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萬人族大軍向著雪老城前進,行走的很是沉默,沒有發出太多聲音,但是也沒有彆的氣氛,隻是平靜。
看上去,這並不像是勝利者的進軍,更像是遊子回家,畫麵真的有些詭異。
第一個進入雪老城的殊榮,被授予了關飛白。
離山劍宗在這一次的戰爭裡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立下無數戰功,同時弟子也死傷很多。
當然,這也很危險,城門裡可能有埋伏,有早就紅了眼的狼騎。
關飛白提著劍,向城門走了過去。
被那幅火燒伽藍寺毀掉的城門,現在隻剩下了一些框架,加上這些天不停被投石機破壞,更是殘破。
關飛白走了進去。
一切都是那樣的隨意。
沒有偷襲,沒有埋伏,沒有戰鬥。
他站在空蕩蕩的城門裡,微微偏頭,似乎也有些意想不到。
然後,他轉過身來,對著後方的原野揮了揮手。
歡呼聲響了起來,直衝蒼穹而去。
蹄聲如雷,騎兵依次入城。
飛輦在紅鷹的保護下,緩緩飛上城牆。
進入雪老城的那一刻,包括陳長生在內的很多人,都忍不住回頭望向了南方。
京都現在怎麼樣了?
……
……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廬陵王看著遠處那位國字臉、不怒自威的男子,恨恨說道:“自己的親外甥也要反,他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成郡王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是天海承武,苦笑說道:“那老狐狸比誰都精,可不會站錯隊。”
這次相王舉起反旗,誰也沒有想到,十幾年時間裡一直謹慎低調的天海家居然第一個跳出來響應。
很多人都像廬陵王一樣想不明白,要知道皇帝陛下的身體裡可是流著天海家的血。
成郡王看廬陵王的神情,發現他還是沒有想明白,隻好耐著性子解釋說道:“去年陛下去過三次百草園。”
廬陵王微微一怔,說道:“那又如何?”
成郡王壓低聲音說道:“一直有傳言,當初教宗陛下把聖後娘娘的遺體埋在了百草園裡。”
廬陵王終於明白了,倒吸一口冷氣,說道:“難不成陛下還真準備翻案?”
成郡王搖了搖頭,說道:“陛下與道尊師徒情深,應該不至於如此。但他與娘娘終究是親母子,去百草園拜祭,誰也說不出來什麼,隻是擔心他對娘娘的感情越來越深,那事情就麻煩了。”
天海聖後已經死了十餘年,在此之前,餘人對她並無太多記憶,按道理來說也沒有多少感情。但感情本來就是最奇妙的事情,甚至隻需要旁人的隻言片語,以及某些場景,便能重新泛濫成災。
皇帝陛下對聖後娘娘生出感情,是很自然的事情,誰也不會擔心,除了天海家。
當年舉世反天海,皇帝陛下可以不恨商行舟,不恨陳家的這些王爺,不恨那些朝臣,但唯獨會恨天海家與徐世績。
天海承武那個老狐狸看得非常清楚,陛下對聖後娘娘的感情越深,便會越恨天海家,因為他們是叛徒。
如果說徐世績因為徐有容還能在朝中勉強度日,天海家到時候又將如何自處?
初秋的洛水,兩岸綠樹成行,天高氣爽。
從北方歸來的軍隊與陳家王爺們與天海家養著的高手站在河堤上,排成密密的兩行。
如果這時候有數千道弩箭來一次齊射,這次叛亂或者就將以一種滑稽而血腥的姿態結束。
但不要說京都,就算是所有州郡加在一起,現在也調不出來這麼多弩箭。
正是因為這樣,叛軍才會這樣散漫地列著隊,那些王爺與叛將們還有閒情聊著天。
叛軍沒有圍城,因為京都沒有城牆,根本無法圍住。
在前些天的沉默等待裡,絕大部分百姓已經逃難離開,相信現在的京都非常冷清,街巷上看不到一個人。
這根本不像是叛亂,倒更像是踏青,叛軍們似乎很放鬆,但從某些細節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很緊張。
那些不合時宜的閒聊,本來就是緊張的證據。
如果相王沒能賭贏,他們將死無葬身之地。
這時,有紅雁從天空飛來。
前線的消息傳回了京都。
人族大軍終於攻進了雪老城。
洛水兩岸響起歡呼。
無論是那些王爺還是叛軍將士,都露出了真摯的笑容,然後很快變成尷尬。
現在看起來,他們不用擔心自己成為曆史罪人、承擔千秋罵名了,但為什麼卻覺得自己的嘴臉更加難看?
“王爺,您真的不在乎遺臭萬年?”
在叛軍最前方的那座大輦裡,曹雲平揉了揉圓乎乎的臉頰,看著相王笑眯眯地問道。
從前線悄悄歸來,相王在擁雪關裡停留了一段時間,前後兩次受的傷勢已經痊愈,但明顯要比以前瘦了不少。
“你呢?”
相王淡淡看了曹雲平一眼,說道:“天機老人如果還活著,大概會生撕了你。”
曹雲平笑了兩聲,說道:“我才不在乎什麼千秋罵名,因為我是傻子啊。”
相王笑著說道:“有道理,那我就是個瘋子。”
片刻後笑意漸斂,他看著遠方若隱若現的皇宮歎了口氣,悠悠說道:“其實,隻是不甘心罷了。”
他始終認為在先帝的這些兒子裡,自己最出色,最優秀,對聖後娘娘也孝心可嘉。
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他都應該是皇帝,更不要說他還有一個更加優秀的兒子。
如果這一次他再不抓住機會,當魔族滅亡、人族一統大陸之後,餘人將獲得前所未有的威望,他則會失去所有的希望。
就是這麼簡單。
曹雲平感慨說道:“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賭贏。”
相王揉著腰帶上的肥肉,說道:“陛下想替母後翻案,道尊如何能夠容他?”
曹雲平搖頭說道:“終究是沒有發生的事情,如何能瞞得過他老人家?”
相王說道:“就算如此,道尊也未必會支持陛下,其實很多人都沒有想過,他對陛下的態度其實更像是對太宗皇帝的投影,換句話說,他喜歡陛下是喜歡陛下身上太宗皇帝仁愛世人、智慧英明的那一麵,那為何不能喜歡我?”
曹雲平指著相王圓滾滾的肚子說道:“難道你身上也有太宗皇帝的優點?”
相王正色說道:“當然,像我這樣敢於冒險,極端無恥的作派,難道不正是太宗皇帝的另一麵?”
曹雲平捧著肚子笑了起來,然而沒有過多長時間,笑聲便停止。
他看著相王,非常認真地說道:“我忽然覺得你說的話很有道理。”
……
……
叛軍進入京都沒有受到任何抵抗,冷清的街道上也確實沒有一個行人,隻是偶爾有兩三野貓從垃圾堆裡警惕地抬起頭來。
京都守軍數量非常少,共計三千餘羽林軍與國教騎兵,早已退守皇宮與離宮兩個地方。參加叛亂的將士自然對相王極為忠誠,數量不會太多,不過一萬三千餘騎,麵對擁有地利的羽林軍及國教騎兵並沒有太大的優勢,更談不上控製整座京都。
叛軍真正的勝算在於擁有相王與曹雲平這兩位聖域強者。
巍峨的皇城就在眼前,提前開始落葉的銀杏樹,在北新橋的平地上非常顯眼。
相王與曹雲平站在滿地黃葉裡看著皇宮,沒有在意城牆上那些威力巨大的神弩。
感受著皇宮裡的一道強大氣息,曹雲平微微皺眉,說道:“這就是皇輿圖?”
相王的眉頭也皺了起來,說道:“淩煙閣已毀,白日焰火我確定送去了雪老城,那這應該隻是皇輿圖的一部分。”
曹雲平眯著眼睛,就像大白饅頭上開了兩道縫,說道:“有些麻煩啊。”
就在這個時候,叛軍裡又傳來了另一個很麻煩的消息。
相王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曹雲平卻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