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煙花盛景不夜天(1 / 1)

擇天記 貓膩 1765 字 18天前

灑落天書陵的星光與此時向陳長生幽府裡灌湧的星光互相輝映。星光落在他的身上和斷碑上,如雪一般,他的神識順風雪而遁,不知去了何處。星光也落在彆處,比如照晴碑上,碑麵上的那些線條越來明亮,不時閃耀,仿佛有水銀在裡麵流動。

不見照晴碑,卻能見碑文,無知無覺間,陳長生的真元像那些水銀在碑文上流動一般,在經脈裡開始流動,那些本有些枯萎的河流溪澗,隨著真元的滋潤,逐漸變得生機盎然起來,最終,那些清水向著斷崖下方的深淵裡墜落,看似與以往相同,隱約間卻似乎多出了某種希望。

深淵再如何深不見底,隻要水流永遠不竭地傾瀉而下,那麼想必總有一天會被填滿吧?

星光也落在第二座天書碑上,線條顯現而明暗不定,仿佛神識飄於虛空之間,難測其方位。陳長生的神識隨之而動,去了萬裡之外的某條江畔,倏然再歸引江碑前,來回之間,一種難以言說的規則已經烙印在他的心靈裡。

星光落在前陵十七座天書碑上,無數前賢曾經發現的無數種解碑的方法,如雪一般落下,如葉一般飄零,在他識海裡一一呈現,然後開始在身體裡開始發揮作用,他的經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潤,他的神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養,他的氣息在不斷提升。

時間緩慢地流逝,他在斷碑前閉著眼睛,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星光照亮京都,甘露台依然在燃燒,隻是散發的光線是寒冷的,仿佛是冰焰一般。

聖後娘娘站在美麗到難以形容的冰焰之中,看著天書陵方向沉默不語,那塊碑早就已經不在天書陵裡,為什麼陳長生卻還能把那片星空填滿?

天書陵籠罩在雪般的星光裡,碑廬四周一片安靜,苟寒食、莊換羽、唐三十六等年輕的觀碑者,看著碑麵上那些在線條裡流動的水銀,神情各異,他們並不能確定今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隻知道這件事情肯定與陳長生有關。

苟寒食忽然抬頭,望向東南隅那片繁複的星域,片刻後抬步向碑廬裡走去。折袖緊隨其後向碑廬裡走了過去。隨後,唐三十六、七間等人未作猶豫,也隨之進了碑廬,然後消失,去往屬於自己的天書碑前。

他們不知今夜天書陵為何會亮若白晝,但知道很多年前王之策破境時京都的異象。

他們清晰地察覺到,今夜的星光要比平日濃鬱很多,即便是他們自己的命星,都要比往常要活躍很多,仿佛在等待著自己。對於修道者來說,怎能錯過這樣的機會,尤其是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在觀碑二十餘日之後,都已經到了破境的關鍵時刻,必須抓住所有的機會與天時。

就在荀寒食等人走進碑廬,在照晴碑前消失之後沒有多久,山陵裡忽然響起一聲極為清亮的長嘯

這聲清嘯,來自東亭碑前。

神國三律梁笑曉站在碑廬前,神情如平日一般冷傲,隻是微微顫抖的右手,暴露了他此時內心的激動,數月前破境後,他的境界一直停滯不前,連帶著觀碑也停了下來,而今夜,他借著這片星光,竟一舉突破到了通幽中境

另一座碑廬前。

唐三十六從懷中取出陳長生前些天交給他的藥匣,從匣中取出藥丸,遞給身旁的折袖一旁,然後把剩下的藥丸儘數吞進了腹中,然後閉上雙眼。

折袖看了他一眼,依樣吞進腹內。

苟寒食看了二人一眼,把離山劍宗準備好的藥物,分給關飛白和梁半湖,不再停留,去往下一座碑廬,將剩下的藥丸交給七間,這才施施然離開。

這裡是第三座天書碑,折桂碑。

現在尚是春日,山間沒有桂花,看不到那些碎金,也聞不到唐三十六最厭憎的香膩的桂花香。

但此時不知為何,折桂碑廬四周,忽然生出一股極濃鬱的花香。

不知道是不是碑廬外這些天賦驚人的少年們,正在摧動真元運化藥丸所散發出來的香氣。

啪啪啪啪。

一陣極細碎、卻有些驚心動魄的聲音,從折袖的身體裡響起

那些聲音,仿佛是他的所有骨頭都被打碎了一般。

緊接著,有水沸的聲音從他的身體裡響起。

接下來,越來越多的水沸聲在碑廬四周響起,盤膝坐在廬外閉目破境的少年們,身體漸被白色的霧氣所包裹。

沸騰,那是星輝真元燃燒的聲音,那些靈山幽府被不停輕推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唐三十六睜開了眼睛

他眼神裡平日裡常見的戲謔意味早已不見,隻剩下肅然與平靜,幽靜無比。

在他的黑眸最深處,仿佛還有星輝燃燒的餘光

這證明他的幽府已經開啟。

唐三十六通幽

關飛白隨後睜開了雙眼,輕吐一口濁氣,有熱霧自唇角飄散。

梁半湖睜開雙眼,望向碑廬四周,臉上露出一絲憨喜,顯得極為安樂。

離山劍宗二子通幽

緊接著,蘇墨虛通幽

聖女峰那位師姐通幽

摘星學院的學生通幽

槐院兩名少年書生通幽

折桂碑廬外,不停通幽

引江碑前,七間通幽

天書前陵,人人通幽

星光落在天書陵上,如雪一般。

有人破境通幽之時,碑廬外氣機受擾,那些雪般的星光,會微有折散,如花一般散開,份外美麗。

唐三十六站在折桂碑前,輕輕搓著手指,聞著那股香膩的花香,忽然覺得桂花並不是那麼令人難以忍受的事物。

星光落在他的身上,如水一般濺射開來,向夜空裡散去。

不遠處,梁半湖與關飛白站立的地方,也有星光濺射向夜空而去。

折桂碑廬外,十餘道星光濺射,人影站在其間。

相同的畫麵,還出現在天書前陵的很多座碑廬前。

夜色下的天書陵,樹木森茂,即便被星光籠罩,也有些幽暗。

此時的山陵間,數十道星光濺射,銀花處處,美不勝收。

唐三十六望向折袖。

雪白的星光把他的臉照的更加蒼白,偶現潮紅,正是心血來潮的征兆。

他的真元被陳長生用銅針控製著,先前又吃了很多藥物,異常凶險。

這也是為什麼和彆的觀碑者比起來,他遲遲沒能通幽的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自然是因為他妖異的天賦血脈。

忽然間,碑廬前隻聽到數道淒厲的風聲。

簷上出現數道深刻的刀痕。

折袖的手指前端,探出鋒利至極的爪甲,泛著金屬一般的光澤。

他的臉上生出很多灰色的毛發,眼睛變得無比豔紅,給人一種血腥的感覺。

忽然間,一道強大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裡迸發而出。

他仰起頭,發出了一聲嚎叫

這聲淒厲的嚎叫裡,充滿了不甘與憤怒,充滿了輕蔑與驕傲。

他的這聲厲嚎,是對夜空裡的滿天星辰、更是對著北方極遠處那團明亮在說:我贏了

在天書陵裡,星光落在破境通幽的少年們身上,濺射而離,仿佛火樹銀花,很是美麗。

如果從陵外望過去,卻更像是整座天書陵正在不停地放著煙花。

畫麵依然美麗,卻更加震撼人心。

天書陵神道最前方有座涼亭。

涼亭四周到處都是淺渠,渠裡流淌著清水。

今夜這些清澈的渠水,先是落了薄薄的一層雪霜,然後被山陵裡的無數煙花照亮。

涼亭下,那件滿是灰塵的盔甲,也被煙花照亮。

帶著鏽跡的頭盔上,明亮一閃一現。

盔甲裡的人醒了過來。

一道滄桑至極的聲音,從頭盔裡傳出,顯得有些沉悶。

“果然到了野花盛開的季節了。”

作為大陸第一神將,老人離開與魔族戰爭的最前線,守陵數百年,守的便是人類的將來,當他看到今夜天書陵上的煙火後,自然欣慰,然後在心裡默默感謝了兩個人。一個人叫荀梅,一個人叫陳長生。

那些在天書陵外的大人物們,是來看陳長生的,根本沒有想到會看到如此震撼人心的畫麵。

一夜之間,數十名觀碑者集體通幽

這樣的畫麵,在曆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

陵外的園林裡一片靜寂,偶爾會響起幾聲長歎。

煙花漸靜,星輝漸暗,天書陵漸漸回複尋常。

國教、朝廷以及各學院宗派的大人物們,破例進入了天書陵,在陵下等待。

今夜破境的年輕修道者太多,有人破境通幽,有人進入了通幽中境,還有人聚星成功對人類來說,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豐收的夜晚。他們必須親自處理後續的事情,絕不允許在這種時候出現任何問題。

陳長生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盤膝坐在斷碑前,看了眼天色,想了想,確認還是五時。

正是黎明之前。

他站起身來,順著草甸走到崖邊。

崖下的瀑布依然發著驚心動魄的聲音。

他沒有出汗,沒有疲憊的感覺,沒有酸痛,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但他知道,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

黎明前最是黑暗,星光不足以照亮遠處的京都。

但在他眼中,京都是這樣的清楚,每條街巷,甚至是國教學院裡的大榕樹仿佛都在身前。

晨光漸漸來臨,一線一線地隱沒星空。

但他知道那些星辰都還在頭頂。

他能夠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那顆命星。

這是他第一次在白晝的時候,感知到自己的命星。

朝陽躍出了地平線。

紅暖的光線,落在他的臉上。

不知道為什麼。

說不清為什麼。

他並不知道昨夜天書陵發生了那般壯觀的畫麵。

他不知道自己成為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通幽上境。

但他就是覺得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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