將唾手可得的本科畢業證放棄,轉而輟學賺錢。
“十萬!”陸恒冷靜報出了一個數。
齊白熊麵色一變,吸著冷氣問道:“十萬?”
陸恒以齊白熊看不見的點頭說道:“對,你幫我運作出三台車,我借你十萬,不要任何利息,還款期限是十年,我不需要任何擔保人,我隻認你齊白熊這個人。”
“呼......”電話那邊傳來重重的喘息聲,陸恒拿著電話也不催促,隻是安靜的等待著。他清楚齊白熊一定會答應的,因為這個時候齊白熊也拖不下去了。
他的父親需要換腎,而換一次腎在這個年代最少都要四十萬的費用。齊家隻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家庭,能供養齊白熊讀上大學就已經是最大的限度了。齊白熊也是在大學裡麵做著好幾分兼職以減輕父母的壓力,當父親的噩耗傳來時,他急紅了眼,直接就輟學打工。
錢也借了,整個村子能借的都借的,特彆是村長,看在齊白熊是那個小山村唯一一個大學生的份上,將自家八萬的存款全部貢獻出來了。
整整一個村子東拚西湊借出了二十萬,齊母求到比較富裕的娘家,咬牙借到了十二萬。
換腎的**就是齊白熊這個兒子,他也願意。但錢隻有三十二萬,但醫藥費需要四十萬,還差整整八萬。
陸恒有些唏噓,這些事都是齊白熊在一次喝醉後跟陸恒一點一滴的說出來的。特彆是講到母親跪在娘家那些兄弟姐妹麵前借錢的時候,那時一個三十歲連胡茬都變粗硬的男人泣不成聲。然而還是晚了,最後八萬塊錢一直沒有湊齊,即使齊白熊出來在4S店工作,在父親去世前兩個月的情況下也僅僅隻賺到了二萬五。
這二萬五在齊白熊的講述下,陸恒知道是齊白熊吃了兩個月的饅頭鹹菜,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那兩個月讓他從一個新人,徹底轉變為如狼似虎的銷售王牌。父親死亡的壓力懸在一個人的頭上,會讓這個人爆發出令人驚悸的能量!
陸恒是銷售精英,能在後世那種艱難的汽車市場中一個月賣到二十台車。但齊白熊這個將他領入銷售殿堂的男人是銷售中的王牌,一個月三十台,幾乎每天都賣車,從未停歇。
齊父的病情一直在惡化,是尿毒症,換腎迫在眉睫,齊白熊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卻還是差了那個巨大的缺口。如今有人送錢上門,條件相對寬鬆,隻看自己願意不願意。所損害的隻是自己在崇慶市汽車市場的前途而已,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在治好父親後,他還可以從事其他工作的。
十分鐘,似乎就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兩個男人的呼吸聲通過電話都顯得那麼沉重。
齊白熊澀聲道:“三個小時後,公司下班人會走完。我會跟經理請示留下來等客戶,同時言明是可能當場成交的客戶。內勤那邊我知道怎麼操作手續,財務小冰我也會打好招呼。那個時候,你帶上錢和人來龍華大眾4S店提車。”
陸恒同意,掛了電話,一躍而起在空中狠狠的揮了一下拳頭,無數白鴿倉皇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