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聽到方運要參李文鷹,眾人還以為是什麼特彆大的罪狀。
但是,聽完方運列舉的四條之後,金鑾殿內格外的寂靜。
一個幫李文鷹說話的人都沒有。
正憋著勁準備大罵方運的張破嶽也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兩隻眼睛賊溜溜地亂轉。
這四項罪名,前兩項勉強算是李文鷹治下不嚴,可後兩項就太過牽強。
什麼謀略失當,李文鷹當年離開聖院大陸很早,這種事怎麼也無法跟他牽扯。
至於說沒有圍攻左相,李文鷹其實一直在抗爭,隻是文相等眾官怕他手段激烈,才把他調往江州,避免事情鬨大。
如果隻是這四項罪名,怎麼也不可能扳倒李文鷹,哪怕前兩項鐵證如山,最多是罰俸而已。
方運會蠢到用這種不疼不癢的東西來攻擊李文鷹?
沒人認為方運是傻子。
那麼,方運必然另有目的。
眾官都開始琢磨方運說的第四條罪責。
方運認為李文鷹沒有與柳黨全力爭鬥。
那麼,換一個角度,既然李文鷹沒有與前一個左相黨爭鬥,那麼會與現在方運所掌握的新左相黨爭鬥嗎?
眾官全都陷入深思。
令眾官思索的,還有方運給出的刑罰,流放兩界山。
若是流放其他地方,方運恐怕是真要整治李文鷹,但若是讓李文鷹前往兩界山,那他簡直是如虎添翼如魚得水。
因為很早之前,李文鷹就想鎮守兩界山,但最終被太後和文相勸住,因為李文鷹對景國太過重要,一旦他離開,當時的景國皇室等於斷了一條手臂。
甚至可以說,當年柳黨的勢力在江州一直沒有太大的發展,除了鷹揚軍一直無法插手軍務,李文鷹的功勞最大。
兩界山現在雖然一直在戰爭狀態,但人族大儒戰死的極少,尤其是李文鷹這種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輕大儒,必然會被眾聖暗中保護。
更何況,李文鷹善戰喜殺,在兩界山三年,其收獲遠遠大於在景國。
所以,幾乎每一個官員都猜到,方運並不是真想與李文鷹對立,是想暫時調離李文鷹,就像將薑河川調離景國一樣。
那麼,方運的目的昭然若揭。
短暫的寂靜之後,右相曹德安走出官員行列,道:“臣附議。李文鷹治下無方,當流放兩界山,磨礪三年之後,方可統領眾將。不過,劍眉公終究是國之棟梁,除卻官職,其他一應當按舊例對待,不能寒了有功之臣的心。”
隨後,賽誌學、蔡禾、於興舒等眾官紛紛附議。
最後,張破嶽竟然也走出武將隊列,一本正經道:“不錯,我早看李文鷹不順眼了,支持把他流放到兩界山!那大將軍之位我不稀罕,能不能讓我出任兵部尚書?”
一些官員直衝他翻白眼。
大部分官員都沉默以對,因為他們並不清楚李文鷹的意圖如何,若是李文鷹想去兩界山,現在阻止,便等於把方運和李文鷹都得罪了。
禮部尚書盛博源道:“微臣反對。方相所參之罪,前兩條微乎其微,最多罰俸半年。後兩條簡直捕風捉影,幾乎是栽贓陷害!微臣以為,方運羅織罪名,構陷同僚,不配擔任左相,比劍眉公更適合流放到兩界山!”
“臣附議!劍眉公乃是我景國中流砥柱,他成名是,方運不過是黃毛小兒,豈能隨便降罪?方相指鹿為馬,頗有前任左相柳賊的風範,君上不可不防,諸位大臣不可不防啊!”
“臣反對方相之言……”
一些官員站出來指責方運,而另一些官員支持方運,雙方吵成一鍋粥。
李文鷹站在原地,眼簾低垂,劍眉更挺。
就在三天前,他收到方運贈送的禮物,包括除了一些文寶和異寶,還有聖血、聖頁等有助於戰鬥之物,同時有開智聖香、生身果、聖體果、藻魚、洗心草等等許多無比珍貴的寶物。
僅僅一枚聖體果,就足以讓李文鷹用三年的時間來換,更不用說其他。
李文鷹抬起頭,看著方運的背影。
當時他並不知道方運贈送禮物的意圖,但是,現在已經基本明白。
李文鷹靜靜地思索,腦海中浮現無數與方運有關的記憶。
曾經因為《陋室銘》,與方運第一次相見。
在龜妖搶奪大儒汙文之時,最終趕到,成功護住方運等人,隨後殺入長江之中,屠戮水妖。
後來在方運科舉時,指點方運的經義。
在方運遭遇蛟王圍攻,險些喪命,李文鷹出現,殺退蛟王。
童巒假意以孫子死亡為由找方運,被李文鷹的瀝血古劍驚退。
在李文鷹離開聖元大陸前往古地曆練前,方運曾作《雪中彆李文鷹》相贈。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多年之後,李文鷹從古地回返,便作詩《贈方運》,救方運於水火,幫助方運戰勝妖皇分身。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李文鷹從未想到,兩人會在朝堂上如此對立。
方運不看李文鷹,李文鷹隻能看著方運的背影。
金鑾殿上,眾官還在為此打口仗。
在保皇黨看來,文相的離開已經是巨大的損失,若是嫉惡如仇的李文鷹也被調走,那滿朝文武無人能製衡方運,也無人能讓方運留情麵。
右相曹德安資曆雖老,但過於圓滑,在柳山麵前都如同紙糊一般,在方運麵前更是不堪。
輔相楊旭文德高望重,但與方運並無舊交,若是真與方運撕破臉皮,下場不會比柳山好多少。
大元帥陳知虛倒是能對方運形成壓力,但是,陳知虛絕不可能參與黨派之爭,隻要方運沒有篡位謀反,陳知虛都不會出麵反對。
至於五大半聖世家,更不用說,在他們眼裡,皇室不過是大一點的官,方運才是有資格與眾聖世家平起平坐之人。
保住李文鷹,就等於遏製住方運掌控整個景國的野心。
就在此時,太後咳嗽的聲音從垂簾後傳來。
爭吵的聲音戛然而止。
眾官全都看向垂簾,看向後麵那個女人的影子。
金鑾殿上,太後向來很少直接與百官對話,每一次出口,要麼是不涉及政務,要麼事關重大。
許多官員微微低頭,聆聽太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