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你在寧安多年,又擔任染坊的坊主,對染坊有什麼看法?”方運問。
“您……對染坊有什麼看法?”梁坊主小心翼翼問。
方運哈哈一笑,道:“我正是對染坊毫無看法,才讓你說。你先說說染坊未來的方向,然後說說染坊的缺陷,最後說說縣有工坊盈利為何不如私有工坊,為何不斷被迫出售。”
梁坊主疑惑地問:“您……真想聽這些?”
“那你以為我想聽什麼?”方運微笑。
梁坊主沒有立即回答,在他看來,方運這次突然抓捕大量坊主,恐怕是排除異己,針對計知白,甚至劍指柳山。
連寧安城最傻的人都知道,無論是縣有工坊還是皇室工坊,都是權貴們隨意取錢的錢莊,這些坊主的背景太複雜了。
梁坊主思索片刻,道:“下官執掌染坊兩年,那就說一些吧。染坊的情況比之前好許多,現在每年盈餘幾乎是我執掌前的五倍!當然,這主要是國君、太後與內閣的功勞……”
“我要聽實話!”方運臉上的笑容消失。
梁坊主心中一驚,一咬牙,道:“既然縣令大人如此說,下官隻能如實道來。染坊的未來?染坊不僅需要機關,更需要染料,看似簡單實則很難,但偏偏又很能賺錢。下官年老,即將卸任染坊坊主之位,不出三年,染坊必然因為盈利不足而被賤賣。”
“嗯。”方運麵無表情。
敖煌疑惑不解,染坊的效益明明很好,怎麼梁坊主隻要卸任就會出問題?為什麼會被賤賣?敖煌雖然想不通其中關鍵,但卻意識到“賤賣”兩字大有學問。
“至於染坊的缺陷,下官以為不在機關,而在染料與織染技法……”
接下來,梁坊主好像完全忘記了之前的想法,滔滔不絕聊有關染坊的事項,最後甚至趙管事來了也隻能在外麵等著。
方運認真聆聽,偶爾插嘴問一下請梁坊主解釋,對染坊越來越了解。
兩人足足聊了一個時辰,方運點頭道:“看來梁坊主的確是工於織染、忠於職守,至於把親友安排到染坊之事和得來坊主之過程,倒也不算什麼。”
梁坊主身體一震,眼中出現恐慌之色,意識到對方可是連舉人說抓就抓的酷吏,這句話是不是有什麼更深層的意思?
方運隨後道:“近日事忙,有些安排可能要延遲。不過,在一個月內,我會請工部來人把你的事安排好。你喜歡當官,還是願意做一個富家翁?”
梁坊主一愣,也不敢隱瞞什麼,下意識道:“下官年事已高,就算做官也毫無前途,不如做一個富家翁。”
“很好。那我會請工部與你擬定十年的聘請文書,不僅讓你繼續當染坊坊主,並且給予你一定的紅利,目前暫定每年獎勵給你染坊一成的紅利。”
“啊?”梁坊主不由自主輕呼。
“啊?”敖煌也跟著叫起來。
至於周圍的衙役和門外等待約談之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個沒有太多實權的老童生,本來會被人代替,怎麼突然就能得染坊一成的紅利?
梁坊主管的染坊可不小,加上之前的工錢,梁坊主以後一年的收入至少達二百兩白銀,抵得上一個小工坊半年的收入!
方運微笑道:“鑒於梁坊主管理染坊有功,但獎賞卻遲遲沒能跟上,本縣補賞梁坊主三百兩白銀,並向禮部申請爵位。”
縣衙內外的所有人更加驚訝。
補賞三百兩白銀已經足夠駭人,向禮部申請爵位那更是難以想象!
雖說那趙庸也有最底層的鄉男的封爵,但那是因為他祖父、父親和他三代為清陽王效力,而清陽王對忠心的屬下向來厚待,這才有一個鄉男的爵位。
對普通童生甚至秀才來說,趙庸那是通著天!
可梁坊主就是個普通童生,之所以能當上坊主,還是因為他處事老辣,與縣丞陶定年認識多年,並送了一些錢。連方運之前都暗示知道這些。
之前染坊不是什麼油水工坊,梁坊主自然可以當上,可他變廢為寶,自然引起彆人眼紅,很快就會被調離。
可就在最後的關頭,方運不僅讓他繼續當坊主,不僅加薪,還為他奏請封爵?
就算是最低的鄉男,那也是爵位,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眾人突然意識到,方運和清陽王一樣,也是一片天啊!而且是潛力無限的天!
“老朽何德何能……何德何能……”梁坊主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六十多歲的老人竟然紅了眼圈。
“您之德能,當獲此賞。好了,與您的約談結束,現在那些被控製在縣衙的坊主或許有些失態,您拿著我的令箭去走走,安撫一下他們。”方運說著,命令差役把令箭遞給梁坊主。
梁坊主自然明白方運的用意,立刻昂首挺胸道:“下官得令!”說完,老人轉身離開大堂,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驕傲。
外麵的一些差役悄悄離開,去通知那些沒有來的官員,因為這件事情太重要了!
主簿房中,申洺把茶杯放到一邊,看著前方的衙役,皺眉問:“方運已經知曉那梁坊主是走了陶定年的門路,而且把自己親戚送入染坊之中,卻不予追究,反而進行加賞甚至……加封?”
“是的。”
“但是,他卻想置趙庸或小郡王於死地?”
“看樣子不想輕饒。”
“這個蠢貨!竟然把好處給無權無勢的老童生,卻要得罪清陽王!清陽王最然與康王走得近,畢竟是皇親國戚,畢竟是趙家人,他方運若敢動清陽王,必然會讓趙家諸王憤怒!你下去吧。”
“是。”
等差役走了,申洺立刻給計知白傳書。
“計大人,罪官再次給您請罪,這一次我絕不說多餘的,隻說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是這樣的……”
不多時,計知白傳書問:“這次你真的沒有欺瞞?”
“絕無欺瞞,絕無欺瞞!”
“好。”
“計大人,方運如此囂張,觸動了世家豪門和皇親國戚以及大量官員的利益,為何沒聽說京城有人鬨事?”
“法家醫家等人幫助方運說話,這都在意料之中,可不知為何工家也出麵,這就讓各世家豪門不敢輕舉妄動。世家豪門不動,皇親國戚和官員誰敢亂開口?最多是那些紈絝子弟說一些罵方運的話。”
“唉,真是怪了,本來可以讓方運栽個大跟頭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