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道流星自天而降,夜空被照耀的微顯明亮,能夠看清楚最前端,那些仿佛燃燒的箭簇。
南客的臉依然漠然木訥,眼瞳卻急劇地收縮起來,雙手緊握著劍柄,來不及把長劍斬向徐有容,而是刺向了夜空裡。
刺向夜空是一個動作,如果靜止,那也隻會是一個畫麵,但她的這一劍,卻像是向夜空裡刺了無數記,同時,也是無數個靜止畫麵的組合。
南客高舉著劍,垂直於頭頂的夜空,眼睛盯著數丈外的徐有容,卻有無數道劍光,在她的身周閃耀而起,變成了一道完美至極的光球。
光球的表麵有無數道細痕,那些都是劍。
十餘道箭化作的流星,轟在了那道劍間光團之上
沉悶如雷般的巨響在暮峪峰頂不停中炸開
南客那雙蛟皮靴下的堅硬崖石表麵,再次出現無數道裂縫,而且比先前要更加深。
那些箭被她的劍儘數擋下,震飛而走,但這一次卻沒有再次消逝於夜色之中,而是如有靈性一般,伴著清亮的箭鳴再次襲來
十餘道箭化作了滿天箭雨,接連不斷地轟向南客
啪啪啪啪,峰頂響起無比密集的聲音。
那些聲音是金屬撞擊的清脆鳴響,是鋒利與堅硬刮弄的令人耳酸的異響。
崖頂出現無數火星,甚至是線狀的火花,那些都是箭與劍相交的結果。
但沒有一道箭能夠接近南客的身體,就連那些須臾即逝、飄渺不定的火花,都無法飄進她的劍組成的光球之中。
峰頂地麵上,到處都是箭刻出來的痕跡,或深或淺,密密麻麻,仿佛暴雨在沙麵上留下的痕跡。
她盯著劍光外的徐有容,高舉著長劍,似乎根本沒有動。
但每一瞬間,她便出了無數道劍。
從徐有容處望過去,那些細長的劍影,在南客的身後,變成了一道扇形。
仿佛孔雀開屏。
看著暮峪峰頂火花四濺,聽著那些細碎的聲音,彈琴老者動容無言。
此時南客的精神儘在長劍之間,徐有容的神識再如何強大,在控製漫天箭雨之外,也很難再發起攻擊,局麵似乎僵持住了。
令彈琴老者真正動容的,是南客的長劍開出來的屏。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原來公主殿下居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果然不愧是魔族皇族年輕一代裡的最強者。
修到聚星境的修行者,有一個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們擁有自己的領域——那是屬於他們自己的世界,名為星域。
在星域裡,沒有人能傷害到他們,除非對手在境界上擁有壓倒性的實力優勢,強行擊破。
在魔族裡有類似的說法,但皇族的強者們擁有的自我領域並不叫星域,而被稱為月環。
南客因為年齡的緣故,實力境界尚有不足,沒有辦法召喚出完整的月環,但她竟用完美至極、沒有一點漏洞的劍法,完美地補足了境界上的殘缺。
那道盛開於暮峪峰頂的劍屏,便是她的月環
至此,彈琴老者終於不再擔心這場戰鬥。
因為就算徐有容的血脈天賦再強,依然要受限於自身的境界,那麼隻要她還停留在通幽境內,那麼她便永遠無法傷害到南客。
這意味著,這場發生在周園裡的戰鬥,南客立於不敗之地
彈琴老者震撼想著,軍師大人必然是知曉此事,才會把殺死徐有容的重任,毫不猶豫地交給了殿下。
大人果然算無遺策。
彈琴老者不再擔心,但他忘記了一件事情,不敗不等於勝利。
麵對著用劍法模擬月環的南客,徐有容的表現堪稱完美,這裡說的完美是指絕對的完美。
無論是漫天箭雨落下的頻率,還是每一道箭光的角度,都非常完美。
南客展開劍屏,也隻能支撐,而無法找到任何機會反擊。
對於驕傲的她而言,這是不能接受的事實。
她來到周園的目的,就是要擊敗徐有容,殺死徐有容。
清鳴不停,箭雨不止,崖頂的火花持續不斷地閃耀著,更外圍的夜色裡,那些流光就像是傷痕一般,隨時間漸漸隱去,轉瞬間,卻又多了很多痕跡。
難聽至極的摩擦聲與恐怖至極的撞擊聲,回蕩在南客的耳邊。
她盯著徐有容,神情木然,呆滯的眼神漸漸變得鋒利起來。
忽然間,她閉上眼睛,帶著幾絲瘋狂意味,大喊了一聲
“啊”
伴著這聲呐喊,她身周的劍光變得更加明亮,劍勢陡然再漲三分
啪啪啪啪一陣亂響,她的身影驟然一虛,然後再實,便從自己的劍屏裡穿了出來,一劍直刺徐有容
她竟是不顧漫天箭雨,將全身修為凝作一劍,便要斬徐有容於劍下
就算她這一劍斬實,那些流光般的箭,也必然會刺進她的身體,這場戰鬥,竟如此之快便來到了最凶險的時刻
彈琴老者神情驟變,霍然從琴畔站起身來。
以魔族公主之尊,舍生忘死的一劍,該有如何強大的威力?
南客的這一道劍,有兩道清光。
兩道劍光相交,斬向徐有容的麵門
彈琴老者臉色微白,震撼喊道:“南十字劍”
在人類的世界裡看不到魔族的月亮。
在魔域裡,能夠看到人類頭頂的星空,但因為位置或者彆的什麼的緣故,魔族眼中的星空並不是滿天繁星,而是兩條像銀河一般的星帶。
那兩條星河在夜空裡相交,就像一個十字。
相對雪老城,星空在南方,所以魔族稱之為南十字。
南客這時候斬向徐有容的這一劍,分作兩道星光,正是在魔域極為著名的南十字劍。
彈琴老者更知道,南客殿下的那把長劍,便是著名的南十字劍。
一劍乃劍法,一劍乃劍身。
南客,用南十字劍施南十字劍
強大的劍意破空而起,尚未來到徐有容的身前,隻聽得極遠處的夜空裡,響起無數聲細碎的破裂聲
彈琴老者微白的麵容上閃過一絲痛楚,身體搖晃。
那是虛境破碎的聲音。
緊接著,暮峪腳下遙遠的草原深處,那團奇異的懸光也開始閃耀起來,投向此間的光線有些輕微的變形,那證明了空間正在扭曲。
南客的這一劍……已經達到了周園規則允許的峰值,甚至已經快越過那道界線
十餘道箭化作的流光,在夜色裡高速穿刺,以至於肉眼望去,仿佛一片磅礴的箭雨。
南客解開月環,將劍屏化為一劍,便等於把自己坦露在了這片恐怖的箭雨之中。
如果徐有容能夠接下她這道恐怖的南十字劍,那麼接下來,便輪到南客麵臨極大的危險。
問題在於,這道南十字劍的威力如此恐怖,南客手中的南十字劍亦是魔域威名赫赫的兵器,如果在人類世界裡,完全有資格排進百器榜中。
徐有容的手中隻有一把木弓,如何能夠接得住?
一聲琴音,原來弦斷。
弓弦從尾部斷開,像花蕊一般卷曲而起,落在了徐有容的手腕上。
她握著弓身插進身前的崖石裡。
啪的一聲悶響,崖石驟碎,長弓入地,迎夜風而飄搖,仿佛變成一株樹。
轟的一聲巨響
威力無比恐怖的南十字劍,斬在了長弓之上
這把弓很長,所以感覺並不是太結實,而且明顯是木製的,然而卻擋住了這道劍
隻有光滑崖石的峰頂,這株樹必然是孤單的,就像先前她在山道上看見的那株樹。
山道是幻境,她看見的那株樹,本就是她想看見的樹。
她當時在山道上看到的那株樹是梧桐樹。
此時這把長弓,同樣是梧桐。
這把弓,本就是百器榜上的神兵
梧桐,聖女峰的強大法器,在百器榜中,排名三十一和三十二
為什麼一件法器有兩個排名?因為梧桐並不是一件法器,而是兩件。
在夜空裡呼嘯攻擊的的那些箭,便是梧桐樹飄落的葉,名為梧箭。
此時她手中握著的長弓,便是梧桐樹堅挺的樹於,名為孤桐。
梧箭與孤桐。
吾的劍,孤的桐。
這是一件王者之器,非聖人或帝王,不能用之。
但徐有容可以用,甚至隻有她,才有能力把這件法器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就像為什麼在山道上,她看見的那株孤伶伶的樹是梧桐一個道理。
她是鳳凰,棲於梧桐。
她是天生的王者。
清光如海浪砸上礁石一般散開,四處飛濺。
兩道強大氣息的衝撞,照亮了暮峪的峰頂,也照亮了她們彼此的眼睛。
徐有容看著南客,神情寧靜,不言而自強大。
孤桐擋住了南十字劍,梧箭何在?
夜色中破空之聲大作,無數箭雨向南客落下。
南客的劍,與徐有容的長弓對抗著,如何避開這片箭雨?就像先前說過的那樣,她未能一劍結束這場戰鬥,便輪到她麵對絕對的危險。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畫麵出現了。
南客握著劍柄的雙手交錯分開,一劍敵住徐有容的長弓,另一手揮劍而出,劍屏再生,將那十餘枝梧箭儘數格開
南十字劍,原來是兩把劍
就像梧桐是兩件法器一樣
暮峪峰頂,今夜流光溢彩,清鳴不斷。
這是一場難以想象的戰鬥,要論激烈程度,肯定比不上周園外那場百年難遇的驚天伏殺之局,卻更加令人癡迷。
就像傳聞中那樣,無論修為境界還是心誌,她們都極為相近,就連兵器與法門,竟也如此相似。就像想象中那樣,她們終於相遇,然後戰鬥,鳳凰與孔雀,梧桐與南十字劍,誰會獲得最後的勝利?
——如果有命運,那麼她們就是宿命的對手,任何看到今夜這場戰鬥的人,都會堅信不疑。
如果這場戰鬥沒有人看到,那會是整個大陸的遺憾。
好在,這場戰鬥有位旁觀者。
彈琴老者臉上的每根皺紋都在抒發著震撼與讚美。
不止是對南客的,也是對徐有容的。
他沒有見過如此強大的血脈天賦與戰鬥能力。
更不要說她們還如此的年輕。
梧箭遇著劍屏,南十字劍遇著孤桐,現在懸崖上的戰局再次進入僵持階段,就要看誰能夠撐到最後。
彈琴老者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讚美著站起身來。
公平的戰鬥?就像魔族從來不相信人類的眼淚一樣,那是很虛偽的詞彙,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南客此時看了他一眼,雖然隻是餘光,依然寒冷勝雪。
魔族從來不信奉什麼公平正義,但她信奉驕傲。
於是,彈琴老者收回了腳步。
暮峪峰頂始終明亮一片,那來自於箭與劍的摩擦帶出的火花,來自於劍與弓之間的氣息對撞形成的流光。
在火花與流光之間,徐有容普通清秀的臉上,光澤越來越亮,越來越平靜,那代表著自信。
一道堂堂正正的氣息,從她的白色祭服上散發出來,無比光明。
南客的眼神依然有些呆,卻越來越厲,因為越來越專注,越來越寒冷。
忽然間,她的唇間迸出一道清嘯
那聲音有些稚嫩,卻無比驕傲,象征著不羈與高傲。
那是一隻在沼澤深處獨自靜立的孔雀,看著向遠方飛去的百鳥投以輕蔑的一眼。
無聲無息間,一道鮮血從她的雙手間流出來,塗滿了南十字劍的劍柄
她流出來的血,不是紅色的,因為她不是人類,但也不是普通魔族血液的綠色,她的血異彩紛呈,斑瀾無比
這血不惡心,相反有一種很妖異的美麗。
那道血仿佛很冷,就像是流動的冰一般,緩緩地覆蓋了南客的手與劍柄,然後開始燃燒,然而那火焰竟似乎也是冷的
冰一般的火苗,在南十字劍上猛烈地燃燒起來
隻是瞬間,梧桐弓身上便覆上了一層冰雪,片刻後,竟是生出了數道冰刺
弓身與崖麵相連的地方,劇烈地顫抖起來,帶出了數道裂縫,竟似乎有承受不住的跡象
這就是越鳥的真血嗎?徐有容默然想著。
然後,她的眉尖微微皺起。
不是警惕不安,更不是恐懼,而是提前開始怕痛。
流血,真的有些痛。
她不喜歡痛,所以她不喜歡這種戰鬥方式。
但南客既然已經向她發出了邀請,她沒有辦法拒絕,因為她更不喜歡失敗和死亡。
因為痛楚,她的眉尖蹙的越來越緊,看著有些可憐,她的眼睛卻越來越亮,神情越來越平靜。
一道鮮血從她指間緩緩流出,淌到她緊握著的弓身上。
那道血是紅色的,因為她是人類,然而與夜風接觸一瞬後,那血便變成了金色。
那血仿佛是流動的黃金,無比莊嚴,無比聖潔,裡麵仿佛蘊藏著無窮無儘的能量與溫度。
梧桐長弓,就這樣燃燒了起來。
那些冰霜與雪刺,瞬間淨化成青煙。
(這兩天都是四千字,因為劇情斷在這裡要比三千漂亮合適,嗯,那麼問題就來了,沒有存稿怎麼辦……明天就要飛深圳丨了,清晨六點多出來,希望晚上六點多能到酒店,中國就是這麼大,我們這些東北居民就是這麼任性我先去寫點,後幾天的更新情況隨時調整,還是那句話,這個月總數不會少,但由於事務和身體原因,有些時間段可能會糟糕一下,請大家諒解。最後,這章的畫麵也很漂亮。再補一句吧,在我的細綱裡,後麵的這些章,畫麵都是很漂亮的,必須要拍成畫麵,不然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