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鵬舉走了,帶著滿腹的擔憂,順便也帶走了一鍋香噴噴的茶葉蛋。
憂國憂民與大快朵頤毫不衝突,吃貨的世界永遠是最單純最幸福的。
徐鵬舉走後,秦堪一直坐在前堂動也不動,盯著前院地上鋪滿的皚皚白雪出神。
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充斥心間,向來有主意的秦堪這次也犯了難。以往碰到任何絕境和艱困,隨便想個法子便很輕易地解決,然而這次不一樣,國事之爭哪裡容得半點取巧?往常的小聰明此刻完全沒有作用。
從進京師當錦衣衛千戶開始,文官們便對他多有敵視,這次終於朝他完全亮出了利爪尖牙,麵對這樣的龐然大物,小聰明小計謀怎能有用?
望著院子裡白茫茫的雪,秦堪沉沉歎了口氣。
好久沒有四麵楚歌的感覺了,這次他不打算妥協退避,因為終究要麵對的,從崇明抗倭之後,他便立下宏誌,一定要改變這個世道,而打破大明百年海禁,便是他宏誌裡最重要最關鍵的一環,海禁開了,君臣百姓的眼界也開了,知道天高地厚了,知道什麼是無知什麼是愚昧,官員和百姓有了自己的眼界,有了對這個大明天下的認知,便向國富民強邁出了第一步,秦堪要做的,便是推動天下的臣民邁出這一步。
所以秦堪不能退,退一步便將多年的宏誌化為烏有。
…………
內院仍如往常般平靜,秦堪像樹,給了家人一片涼蔭,外麵風急雨驟,卻一絲也飄不進這個家,杜嫣和金柳甚至渾然不知京師山雨欲來。
子夜,萬籟俱靜。內院東廂房裡仍點著一盞紅燭,昏黃的燈光下,一對人影在呻吟聲中糾纏肉搏。不知過了多久,女人仿佛一隻中了箭的天鵝。出羞澀卻暢快的輕吟,最後風停雨歇,春光無限的暗室裡,唯有粗重的喘息,還帶著旖旎的餘韻。
“相公今晚格外賣力,像牛……”杜嫣喘息著送上自己由衷的讚歎,顯然她對秦堪的表現很滿意。
“讓牛歇會兒。耕地累壞了……”秦堪也喘息。
“這幾日相公愁眉不展,可是朝中又生什麼事了?”
秦堪輕撫著她光潔的裸臂,笑道:“哪裡有事,相公如今威風得緊。不主動找彆人的事他們就該燒高香了……”
終究忍著沒告訴杜嫣即將到來的危機,男人的本分是最大程度維護這個家,而不是讓家人妻小整日擔心,以杜嫣的火爆性子若知道那些文官針對他,說不定一怒之下將他們挨著個兒的痛揍一頓。那時秦堪會不會被治罪先不提,上朝時滿殿缺胳膊少腿且身殘誌堅的老家夥杵在殿內,朱厚照肯定龍顏大悅,但畢竟太損國體。
激烈運動後,夫妻二人有些累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最後沉沉入睡。
…………
秦堪醒來時天色仍漆黑,心事滿腹的他連睡覺也睡得不安穩,沒睡多久便醒了。
順手習慣性地一摸,身邊床榻空蕩蕩的,大半夜的,杜嫣不知跑哪兒去了,秦堪不忍心叫醒屋外的憐月憐星姐妹,於是自己摸索著將蠟燭點亮。
昏黃的光影布滿廂房,一道黑色的影子一動不動地投映在牆壁上,秦堪倒吸一口涼氣,嚇得往後蹬蹬退了兩步,驚懼地抬頭望去,卻見杜嫣隻穿著裡衣褻褲,一雙潔白修長的雙腿像白色的鉤子,穩穩地勾在廂房的橫梁上倒掛著……
大半夜何其有幸能見到這一幕,秦堪沒當場嚇昏過去,多虧他有一顆久經風浪見慣魑魅魍魎的堅強心臟。
“嫣……嫣兒……”秦堪小心翼翼地輕喚,臉色在燭光下一片煞白。
杜嫣的反應很靈敏,秦堪話音剛落,她那雙勾著橫梁的修長雙腿猛地一彈,整個人像一片輕巧的落葉,悠悠地飄落地上。
“相公你醒了?”杜嫣瞧著他嘻嘻一笑。
“你剛才這是……”秦堪指了指橫梁:“……娘子何故自掛東南枝?難道嶽父大人破產了?”
杜嫣笑著推他一下:“去你的,你才自掛東南枝呢,這是上次那位給我瞧病的老婆婆教我的秘法……”
“秘法?”
“對,生孩子的秘法……”杜嫣俏臉一紅,神情羞澀道:“老婆婆說了,每次……每次與相公行房後,最好讓身子倒立起來,這樣相公的那個,那個東西就會往我身子裡麵流,受孕的機會很大……”
“相公,老婆婆給我開的藥方我早已吃完,她還給我算過日子,原來女人受孕可以算日子的,相公你放心,秦家絕不會斷了香火,我一定給你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秦堪:“…………”
夫妻果然是前世注定的緣分,曾經的吊頸秀才,找了一個掛房梁的老婆,一家子都跟房梁過不去。
說起給杜嫣瞧病的老婆婆,秦堪腦海中不由浮出一張絕美而倔強的麵容。
流浪在外一年了,那個倔強的女人倦了嗎?願意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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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中的風暴果然來臨。
接連幾日的朝會上,群臣蜂擁而上,無數道參劾秦堪的奏疏遞進內閣,此時內閣由於李東陽致仕,隻剩楊廷和和梁儲二人支撐。
奏疏參劾秦堪無數款罪狀,從早年蠱惑東宮太子開始說起,大概意思說秦堪從值衛東宮開始便心懷鬼胎,夥同八虎煽動蠱惑太子乾一些離經叛道之事,當今皇帝昏庸成這副德行,責任不在師而在侍,正是由於太子身邊充斥奸佞頗多,致使太子擇其不善者而從之,擇其善者而驅之,秦堪之罪當與劉瑾同,其刑亦當與劉瑾同。
早年的舊帳被翻得嘩嘩作響,按大臣們的意思,秦堪不僅應該和劉瑾一樣被千刀萬剮,就連朱厚照這個皇帝也被拿出來當成了反麵典型。
翻舊帳隻是大臣們的手段之一,更要命的是造船出海一事,這件事秦堪做在明處,大臣們看在眼裡,《大明律》和《皇明祖訓》翻出來,實實在在的大罪,怎麼辯解都沒用。
奏疏如同被秋風掃過的落葉,鋪天蓋地朝內閣飛去,內閣大學士梁儲和楊廷和也懵了,上一次文官們如此團結如此豁出去要一個人的命,還是在劉瑾倒台之前,時隔一年多,文官們再一次擰成了一股繩,殺氣騰騰直指秦堪。
事情鬨大了,梁儲和楊廷和也不敢得罪滿朝文官,參劾秦堪的奏疏他們一份都沒截留,原封不動送進了司禮監張永的案頭上,死道友不死貧道,這事還是留給張永傷腦筋去吧,誰讓他掌著批紅權呢。
明麵上的攻訐在秦堪的意料之中,可暗處的陰謀卻防不勝防。
就在滿朝文官一聲聲喊殺聲中,帶頭上竄下跳最歡快的兵部給事中王僚竟然被人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