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寧王夜奔(1 / 1)

明朝偽君子 賊眉鼠眼 1806 字 2個月前

“忠孝”二字,向來是儒家治國之本,明朝尤甚。所以大明的文官在朝堂上向皇帝進諫時,開口的第一句話往往便是“臣嘗聞聖明君主以孝治天下”,然後再巴拉巴拉說出自己的建議和諫言,這是朝堂必須的程序。

一句話能被當成金殿進諫法定程序的開場語,足可見大明儒士和文官對它的重視程度,於是四書五經要義裡,將“忠孝”二字非常完美地融進了儒家的各種學說,被皇帝和大臣們推崇備至,一個臣民懂得“忠”和“孝”二字的國家,才讓統治者最為放心,這兩個字已概括了人性裡所有的美好麵。

今晚寧王殿下和監察禦史塗從龍無疑乾了一件不忠不孝之事,還被諸多大臣抓了個現行。

國喪期間,堂堂皇家貴胄,先帝血脈相連的兄弟竟勾連朝中監察禦史宿妓買醉尋歡,而且舉止放浪,絲毫不曾顧忌如今正是舉國素縞的服喪時期,如此張狂的做法,令所有大臣們出離憤怒了。

凡事都有兩麵性,尋花問柳在大明本是風雅之事,但也得看時候,國喪期間若敢乾這件事,無疑是大逆不道了,或許大明境內還有彆人也在這期間尋花問柳,沒看到的管不著,可朱宸濠和塗從龍宿妓卻是李東陽等眾多大臣親眼所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宸濠已嚴重觸犯了所有人的道德底線,連一貫文雅從容的內閣大學士李東陽此刻也情不自禁地泛出怒容,更彆提以暴脾氣和善鬥毆聞名於青史的言官禦史們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扇過,塗從龍的臉上很快現出一個巴掌紅印,卻是右都禦史戴珊扇的,戴老頭年已七十許,眼看今年便打算辭官告老,不曾想都察院下屬監察禦史中竟出了這麼一號敗類,不僅私通藩王,還敢在國喪期間與藩王宿妓買醉,令以正義清流著稱的都察院上下蒙羞,戴珊自己為官清白一生,最後關頭卻被塗從龍狠狠抹了一筆黑墨,尤令戴珊感到羞怒無比。

塗從龍臉色灰敗,如同水裡剛撈出來一般,淩亂不堪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濕,呆若木雞的眼神透著深深的絕望,他是弘治十五年的二甲進士,翰林院裡熬了三年,剛剛當上監察禦史數月,官場仕途走到今晚,算是徹底劃上句號了。

嫉惡如仇是大明文官的本色,特彆是文官中的禦史給事中們,將這種本色揮得淋漓儘致,為了道德禮法,他們連皇帝都敢痛罵,更何況隻不過縮於南昌一隅就藩的寧王了。

一群憤怒的禦史們擼起袖子衝向寧王,舉起拳頭便待揍下去,但為正義故,天下何等奸賊打不得?此刻他們的眼裡隻有公理正義,沒有身份尊卑。秦堪從沒覺得大明文官喜歡動手鬥毆的習慣竟然如此賞心悅目。

一大堆老的少的拳頭即將落下時,寧王朱宸濠長歎一聲,忽然大聲道:“慢著!讓本王先穿上褲子!”

屋內頓時一靜,接著人群傳來一道很不厚道故意變粗了聲音,仿佛疑惑地喃喃自語:“……他穿上褲子不認帳怎麼辦?”

眾人扭頭望去,卻見秦堪有些誇張地看著丁順,道:“丁千戶所言似乎有些道理。”

丁順睜大了眼睛,愕然地張了張嘴,見無數目光盯著他,丁順似有所覺,嗬嗬乾笑兩聲,靦腆的退開兩步。

朱宸濠羞惱不已,扭頭瞪視秦堪,嘶聲吼道:“秦堪你這卑鄙小人,竟設陷阱害本王,害我還不夠,你難道還想羞辱我嗎?山水有相逢,善惡終有報,今日之辱,本王遲早……”

朱宸濠放著狠話時,秦堪卻注視著他,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指了指他的下身,輕聲道:“王爺,等會兒再罵,你那個……露出來了,快快收回去……”

朱宸濠聞言雙手往襠部一護,驚慌莫名朝眾人掃了一圈,麵孔已羞怒得漲成了豬肝色。

……

……

戴珊扇完了塗從龍,轉頭冷冷地盯著朱宸濠。

論資曆,戴珊乃三朝宿老,天順年進士入朝,深得三代帝王器重,今年初弘治帝駕崩之前,戴珊因身體疾病向弘治帝告老還鄉,弘治帝倚戴珊為重臣,執意挽留不允致仕,最後竟以“主人留客堅,客則強留,珊獨不能為朕留耶?”之強硬言辭,死活將戴珊留在朝中為官,並主掌都察院,即舉察事。可見弘治帝何其看重。

若論嫉惡如仇,戴珊當屬文官之,否則弘治帝也不會讓他獨掌朝廷三權之一的都察院了。見朱宸濠失措慌張的模樣,戴珊氣得白須一翹,怒道:“先帝大行,英靈不遠,寧王殿下非但不回封地就藩,久居京師不知是何居心,而且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於我大明國喪期內買醉宿妓,其樂何極,殿下向內閣上疏曰留京是為先帝哭靈守孝,今日這般種種舉止,豈是為人臣之道?不知殿下何以教老夫?”

越說越氣,脾氣火爆的戴珊忽然伸手抓住朱宸濠的手臂,大聲喝道:“走!褲子也彆穿了,你且隨老夫入宮麵聖,讓陛下瞧個清楚,瞧瞧他一直尊敬愛戴的寧皇叔是一副怎生鮮廉寡恥的嘴臉……”

朱宸濠聞言一震,今晚若被戴珊和李東陽他們押進宮中,這副沒穿褲子的狼狽形象若被朱厚照瞧見了,不知會有怎樣的後果,恐怕會直接影響到他的造反大業。

絕不能進宮見那小皇帝!

朱宸濠怨毒地剜了秦堪一眼,咬了咬牙,忽然力掙開了戴珊的手,暴起身形朝屋外跑去。

眾人一楞,隻覺得一道人影如狂風般呼嘯而去,大夥兒皆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麵麵相覷。

寧王這個無恥之徒,竟然……竟然跑了!

等眾人追出燕來樓的正門,卻見寧王朱宸濠在夜幕下飛快奔跑,夜風吹拂起他的衣衫下擺,露出沒穿褻褲的毛茸茸兩條大腿,以及胯下軟耷耷的寸餘小寧王,姿勢淫蕩,扭擺風騷。

秦堪英挺的眉頭一擰,揚聲喝道:“寧王殿下,又露出來了!”

朱宸濠羞憤交加地跑著,聽到身後那道熟悉而討厭的聲音,氣得牙齒格格作響,然而秦堪的提醒又不可謂不正確,低頭一看,那軟耷耷的小東西可不正被夜風吹得搖頭晃腦麼?

羞憤得幾乎當街暈過去,朱宸濠不得不雙手捂住了褲襠,以一種非常彆扭的姿勢飛快奔跑。

身後又遠遠傳來一道沉重而痛心的歎息:“殿下又錯了,捂住臉才是王道啊……”

朱宸濠眼皮跳了跳,然後……雙手順從地從下麵捂到了臉上。

那該死的卑鄙之徒沒說錯,捂住臉更安全,更能遮羞。

眼睜睜看著一代藩王,大明皇帝陛下的皇叔在深夜的京師街頭裸奔跑遠,直至身影消失不見,眾官員怔忪片刻,這才紛紛回過神來,指著黑暗的街頭怒罵不休。

看著眾官員痛罵的樣子,秦堪臉上浮起一抹壞壞的笑容。

“丁千戶……”

“屬下在。”

秦堪板起臉道:“京師皇城之地,竟有無恥之徒深夜裸奔,此舉有傷風化,不要臉之極,命你著畫師畫下此人容貌,下海捕文書,經錦衣衛軍驛遍貼大明各城鎮官府,嗯……特彆是南昌。”

“大人,要不要把他的下麵也畫出來?”

秦堪正色道:“他那話兒乃是有傷我大明風化的作案工具,當然要畫出來。不但要畫,而且要畫得傳神,逼真,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是!”

正在痛罵不休的眾官員忽然閉上了嘴,扭頭呆呆地注視著秦堪,看到他臉上那抹壞得令人指的笑容,眾人一齊打了個冷戰,頓覺遍體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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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事人跑了一個,眾言官禦史們隻好悻悻散去,走時怒容滿麵,躊躇滿誌,很顯然,今晚是個不眠之夜,他們將在各自府裡的書房中度過,離早朝尚有兩個時辰,一定有時間寫出一道言辭犀利,揚名誅心的參劾奏章,趁著早朝當殿呈上。

眾人皆散,唯獨李東陽沒走,他靜靜地站在燕來樓門口,捋著胡須神色不善地盯著秦堪。

秦堪尷尬地笑了笑,拱手道:“李大學士今晚異常沉默,看來大學士的涵養不錯,已達到胸有驚雷而麵若平湖的境界了,實在可喜可賀……”

李東陽重重一哼,道:“秦堪,老夫現你越來越不是好東西了,今晚這出把戲,也是你一手布局的吧?”

秦堪神情愈赧然:“大學士目光犀利,洞悉一切,什麼都瞞不過您。”

“不簡單啊,連堂堂藩王都中了你的暗算,將來誰若得罪了你,恐怕沒一個好下場……哼,老夫倒想問問,你布局便布局,為何把老夫也拉入你的局中?你當老夫堂堂內閣大學士也是你棋盤上的一枚棋子麼?”

秦堪急忙乾笑著賠罪不已。

李東陽歎了口氣,似有所思:“我大明從皇帝到藩王,再到諸多大臣官員,芸芸眾生相委實眼花繚亂……唉!”

指了指秦堪,李東陽笑罵道:“下次再拿老夫當棋子,當心老夫學那李夢陽,搶了金瓜錘打得你頭破血流!”

秦堪感激道:“老大人長者之心,寬容後輩胡鬨,下官不勝感激。”

……

……

今晚的鬨劇結束了,然而對朝堂而言或許隻是個開始,明日的金殿想必會很熱鬨。

秦堪恭敬送走了李東陽,站在燕來樓前怔怔不語。

丁順上前笑道:“大人一出手,不僅化解了危局,而且把寧王也帶進了圈套,守局已呈攻勢,大人委實高明……”

秦堪歎道:“丁順,你今晚都看見了,隻要能占住道德製高點,這些文官不但連藩王都敢打,而且連褲子都不讓彆人穿,大明的文官……厲害啊,若有一天我跟整個朝堂的文官為敵,孰勝孰負,不可預料。”

丁順撇嘴道:“大人說的道德製高點什麼的,屬下不懂,屬下隻知道所謂的‘道德’,應該是讓人穿好褲子,管好褲腰帶,連褲子都不讓人穿,這能叫‘道德’麼?”

秦堪一楞,詫異地瞧了丁順一眼,拍著他的肩大笑道:“丁順,你跟著我時日久了,越來越深邃了,我很欣慰!”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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