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吳玠、耶律大石騎著戰馬,領著大軍浩浩蕩蕩奔赴西夏,但是兩地相距甚遠,這一時半會還趕不到。
不管是西夏戰場,還是燕雲戰場,都發生了太多的意外,現在無人能夠控製住局勢了,雖然他們都有必勝的決心,但是勝利的女神究竟是會青睞哪一邊,誰也不知道。
特彆是西夏,已經是命懸一線了,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將重兵部署在賀蘭山,然而,如今禁軍繞過了賀蘭山,此時後方空虛,李乾順隻能派兵增援陪都西平府,至於夏州等地,他隻能求援府州,但是一來府州的折家是他們的死對頭,二來前麵他們不肯出兵去援救西寧州,這大宋怎還會幫助他們嗎?
對此李乾順自己都不看好,但是他又實在沒有辦法,為此,還派出了自己的王牌外交官,李察爾。
府州。
“王爺休要多言,彆說我府州的人馬都調去燕雲了,即便沒有調去,我也不會出兵的,前不久我們西寧州被圍,你們是如何做的,虧得你們也好意思來我這求助,出兵一事,免談。”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濃眉大眼,相貌堂堂,身材魁梧,一看便知是虎將之後,此人正是折可求的三子,折彥適。
折可求帶著大兒子和小兒子出征,留折彥適在此鎮守府州。
這折彥適正乃血氣方剛時,而因為他是折家後人,天生就對黨項人帶有仇恨光環,他們折家的人幾乎都是死在黨項人的手中,再加上前麵黨項人見死不救,更是讓他看不起這黨項人,認為黨項人自私狡詐,不可信也。
李察爾這一把年紀了,遇到這麼一個牛犢子,是苦口婆心,甚至於哀求折彥適出兵援助夏州。
折彥適本來就心情不好,大哥戰死,父親身受重傷,這心情能好到哪裡了,說的不耐煩了,直接叫人送客。
李察爾堂堂西夏王爺,竟被一個黃毛小子給轟出門外,這臉都丟光了,但是命都快沒有了,還有功夫在乎這臉皮,他也想過去找他的好朋友李奇,但是李奇遠在雲州,這一來一回,說不定夏州城破人亡了,夏州一破,河套地區儘落敵手,兀刺海城不保,到時一切都完了。
念及至此,李察爾騎著馬,走在大街上,不禁都掩麵而泣,這一哭就不可收拾,越哭越怕,越怕就哭的越是淒涼。
府州百姓不識李察爾,隻見此人身著華服,騎著駿馬,卻哭的如此淒慘,而且堂堂七尺男兒,就在這裡大街上哭,有人好奇,有人嘲笑,也有人竊竊私語。
但是李察爾已經顧不得這麼多,繼續哭自己的,你們愛這麼看就這麼看,我黨項人就要滅亡了,難道還不準我哭麼。
正當李察爾哭的正歡時,忽聽得一聲歎息,“要是哭泣能夠挽救黨項人的命運那就好了。”
李察爾聽得立刻左顧右盼,“方才是誰人在說話?”
“王爺,方才說話的好像是剛剛走過去的那個漁翁。”
“漁翁?”
李察爾轉頭一看,隻見一個帶鬥笠漁翁徐步往前,急忙道:“快快去攔住那漁翁,帶他前來見我。”
他手下的隨從先是叫喊了幾聲,但是那漁翁不理,繼續前行,那隨從又追將過去,攔在那漁翁身前,似乎雙方交談的不太理想,那漁翁遲遲沒有過來。
李察爾趕緊下馬,親自跑了過來,長身一揖,“高人請留步。”
待他抬頭時,哎呦一聲,“種---種---。”
但見鬥笠下是一張須發皆白的蒼老麵孔,但是雙目卻入雄鷹一般銳利。
此人正是種師道。
種師道微微抬頭,看著李察爾那憔悴的臉龐,眉宇間出現掙紮之色,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歎了口氣,“王爺若是不嫌麻煩的話,就隨老夫再去折府走一趟吧。”
語氣非常平淡,種家軍也與黨項人仇深似海,種師道也是人,他的兒子也是死在黨項人手中的,他恨不得親手消滅黨項人,所以他來到這裡,也是懷有複雜的心情,但是種師道終究是種師道,他明白相比起國家而言,這私仇簡直就是不值一提,故此他來了。
李察爾見到種師道,那真是喜極而泣,恨不得抱著這老頭親上幾口。
“少主,那西夏王爺又來了。”
“豈有此理,這還真是陰魂不散,就說本少主現在很忙,沒空見他,讓他早點回去。”
折彥適剛剛說完,這門就給人從外麵推開了,隻見看門下人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折彥適惱羞成怒,一拍桌子道:“誰人這麼大膽,敢擅長我折府。”這明顯就是衝著李察爾去的。
聽得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老夫雖已風燭殘年,但這膽量倒還剩下一點。”
折彥適一聽這聲音,嚇得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定眼望去,急忙上前,行跪拜之禮,“侄兒彥適見過種伯伯,不知種伯伯駕臨,言語冒犯,還請種伯伯責罰。”
這要是彆的長輩,他最多就是抱拳作揖,但是種師道是一般的人嗎,在西軍中德高望重,他父親見到種師道都得作揖行禮,而且他方才言語冒失,必須行跪拜之禮道歉。
種師道微微一笑,道:“你先起來。”
折彥適站起身來。
種師道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令兄令父之事,老夫已經聽說了,你也莫要太悲傷了,這就是我們兩家的宿命,戰場上就是我們兩家人最合適的墳墓,你應該為你兄長感到驕傲才是。”
折彥適聽得此話,眼眶不禁一紅,但他還是忍住沒有掉下淚來,咬著牙點了幾下頭。
種師道又回過頭來,道:“王爺,請進。”
“哎哎。”
李察爾這才走了進來,向折彥適道:“折小將軍,又冒昧打擾了。”
折彥適臉直接轉過去,輕輕哼了一聲。
種師道也沒有多言,因為他很能夠理解,打了個圓場,讓他們先都坐下。
三人都坐下之後,種師道就道:“賢侄,我們種家和你們折家世世代代為我大宋鎮守西陲,先輩們遇事皆以國事為重,其忠心天地日月可鑒,你可莫要毀了這好幾代人用性命建立起來的名譽。如今我大宋與西夏結為盟友,共同進退,可謂是唇齒之盟,這唇亡齒寒呀!”
折彥適道:“種伯伯,你明其理,但是有些人卻不怎麼以為,我西寧州被圍之時,他們又做了什麼?”
李察爾忙道:“小將軍說的是,我主一時聽信讒言,痛失良機,心中已是萬般後悔,而今已那些人全部斬首示眾,願小將軍能不計前嫌,出兵救援。”
種師道道:“人誰無過,況且當時事關西夏國存亡,西夏國主謹慎行事,也是可以諒解的,我們得以大局為重。”
折彥適道:“種伯伯,縱使我想出兵,可我府州兵馬全部調去燕雲了,無兵可去。”
種師道道:“我已經派人去了延安府調兵,集延安府、府州、汾州之兵,可湊出兩萬兵馬,再加上夏州兵馬,可解燃眉之急。”
折彥適還是有些不願意,道:“但是---但是沒有皇上和樞密院的命令,我們若是輕易出兵,而且將這些兵馬調去夏州,那府州、汾州十分空虛。”
種師道道:“事急從權,老夫將會親自領兵前去,若是皇上怪罪下來,老夫一力承當,至於你說的府州空虛,賢侄你還真是糊塗呀,夏州若在府州便無憂矣,夏州若亡,倘若金兵真的來攻,你就有把握守住嗎?”
此話暗示折彥適,如今不是我們去救西夏,而是西夏在幫我們牽製住金兵,你以為金國費這麼大勁,隻是圖謀西夏的河套地區和河西走廊麼,要是如此的話,金國犯得著這麼著急嗎,金國打西夏,其實是想圖謀我大宋,西夏在幫我們擋刀,你不去管西夏,不去救援相鄰的夏州,一旦夏州被金軍攻破,隨時可以進攻你們府州,府州將要麵臨更加強大的敵人,那麼你府州能夠安寧嗎?
這話彆人說,折彥適或許還不以為意,但是出自種師道之口,他當然聽進去了,麵色驚訝道:“種伯伯要親自領兵前去?”
這種師道早就致仕回鄉了,他身上就頂著一個太尉的虛職,種師道在西部軍區,名望無人能及,至少還能夠調動他們種家軍,況且他還有一個太尉官職。
種師道又是一聲長歎,道:“當初老夫致仕,隻因為見到李奇、嶽飛他們已經可以肩負我大宋江山社稷,大宋也不需要我這把老骨頭了,我也不需要為此操心了,於是解甲歸田,打算回鄉見見老友,看看親人,頤養天年,可是沒想到。”說到這裡,他輕輕搖頭,“看來我還是逃不過宿命的安排,如果國家需要老夫,老夫願拚儘這最後一口氣,保衛我大宋疆土,縱使一死,我的靈魂也要飄蕩在橫山之上,繼續為我大宋鎮守西陲。”
他一生高風亮節,不為名利所誘惑,不為權勢而屈服,一心報國,哪怕如今已年過八十,亦不可阻擋他報國之心,忠臣不過如此,為什麼種師道受世人敬仰,不是因為他多麼會打仗,而是他有著非常獨特的人格魅力。
折彥適聽得無比汗顏,心生慚愧,起身抱拳,“侄兒願隨種伯伯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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