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李奇的女人啊,說出的話,總是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聽下去。趙楷心中感歎一聲,笑問道:“朕自識書認字以來,聽過民乃國之根本,也聽過地乃國之根本,但是這生產乃國之根本,朕還是第一次聽說。”
白淺諾額頭上已經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粒,平穩的呼吸兩口,才緩緩說道:“其實皇上說的也沒有錯,但民不僅是國之根本,也是天下之根本,沒有了人,那一切都不用談了,這種說法太過於籠統。至於土地麼,微臣以為倒還隻是其次。”
群臣側目以對,他們還是頭一次聽到土地都淪為其次了。
一人就問道:“那不知經濟使以為何為首。”
白淺諾道:“作為經濟使而言,當然就是利為首。”她也是讀書人,當然知道讀書人的心理,故此說作為經濟使而言,經濟使就是管經濟的,成天跟利益打交道,當然是利為首。
趙楷笑道:“說起這利,朕倒記得樞密使曾說過,一切欲望皆為利益驅使,換而言之,就是人想得到的一切,都是利益,不管是思想,還是物質,這土地應該也是屬於利益吧。”
你這是神馬意思,談論節操道德的時候,就不說我,說到這唯利是圖,就拿我出來了,太欺負人了,老子不理你們了。李奇心中好生委屈,低著頭,就是不開金口。
白淺諾搖搖頭道:“皇上也說了,人想得到的一切。才能稱為利益,單純的一個塊地。並非利益,而是我們人賦予它價值後,才能轉換成利益。”
這話說的有些抽象,不少大臣都被白淺諾給饒暈了,幸虧趙楷腦子好使,稍稍遲疑一下,就明白了過來,哈哈道:“聽你這麼說來。好像也確實如此。”
白淺諾繼續說道:“同理而言,世上本無利,一切利皆出自於人的欲望,欲望又迫使人去獲取利益,如種植糧食,縫補衣服,這也就是創造利益。既然利益是創造出來,那麼就非天生就擁有的,如果在這一刻,天下人都停止不動,那麼利益也就隨之消失了,隻有辛勤的勞動。才能創造出更多的財富,生產更多的利益,換而言之,就是財富是由無變有,由思想變為實在的物質。思想既然是無止儘的,那麼財富應該也是無止儘的。”
這一番話也讓趙楷陷入了沉思當中。稍稍點了下頭,道:“朕非常認同你這個財富無止儘的觀點,很好,你繼續說下去。”
“是。”白淺諾道:“司馬遷曾言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人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利,包括禍亂,當財富在減少的時候,無法滿足大部分百姓,這時候禍亂就會多起來,可是當財富增多的時候,禍亂就會相應的減少,如此一看,想要減少禍亂,那麼就必須創造出足夠多的財富,所以,一個國家是否強盛安定,都是源於利益,反之亦然。
由此可見,財富的創造才是根本,而非財富的分配,創造財富的過程就是生產,這就是微臣前麵說的生產才是國之根本,朝廷應該著重將目光放在生產上麵,提高生產,爭取創造出更多的財富,如此一來,變法也將會變得遊刃有餘。”
趙楷道:“你說的很對,但是如何提高生產呢?”
白淺諾道:“創造財富的源泉就是人,所以,人才是提高生產的關鍵,想要提高生產,首先,必須要杜絕殺雞取卵的做法,而曆代以來的一切苛捐雜稅,本朝都有,這無疑就是殺雞取卵的做法,無益於提高生產,故此,微臣以為朝廷首先要做的就是免除一切苛捐雜稅。”
她繞了這麼一個大彎,就是要說明減輕百姓的負擔。
趙楷微微笑道:“你與朕想的也是不謀而合,朕最近也在考慮免除一些雜稅,但是你要明白,朝廷是靠收稅撐起的,若全都免除,那誰給你們發俸祿,誰給士兵發軍餉。”
白淺諾道:“臣明白,但臣以為這稅收不應從百姓的嘴裡奪食,或者是壓榨百姓的血汗,應當從百姓創造出的財富中抽取一部分,或多或少應當要根據創造出來的財富多少來決定,就好像方才秦少宰所說的收稅製,常言道,師出有名,稅出也應該有名,而非胡亂添加,如果天災人禍,導致財富的減少,朝廷應該自己縮減支出,而非轉移到百姓身上。”
趙楷立刻就道:“說的很好,天下財富或因天時地利而減少,但非百姓之過,怎能讓百姓獨自承擔,朝廷應該與百姓共同承擔,製定一套合理的稅法也是迫在眉睫。”
“皇上聖明。”
趙楷不愛聽這些話,揮了下手,又向白淺諾說道:“經濟使,你繼續說,朕很想聽你的見解。”
白淺諾眼中閃過一抹喜悅,自信心也在緩緩提升,道:“免除苛捐雜稅隻是根本,在這基礎之上,朝廷應該想辦法幫助百姓提高生產的技術,樞密使常常說到利益最大化,那麼技術是將價值最大化的根本所在,原本一條魚隻賣十文錢,但是經過廚師們的手,片刻間價值就提高了一倍有餘,這就是價值最大化,另外,酒、糕點的存在也是將糧食的價值最大化。技術是不需要太多的支出,是智慧的展現,但是卻能夠得到豐厚的回報。
太師學院就是將這種種能夠利益最大化的技術和經驗傳授給下一代,所以臣以為,應該多開一些想太師學院的學院,將技術普及開來,讓利益最大化,另外還可以召集一批有才之士,針對各種技術,進行提升,或許一個小小的提升,就能讓百姓和朝廷都獲得無可估量的財富。例如醉仙居的天下無雙,樊樓的假河豚。蹴鞠聯盟,洪萬賭坊,以及我們大宋最引以自豪的火器。”
群臣也是紛紛點頭,但是他們多半都將目光投向了沉默的李奇身上,他們都覺得這一切一定是李奇傳授給白淺諾的。
“好一個價值最大化。”
趙楷哈哈一笑,顯得非常興奮,道:“依靠先進的技術,創造更多的財富。朝廷應當將其視為重中之重,朕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想方設法的提高各種技術,爾等也要做好準備。”
“臣遵命。”
趙楷又向白淺諾道:“你說了這麼多,可是還會沒有說到這生產與冗兵有何關係?”
白淺諾道:“冗兵的根源在於我朝為了減少流民數量,就把大量流民招入軍中,隨著日子的推移。新人不斷地湧進來,而老的又不離開,導致越積越多,就形成的冗兵的現象,微臣以為這簡直就是視國事如兒戲,士兵是要保衛國家。保護百姓的,天下安危都在他們的手中,怎能如此隨便的招人,正是因為這些人的存在,讓我大宋軍隊的不斷蒙羞。如此做法實乃本末倒置。”
陳東突然道:“朝廷這麼做,無非是避免禍端。曆史上多數叛亂,都是始於流民,一旦流民的數量越來越多,就將會失去控製。”
白淺諾道:“幾年前京城附近也有不少流民,可是經過不少人的努力,流民開始大規模的減少,不見得一定要招他們去軍營,流民因為天災人禍導致他們失去了家園,一貧如洗,但是他們還有雙手在,他們是可以創造財富的,如果說一個人一天可縫製一件衣服,那麼兩個人就是兩件,人多也是提高生產的一種辦法,朝廷以前的那種做法,隻會助長懶惰之風。
那些流民整日窩在軍營什麼事也不做,等著朝廷給飯吃,他們沒有創造任何財富,反倒是耗損彆人創造的財富,這對於朝廷是極為不利的,所以,微臣以為想要解決這冗兵的現象,就必須廢棄以前的那種做法,而是合理的將流民引入生產當中,朝廷為他們構建環境,讓他們自己創造財富,哪怕是開墾荒地,也比什麼都不做的好。”
趙楷若有所思的點頭道:“生產可以創造財富,更多的人可以創造更多的財富,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合理調配流民,讓他們投入到生產當中,而非一味的將流民送去軍營,從今日開始,我們就應當這麼做,軍營可不是避難地方,朝廷可以無償救濟他們一時,但絕非一輩子,明白嗎。”
“臣等明白。”
“很好,你們要將此事記到心裡,朕希望在今夜就能看到有關於這方麵的奏章,朕讓你們站在這裡,是讓你們來證明朕的這個決定沒有錯。”
他可不是宋徽宗,他太迫切的想要複興大宋了,他明白人的一輩子很短,而他要麵臨的問題太多了,他不想浪費一時一刻,所以,在他手下為臣,絕不是一件的輕鬆的事。
趙楷又非常有興趣的向白淺諾問道:“經濟使,那選舉除冗官,又如何解釋呢?”
白淺諾自信完全出來了,有條不紊的說道道:“在微臣看來,冗官的主要根源,還是在於朝廷在科舉上麵欠缺考慮,這科舉就好比酒樓招人,如果一家酒樓招十人就足夠了,但是卻招了一百人,那麼這家酒樓必定會因此虧損,而多餘的九十人也無法創造出任何財富,這於己於人都不利,朝廷每年科舉招納數百人進來,但是這數百人用在哪裡?朝廷並沒有事先想好,而是事後才決定,此乃始末倒置。
科舉招收官員,應該根據朝廷的需要去招人,如果朝廷隻需要十人,那麼這第十一人就是一種人才浪費。如果不需要,就不應該開這科舉,酒樓多招一個人,是對於東主的傷害,因為薪俸是東主所給,那麼官員的俸祿乃是來自百姓,多招收一個官員,就是對百姓的傷害,朝廷如果想百姓好,那麼就應該慎重招納人才。”
在這一點上,李奇都不如白淺諾,因為李奇對科舉什麼的,根本就不了解。
秦檜笑道:“經濟使此言真是說的妙,秦檜歎服。”
鄭逸等人也紛紛站出來,表示支持白淺諾的觀點。
趙楷也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說的好,說得好,我朝的科舉製度的確存在著許多的弊端,應當加以完善。那麼這選舉製又當如何解釋呢?”
白淺諾道:“選舉製簡單來說,就是讓百姓選出他們心目中的人選,且任命他們為自己的父母官,微臣以為這能很好的彌補科舉的弊端,科舉是為朝廷選拔最頂尖的人才,但是想要科舉中第,隻有拚命的讀書,也就是說考生的思考皆是來源於書中。
有道是人儘其才,物儘其用,這些考生一旦入朝為官,他們將會麵對什麼困難,沒有人知道,誰又更擅長處理什麼樣的困難,也沒有人知道,包括他自己,朝廷隻能盲目的分配他們,根據他們成績,再進一步的調配,但若一開始用人不當,那會對朝廷、百姓造成不小的傷害,而且這也需要很長的日子,實在是吃力不討好。
而選舉製就可以很好的避免著一些弊端,因為他們在選拔的過程當中,一定要說服百姓信任他,擁護他,那麼他們就要給予百姓足夠承諾,給出自己的幫助百姓脫貧致富的計劃,在整個過程當中,他們會針對這個官職去思考,也就是說選舉上來的官員,他們的思考是在讀書的基礎上,來源於實踐,百姓也會選出最適合自己的官員,如此一來,他們上任後,立刻就能為自己的承諾付諸實踐,給予百姓和朝廷回報。
而科舉考生他們以前所有的努力都是針對科考,他們就無法做到這一切。不僅如此,選舉製在過程中,就能形成官民的互信,而科考製度無法產生這一種信任。最重要的是,百姓不會選舉多餘或者無用的人來為自己請命,冗官的關鍵不在於官多,而是在於無事可為,如果朝廷真的需要,那麼十萬官員也不嫌多,如果朝廷不需要,哪怕一個都嫌多。”
秦檜站出來道:“啟稟皇上,其實這選舉製是出自樞密使,當初肅清江南官場,使得江南官場出現大量的空缺,而朝廷又無法立刻調派官員來,在那非常時期,才用這選舉製暫時任命官員,雖然成果超出了預料,但是若要將這選舉製用於朝廷的常規招人手段,微臣以為還是得以從長計議。”
趙楷突然向李奇道:“樞密使,你覺得經濟使的建議如何?”
李奇微微一怔,道:“啊?哦,很好,很好。”
趙楷等了片刻,道:“就是如此嗎?”
“呃...不然皇上以為臣該說些什麼?”李奇錯愕道。
趙楷見李奇這麼神遊在外的表情,氣就不打一處來,你這德行,我讓你來上朝乾什麼,倒還跟他鬥上了,又再問道:“這選舉製是你發明的?”
李奇低調道:“拙作,拙作而已。”
趙楷咬著牙道:“朕很好奇你是怎麼想到的。”
李奇風輕雲淡道:“原來皇上是問這個啊,其實這很簡單,由於當時江南百姓都非常痛恨官員,也對朝廷失去了信任,我得想辦法安撫住他們,百姓痛恨貪官的原因,無非就是因為自己的利益被那些貪官侵占了,那麼我就想到,官選官,官當然服務於官,百姓選官,官自然服務於百姓,以百姓的利益來權衡,還有,這官是你們選上去的,要是不好,你們也不要來罵朝廷,好,大家都好,不好,也不會讓朝廷的信譽受到損耗,微臣就是基於這種考慮,才想到選舉製的,至於適不適用,那微臣就沒有考慮那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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