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什麼都沒有做,因為它清楚自己救不了陳長生,就算它的父王在場,也救不了這個少年——自然天地的星輝轉換成修者天地的真元,這個過程以及隨後真元運行,對修行者的身體強度有很高的要求——陳長生未經洗髓,肌肉、骨骼、臟腑的強度太低,根本無法承受,真元此時正由內而外暴發,像無數把最細小卻又最鋒利的刀刃一般,切割著他的身體,即便連幽府也在瞬間廢掉,誰能救他?
陳長生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紅潤,不是健康的紅,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他渾身籠罩在蒸騰的水霧之中,眉頭緊擰,麵容扭曲,顯得極為痛苦。隻聽得啪的一聲輕響,他眼角那根突出皮膚表麵的血管,再也承受不住壓力,直接迸裂開來。
鮮血像花朵一般濺起,離開他的臉,來到寒冷的空氣裡,帶起熱霧,然後驟然結晶,落到地上,仿佛一枝珊瑚。緊接著,他身體表麵越來越多的血管迸裂,數十抹鮮血濺起,離開他的身體,帶著滾燙的溫度,稍微溫暖一下寒冷的地下空間,然後迅速被凍凝。
陳長生四周的地麵上,出現越來越多血紅色的、仿佛珊瑚一般的東西,看著很美麗,卻又是那般的血腥。
血管迸裂之後,緊接著裂開的便是皮膚,再是肌肉,無數鮮血在他的身上到處溢流,偶爾可以看到森然的白骨,他痛苦地閉著眼睛,再也無法保持端坐的姿式,倒在地麵上開始抽搐,整個過程和畫麵慘不忍睹,恐怖異常。
黑龍抬起右前爪遮住自己的眼睛,不再繼續去看,對此深表遺憾——這個還不錯的人類少年就這樣死了,沒有辦法幫自己完成那件事情——它本可以阻止這一切,但這是陳長生自己選擇的死路,它看在燒羊的份上,對此沒有於涉以示尊重。
在這一刻,黑龍沒有去想脫困的事情,也沒有想這數百年來的孤寂以及隨後可能會重複的孤寂,隻是默然祈盼,希望陳長生能死的更快些,不要承受這麼多痛苦,痛苦隻有快些結束,那才叫痛快,那才配得上陳長生平靜赴死的勇
地底空間常年寒冷如冬,地麵上積著雪屑與冰渣,陳長生倒在地同,肉綻骨斷,滾燙的鮮血流到寒冷的冰雪裡,嗤嗤作響,瞬間生出無數道白煙,他體內的星輝燃燒的過於猛烈,竟似乎讓血液都已經沸騰了。
正如坐照四經附注裡記載著的那個醫案,如果今夜不是在寒冷的地底空間裡,或者陳長生最終的結局,也就是自燃而死,現在依靠著黑龍帶來的酷寒,他沒有燃燒起來,但其實不過也就是換了個好看些的死法罷了。
時間緩慢地流逝。
很久之後,黑龍放下右前爪,準備向陳長生表示一下哀悼,畢竟這個人類少年是它被囚禁數百年來,真正意義上結識的第一個人。
想著這些事情,它決定哪怕陳長生的遺體可能會變成一攤惡心的熟肉泥,稍後自己也要捂著鼻子把他下葬。
望向滿地血珊瑚的中間,黑龍的眼瞳驟然縮小,幽幽的瞳孔裡湧現出無數震驚的情緒。
地麵仍然在冒著白煙,那些冰雪裡的血水還在沸騰,沒有因為陳長生的死亡而迅速變冷。
因為……陳長生還沒有死
他為什麼還沒有死?他怎麼還沒死?
黑龍當然不希望他死,但它震驚於眼前看到的一切,這一切已經超出了龍族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誰都知道,龍族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是最廣博的。
星輝從內而外燃燒,從心臟到肌膚都會被摧毀,這是一個無法阻止、更不可逆的過程。為什麼他還能活著?
黑龍壓抑住心頭的震驚與莫名的恐懼,緩緩向前飄去。
隨著它巨大身軀的移動,地底空間裡掀起了一場寒冷的風。
那些風,把地麵上那些血珊瑚吹拂的不停滾動,吹散了沸騰的血散出來的白煙,吹走了陳長生身體上那些淒慘的口子與血肉沫,露出了最裡麵的畫麵。
星輝的暴燃,確實是由裡而外的,他的身體內部,絕大部分臟腑都已經損壞嚴重。
但在他的胸口裡,依然有個事物在有力地跳動
他的心臟還在強勁的跳動著
黑龍眼瞳緊縮。
它當然知道人類的心臟是什麼樣子。
但它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於淨、好看的心臟。
心臟表麵的血汙,隨著每一次跳動,都被震到一旁,露出心臟的原來的模樣。
那是顆於淨的、仿佛琉璃一般的、粉紅色的心臟,看上去沒有任何惡心的感覺,更像是一顆被溪水洗了很長時間的果子。
黑龍的情緒很震撼,就像是……看見條荒漠骨龍一樣。
陳長生的肌肉皮膚甚至骨骼都已經毀壞,現在隨著時間,那些星輝還在不停地燃燒,他的身體還在不停地潰爛,可為什麼他身體的裡麵卻是一點事情都沒有,這顆心臟是什麼材料做的?竟然完好無損
黑龍的目光落在散落地麵的血珊瑚以及冒著熱氣的血水間,感覺越來越奇怪,明明是血肉模糊的場景,卻無法讓它生出惡心的感覺——真正高貴的龍族從來不會以智慧生命為食物——那些血肉仿佛不是血肉,而是彆的一些什麼。
是的,就是珊瑚,就是琉璃,就是於淨的、透明的。
黑龍再次望向陳長生的心臟,隱約明白了些什麼。
星光洗髓,洗的是汙垢,留的是於淨,洗髓是修行者終其一生都在不停進行的事情,追求的最高境界,便是:無垢。
陳長生身體很特殊,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比如斷成九截的經脈,那麼或者,他的血肉骨骼也與眾不同,甚至可能……先天無垢,就算後天因為食物與呼吸空氣的原因,多了些世間的濁氣,也極少,當他引星光洗髓時,隻需要瞬間,便完成了那個過程。
那麼星光洗髓還能洗什麼?
星光落在有顏色的事物上,可以顯現出顏色,但落在絕對透明的事物上,又能出現什麼顏色?
透明,就沒有顏色。
星光自然不停留。
從春天到現在,陳長生每夜引星光洗髓,那些星光沒有作用在他的毛發與肌膚上,也沒有與他肌肉、骨骼產生任何聯係變化,而是直接穿體而過,引循著大天地與小天地之間的感應,來到了他的幽府之外。
曲徑通幽處,有座府。
那就是幽府。
(咳的太難受了,下一章爭取早些寫出來,然後好好休息,下一章應該十點半前能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