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歸府,卻想著十一條街外(1 / 1)

擇天記 貓膩 1691 字 18天前

走過奈何橋下時,她險些被一位匆匆回家避雪的大娘撞上,在大娘將要倒地的時候,她伸手扶了一把。

那位大娘才發現雪橋下有位撐傘的姑娘,道謝後,看著姑娘單薄的衣裙,擔心說道:“姑娘穿這麼少,不冷嗎?”

徐有容搖了搖頭,撐著傘繼續向雪裡走去。

?從皇宮到城南,一路所見儘是舊時街景,又過了一座石橋,便看見了家裡的飛簷與明顯新漆的粉牆。

即便道心守靜如她,在這一刻也不禁有些心神微惘。

從知道南方使團入京的那一刻開始,東禦神將府的中門便已大開,且不提那些冒著雪在街上等著的人群,隻說神將府裡的管家與下人,連眼睛都快望綠了。

徐有容撐著傘走了過去,直接就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走進了東禦神將府。

竟沒有人注意到她是怎麼進來的,那些已經為了今天準備忙碌了數十天的管事與下人們都怔住了,心想這人是誰?

一聲微響,她收了傘,在神將府的門上輕輕敲了敲,把傘麵上的雪震到了地麵上。

隻聽著一道哭聲,霜兒向著門口奔了過來,隻是她已經站了數個時辰,雙腿有些酸軟,此時心情激蕩之下,來到徐有容身前時,竟是沒能站穩,險些跪了下去。

徐有容伸手扶住她,說道:“以前怎麼沒見你行過大禮,我不在這幾年,誰又開始給你教規矩了?”

這句話當然是調笑,霜兒卻笑不出來,隻是一個勁兒地哭著,然後又覺得丟臉,便不停地用袖子擦,臉上精心上好的妝頓時花了。

直到這個時候,神將府的人們才反應了過來,花嬤嬤快步迎上前,嘴唇微抖,卻說不出話。

“小姐回來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這麼一聲,鞭炮頓時炸響,禮花照亮了有些昏暗的雪天。

一片喧鬨裡,又聽著誰在喊:“現在不能叫小姐,要叫聖女!”

“恭迎聖女!”

看著迅速被關上的中門,那些在雪中等了很長時間的人群轟的一聲散開,向著各處傳去消息。

——鳳凰回府了。

“穿這麼少,凍著了怎麼辦?”

徐夫人牽著徐有容的手,一臉關切,眼淚嗒嗒地落著。

“吾家鳳凰兒,又豈會被人間的凡風俗雪凍著?”

徐世績輕捋胡須,微笑著說道,像極了一位驕傲的慈父,感慨說道:“數年不見,真是長大了,居然……真成了聖女。”

雖然從進南溪齋的第一天開始,他以及很多人便基本確定,自己這個女兒將來必然會成為南方聖女,隻是他哪裡會想到,這一天竟會哪些快的到來。一念及此,他不禁有些心神激蕩,驕傲與得意占了七分,解脫與輕鬆則是占了三分,心知自己現在就算有些彆的心思,聖後娘娘也不會再像以前那般對自己,總會給自己留些麵子,至於天海家和朝中那些大臣,誰還敢在背後嘲諷自己?至於那些曾經給過自己難堪的家夥……他忽然想起陳長生,心氣陡然不順,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

……

在所有人的想象中,聖女必然是美麗出塵的,神聖莊嚴,不苟言笑的,正襟危坐著,這種固有印象雖然不見得正確,但已經無法被打破,即便是徐有容,這些年偶爾出現在世人麵前時,雖然無法做到像南溪齋彆的師姐師妹那樣行走無風,潔若白蓮,但也會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儘量隻是微笑不語。隻有在聖後娘娘和聖女師父的麵前,她會表現的自然些,像個晚輩樣說些有趣的話,而隻有在霜兒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丫環麵前,她才會真正的放鬆下來,比如就像現在這樣。

她在床上不停地翻滾著,黑發繚亂地到處散著,最後張開雙臂平躺在床上,感慨說道:“還是這張床睡著舒服啊。”

“小姐,這太不雅了。”

霜兒趕緊找了條毛毯搭在她的身上,然後坐在床邊怔怔地看著她,很是高興,但不知為何眼圈便漸漸紅了。

徐有容問道:“究竟怎麼了?難道真有人敢欺負你?”

剛剛進府時,她就問過,隻不過那時候她是在開玩笑,因為她很清楚,徐府上下沒有任何人敢欺負霜兒,因為當年自己的交待,想必就連母親都不會給她什麼臉色看,可是現在看來,事情似乎並不如此,她當然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霜兒抹了抹眼淚,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難過說道:“可是有人欺負小姐怎麼辦?”

徐有容笑著說道:“傻妮子還是這麼傻,誰敢欺負我?你不知道,在周園裡我遇著南客了,就是信上和你提過的那個魔族公主,要是單對單,我可是……”

“小姐,你知道我說的是誰。”霜兒看著她說道。

徐有容坐起身來,緩緩將黑發束起,然後抱著雙膝,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霜兒很清楚,小姐獨處的時候,時常這樣發怔,小時候便是如此,看著很是令人憐惜,全不像在世人眼前那般平靜大氣。

此時看著小姐又是如此,她不禁有些不安,說道:“小姐,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你不要想了。”

徐有容看著桌上的那盞明燈,忽然問道:“有件事情我要問你。”

霜兒問道:“什麼事?”

徐有容轉頭望向她,平靜問道:“當初你說……她和落落殿下在國教學院裡……你是親眼看到的?”

霜兒有些著急,說道:“小姐,你好不容易回家一次,提那個無恥之徒作甚?”

雖然沒有承認,但無恥之徒四字,似乎足以說明很多事情。

徐有容沒有再問什麼,抱著膝蓋,望著夜窗外飄落的雪花,安靜了很長時間。

如果是以前回到京都,她肯定不會想著再出門,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在家裡呆著,她想出去走走,去看看。

或者是因為和前兩次回京相比,京都已經有了些不一樣的地方,比如未央宮裡的夜明燈比早年多了好些顆,奈何橋的橋墩去年夏天被一艘糧船撞的有些歪正在翻修,北新橋那邊的樹林不知為何變得茂密了很多,國教學院滿是青藤的舊門聽說已經換成了新的……

那個家夥就在京都。

和她隔著十一條直街。

如果尋常人走路,隻需要半個時辰,這還是因為雪天路滑。

如果是她走路,隻需要片刻時間。

如果是騎白鶴,那需要的時間更短,隻要眨眨眼睛就好了。

夜窗外的雪忽然亂了起來,她的心情也變得微亂,眨了眨眼睛,發現是白鶴落在了院子裡。

她起身披了件大氅,向屋外走去,霜兒趕緊把暖爐抱在了懷裡,跟了上去。

白鶴在雪地裡梳理著羽毛。

夜空裡響起很難聽的怪叫,灰色的幼鵬也落了下來,不知道先前它又去哪裡玩耍去了,直到先前發現了白鶴,才跟著飛了過來,一落地,它便往白鶴的羽翼下麵鑽,像是討好又像是故意撩拔以換取白鶴的注意,白鶴挺著頸,顯得很是無奈,卻也沒有把它趕走的意思。

這間小院是東禦神將府的禁地,未經她的同意,誰都不能進來,甚至徐世績和徐夫人也是如此,不用擔心幼鵬會嚇著誰。

“這是什麼鳥?”霜兒看著那隻灰樸樸的鳥問道。

在她眼裡,這隻鳥生的真的有些難看,然而向來以愛潔著稱的白鶴,居然並不抵抗這鳥的親近,這讓她有些吃驚。

“一隻山雞。”徐有容說道。

幼鵬從白鶴的翅膀下拱出頭來,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聖女峰果然不是普通地方,峰上的山雞居然都長的這麼凶惡。”

霜兒拍著手掌讚歎不已,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說道:“啊,那我得再去準備些清水和果子,原先隻準備了白鶴的。”

聽著這話,幼鵬眼中的幽怨變得更重了。

它已經在聖女峰吃了整整半年的素,隻是偶爾徐有容去鎮上打麻將的時候,才能順便開開葷,吃點臘肉排骨之類的東西,今天來到繁華的京都,飛掠的時候看見那麼多香香嫩嫩的人類,還有那些明顯很有嚼頭、很有營養的修道者,它早就已經饞的不行,結果……

居然還是吃果子?

要知道這一世它雖然沒有吃過人肉,但上一世殘留在它神魂裡的印象可沒有忘記。

“這隻山雞喜歡吃肉。”徐有容看了幼鵬一眼。

隻是很尋常的一眼,幼鵬便覺得神魂被最寒冷的冰水洗了三天三夜,剛剛生出的一些灼熱欲望瞬間消失無蹤,哪還敢有那些想法。

“家裡如果有藍龍蝦,弄點給它嘗嘗。”

聽著這話,幼鵬很是高興,不停地搖晃著腦袋,神魂裡的前世記憶告訴它,藍龍蝦的肉非常美味。

霜兒有些無奈地說道:“家裡沒有。”

徐有容微異,心想家裡知道自己喜歡吃澄湖樓的藍龍蝦,按道理來說,和前兩次回京一樣,都應該備著不少,為何沒有?

“整座京都現在都吃不到藍龍蝦。”

霜兒猶豫了會兒,說道:“因為國教學院把澄湖樓買了下來,隻有那裡才吃得到。”

徐有容微怔,沒有想到……會這麼快聽到國教學院的名字。

幼鵬則在想國教學院是什麼地方,得找機會去把裡麵的人全部吃掉,然後再慢慢地吃那些藍龍蝦。

白鶴忽然低聲清鳴了起來。

徐有容這才知道,原來這整整半天時間,白鶴都在國教學院,想來……應該是在和那個家夥玩耍?

霜兒去取彆的肉,她披著大氅,站在夜雪裡,想著一些事情。

——他在京都,十一條街,半個時辰,片刻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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