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沒想到,方運的這首《卜算子?詠梅》竟然引發了極為少見的異象。
“難道是冬日生春?”
冬日生春這異象極為獨特,很少能有詩詞觸發,一旦觸發,每年的此時必然出現,年複一年,永不止歇,一般隻有眾聖的聖道力量才能引發這種異象。
以後每年的深冬,梅園的梅花都會提前大量盛開,足以讓全京城人的慕名遊覽,成為京城的名勝之一。
對於希望青史留名的讀書人來說,這種異象最有價值,寧可用十年的壽命去換。
“你們看,枯木生花。”一個少年指著一棵死去乾枯的梅樹。
“什麼!”
“在哪裡?”
“那這就不是冬日生春,而是更進一步的異象枯木逢春!”
眾多人起身,快步走過去仔細查看,果然沒錯,那梅樹的確已經枯死,樹根都已經被掘出,可依然和活的梅樹一樣,一起長出花朵。
“我……感到身體燥熱!”一個老進士道。
“這就是枯木逢春的力量,諸位老先生,你們有福了!誰身上若有頑疾,或消失,或減輕。”陳翰林笑著大聲道。
“聽聞枯木逢春就是有此種力量!”
“怪不得連文相大人都如此詫異。”
“哈哈,方鎮國好樣的!頑疾減輕,足以讓我們這些老家夥多活一兩年,誰要是有所突破,那等於增壽幾十年。”
突然,在梅園的角落裡多出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老者相貌普普通通,沒有人關注他。但站在涼亭上的陳翰林發覺那老人,麵色一變,正要說話,那老人一擺手,陳翰林急忙閉嘴,轉頭看向他處。
有幾人發覺陳翰林的異常,望向陳翰林之前看的方向,空空如也。
“枯木逢春雖好,卻好不過此詞啊!老夫雖是雪黨,但真要感謝文相大人,多虧他把方鎮國逼成梅黨,寫出如此好詞。方鎮國一句‘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詮釋一切,他本想安靜當雪黨,無意當梅黨苦爭春!”
“歪曲文意!雪黨怎通梅詞?此言明明是說方文侯根本無意與某些世家爭鬥,結果卻惹來他們的忌妒和嫉恨!”
“彆爭了,我看最後兩句才是更佳。前兩句寂寞,其後兩句愁苦,再後兩句被忌妒,‘零落成泥碾作塵’慘到極致,而後文意升華,芬芳依舊,梅香如故!無論敵人如何攻擊,就算有月樹神罰來,也隻能殺方運之身,而不能傷方運之名!”
“冬梅傲寒,如方鎮國隻身對抗人族敗類,就算失敗,也是香如故。”
“怪不得人送外號狂君。‘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除卻方鎮國,天底下誰能如此說?誰敢如此說!此詞已然位列文榜第一,勝過十國讀書人!”
“論榜裡麵已經有人在賞析此詞,原本認定方運作不出好詩的全都閉上嘴,滿滿的讚美之詞。”
“八俊之一的段瑤海在論榜發文了,說此詞乃天下第一詠梅詩詞,前人不能及,後人恐難追!”
“恭喜恭喜!”喬居澤等上舍進士就在一旁,一起恭喜方運。
方運笑著回禮,自己被囚禁的時候,這些上舍進士的妻妾一直在幫玉環。
喬居澤感歎道:“幾個月前,我自認為與方運差距不大,今日才發現,我與方運之間,相差十個計知白!”
許多進士紛紛點頭。
方運點點頭,一本正經道:“哦,看來你我之間差距不大。”
眾人一愣。
“噗……”趙紅妝正在喝茶,結果把口中的茶水全部噴了出去,噴了敖煌一臉,然後一邊咳嗽一邊笑,楊玉環抿嘴笑著幫趙紅妝輕輕捶背。
敖煌委屈地看著趙紅妝,他本來也想笑,結果被一臉茶水給噴了回去。
奴奴指著敖煌的臉大笑起來。
隨後噴茶水的聲音不絕於耳,許多人撫掌大笑,這話當真把計知白汙得不成樣子。
喬居澤指著方運對眾人笑道:“你們瞧瞧這個方鐵嘴,不張口則已,一張口就是讓人名聲喪儘。誰要是得罪他,那真是倒大黴!”
“方運編排人的水平不亞於其詩詞,這讓我想起他那句‘眼睛長在屁股上,隻認衣衫不認人’,當真不好惹!”
“以後再說和誰相差幾個計知白,那就是罵人了。”
“計知白要是聽到方運這話,非氣吐血不可。”
梅園中笑聲不絕於耳。
方運繼續看論榜,竟然有人把他之前反駁計知白的話和方才的玩笑發了上去,大量讀書人稱讚他之前的話很道理,並有許多人表示看完方運方才那話當場大笑。
涼亭裡的陳翰林笑道:“我可要記下來,明年的雪梅文會,又有趣事可談。”
眾人會心一笑。
雪梅文榜許久不動,這是讀書人們對方運的尊敬,都不獻詩。過了足足一刻鐘,十國各地才有人繼續吟詩作賦,頌雪讚梅。
梅園中,陳翰林望著文相薑河川道:“文相大人,既然是您讓方運作梅詩詞,不如簡評一下這首《卜算子》,如何?”
薑河川點了點頭,道:“曆風霜而不餒,先百花而不傲,落泥塵而不悲,唯留其香,有骨有心,好詞!今年,梅黨勝了!”
薑河川說完,起身緩緩向外走。
所有人立刻起身相送。
方運不想楊玉環熬夜,便跟隨文相一起走,敖煌好不容易參與一次文會,很不情願離開,但還是老老實實跟著方運在後麵飛。
“唉,方運真是奸詐,不給本龍壓過他的機會!本龍要是吟誦一首梅詩,必然榜上有名!”敖煌一邊搖頭晃腦一邊歎息。
方運笑道:“現在還沒出梅園,那你就當場吟誦一首梅詩!”
“啊?真要本龍吟詩啊?那本龍不客氣了啊!”
“你不客氣吧。”方運停下腳步道。
薑河川也停下腳步,微笑看著敖煌,看看這頭小真龍能作出什麼好詩。
周圍的讀書人都好奇地看著敖煌,龍族的確有文采出眾者,但隻是少數。
敖煌沉吟片刻,裝模作樣地環視梅園,突然眼睛一亮,仰頭大叫:“我想好了!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飛進泥裡都不見!怎麼樣,好不好?有沒有龍族的霸氣?能不能詩成傳天下?給個鎮國也行!”
眾人呆若木雞。
奴奴目瞪口呆,小眼瞪得溜圓,完全被敖煌的打油詩給嚇到了,那小模樣仿佛在說:這也叫詩?
終於,趙紅妝忍不住,捂著嘴咯咯笑起來。
楊玉環也低頭抿著嘴笑,蘇小小的肩膀輕顫,捂著嘴笑個不停。
眾多讀書人忍俊不禁,這詩當遊戲之作倒也無妨,畢竟占了一個有趣,但像敖煌這種厚顏無恥又是傳天下又是鎮國,卻是前所未有。
方運笑罵:“這詩給六歲孩童當兒歌識數不錯,拿什麼鎮國?快跟我回家去,少在這裡丟人現眼,”
“嫉妒本龍大才!你等著,本龍花錢買通人,把這首詩吹捧一番,然後說是你寫的,後人保準當這是好詩!”敖煌氣哼哼道。
“你倒是學聰明了!”方運笑了笑,與文相一起離開。
上了文相的十八蛟馬車,方運與文相坐一起,其他人坐在對麵,文相一揮手,中間的簾子拉上,隔開雙方。
方運側身看著薑河川。
薑河川白發散披在身後,白眉修長,麵色紅潤,目光深邃,仿佛內藏星空。
“你倒是好口才,駁的計知白啞口無言。”
“口舌之利,不足掛齒。”方運謙虛道。
“不過有一點你看的很透徹。我來雪梅文會,的確是為安撫人心。”
“學生看得出來。”
薑河川微微一笑,道:“不過,沒想到你竟然拿我與數聖劉徽比,當時你說的慷慨激昂,連我都沒想到自己如此偉岸。”
方運輕咳一聲,道:“道理沒錯就行,至於搬出劉聖,隻是辯論之法,雕蟲小技耳。”
“你的頭腦與常人不同,哪怕是我,也難以把此事強行與劉聖聯係到一起。我怕你任代縣令時太過書生氣,現在見你的辯術絲毫不下於名家,知你深諳變通之法,臨場應變能力極高,我便放心了。”
“學生會儘力治理一縣之地。”
薑河川點點頭,突然輕聲一歎,道:“眾人方才點評你的《卜算子?詠梅》,卻都沒說到要害之處。‘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此句,他們都當已經過去,可我卻看到,你已經有了與雜家爭聖道的決心,更有保景國的決心!哪怕落地被碾壓成灰塵,也要推行自己的主張。你的梅香,便是你的聖道!”
方運心中一驚,自己選這首詞的時候並沒有清晰的意識到,可經過薑河川這麼一點,才明白自己在潛意識裡和當年的陸遊一樣,就算被群臣排擠被朝廷放棄,也依舊堅定地選擇當主戰派!
雖死無悔,隻求留香。
方運輕輕點頭,默認了薑河川的說法,心中越發佩服這些老讀書人,雖然有一定的時代局限性,但在很多方麵達到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薑河川緩緩道:“文鷹前往荒城古地曆練,不知多久才會回返,景國人才濟濟,但真正能與左相抗爭之人,唯有老夫一人。若老夫稍有差池,左相必將再度權傾朝野。你乃當世潛龍,但終究太過年輕,你現在需要的是積累,而不是與左相爭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