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想到一種可能,剛才師父提到平妻一事被自己拒絕……所以這兩件用昊天鏡碎片做的法器是讚賞嗎?
——是的,師父好像一直都很欣賞有容,十年前在白帝城他好像就表示過。
據餘人說過年的時候商行舟很少會提到陳長生,卻提過幾次離山畢竟是彆家宗門,徐有容做為聖女不應該總去叨擾。
不應該去離山,那麼應該去哪裡?離宮還是洛陽?
想著徐有容總能輕易地獲得長輩的喜愛,陳長生不禁有些羨慕。
商行舟想著他們兩地分居不便,做了這麼個小玩意,卻不知道他們早就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
他和徐有容有一種特殊的方法可以保持聯係,所以白鶴飛到白帝城後,他才能第一時間告訴聖女峰上的她。
他手腕間微微發亮的石珠是天書碑。
天書碑本來就是一種空間通道,無論是天書陵裡的規則還是現在進出周園的方法都證明了這一點。
十年時間,徐有容與他對天書碑不停參悟研究,最終掌握了其中一部分的玄妙。
他們的聲音可以穿過天書碑去往彼處,但稍微凝練的神識與真實存在的事物依然無法做到這一點。
這個時候,陳長生手腕間另外一顆灰色的石珠亮了起來。
“落落見過先生!”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石珠裡響了起來。
是的,她那裡也有一座天書碑,她也學會了如何與陳長生通話。
啪的一聲輕響,不知從何處傳來,與徐有容通話的那顆石珠,就這樣熄滅了。
陳長生張著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落落那邊見他沒有回話,不禁有些擔心,連聲喊道:“先生!先生!先生您還好嗎?”
陳長生說道:“沒事,隻是有些走神。”
“那就太好了!”
哪怕隔著十萬裡的距離,陳長生卻仿佛能夠親眼看到落落如釋重負、小手不停拍著胸口的可愛模樣。
忽然,他終於想明白了為何前些天徐有容一直不開心,無論是在秀靈族的草原還是最開始在潯陽城裡。
原來是因為那天的事情。
那天和今天真的很像。
白鶴從鬆山軍府來,他與徐有容聯係的時候,正在紅河泛舟。
當時,於京在水裡唱歌,落落在身邊,用小手喂他吃果果。
落落並不知道徐有容能夠聽到她說的話。
他當時也沒有想到這一點。
……
……
“落落殿下當時到底說了句什麼?”
唐三十六的臉上寫滿了好奇,哪怕長須被風吹的在臉上亂拍,也無法遮掩。
陳長生餘光裡確認沒有人在看自己,也沒有人在聽身後唐三十六的話,壓低聲音說道:“她說……先生乖,張嘴。”
唐三十六怔了怔,想笑又不敢笑,憋的滿臉通紅。
城牆上的人們終於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中山王微微挑眉,有些不悅,宰相大人在旁低聲笑著安慰了數聲。
淩海之王與司源道人對視一眼,就裝作是沒看見。
剛剛從熊族部落歸來,重新歸位的桉琳大主教則是苦笑了一聲,沒有言語。
這裡是潯陽城。
大人物們都在城牆上。
中原春意漸深,草木亦深,北方的雪原也在變暖,那件大事終於發生了。
時隔數百年,人族再一次北伐。
皇帝陛下親自祭酒,從皇宮送出京都外。
教宗陳長生,更是一路送到了潯陽城。
潯陽城外的原野裡到處都是人,黑壓壓仿佛潮水。
這些人都是去赴死的,所以這些潮水便是世間最強的狂瀾。
數十萬道強悍的神識與殺意合在一起,便是世間最烈的西風也無比匹敵,就算是黃金巨龍重回中土大陸,隔著千裡之遠望著這道衝天而起的殺氣,也要被驚走,根本不敢靠近。
萬餘國教騎兵,六萬玄甲騎兵,還有數量遠勝於此的普通士卒。六位離宮巨頭,二十三名大周神將,三千教士,南溪齋精英儘出,離山劍堂諸子齊集,加上各宗派山門的修行強者,各世家的供奉高手,更不要說還有王破、肖張、懷仁、離山掌門、茅秋雨、相王這麼多神聖領域強者,隨時準備出手,從聲勢來說,這已經不遜於當年的北伐。
數十萬軍隊陸續開拔,踏上征程,城外的原野漸漸安靜,氣氛變得越來越肅殺。
再沒有人發笑,也沒有人留意先前的動靜。
唐三十六望向西方那片山嶺,皺眉說道:“沒想到相王居然願意隨左路軍進發。”
潯陽城乃是萬箭齊發之地,很是緊要,需要一位聖域強者坐鎮。
曹雲平與各方關係都不錯,性情憨直可親,深得眾人信任,所以最後選了他。
這些年來,相王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擁藍關,表現的極為低調。
這當然不是因為留在京裡為質的兒子陳留王,而是因為時勢如此。
眾人本以為,他必然會跳出來爭一下這個位置,沒想到他竟然一言不發。
如果是中山王倒是很好理解,這位性情暴烈的王爺,為了陳氏皇族的驕傲,必然會帶兵衝在最前麵。
“沒想到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你居然留了胡子。”
陳長生看著唐三十六的臉,搖了搖頭,還是覺得很不習慣。
唐三十六說道:“我如今風采更勝當年,蓄須稍作遮掩,也是想少些桃花債。”
這些年他的性情確實要沉穩了許多,在人前更是極少說臟話,自戀卻是一如從前。
也不能完全說是自戀,他的這句話裡還是有幾分真實和幾分無奈。
木拓家老太君去年得了場重病,病好後看透世事,卻是放心不下最寵愛的孫女,於是親赴汶水,住進了唐家老宅,死皮賴臉地磨了三個月想要與唐家結親,逼的唐三十六不敢歸家,也不敢在國教學院停留,最後竟是與蘇墨虞回西陵萬壽閣過的年。
陳長生說道:“聽聞那位小姐容顏極美?”
唐三十六說道:“木拓家的美人本來就多,但我難道是那種隻看外貌的膚淺之輩?”
陳長生說道:“有容認識那位小姐,說她性情極好,而且為人爽利,你至少應該見見。”
唐三十六冷笑說道:“我敢打賭這不是原話。”
陳長生怔了怔,說道:“她的原話是你配不上那位姑娘。”
唐三十六大怒,拂袖而去。
他下了城牆,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向北方而去。
整個過程裡,他看也沒看一眼陳長生。
“活著回來。”
陳長生大聲喊道。
無數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他仿佛無所察覺。
唐三十六擺了擺手,沒有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