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見麵，笑中有淚。

李謙的姥姥姥爺都已經有了年紀，頭發已經白了大半，姥爺的門牙掉了一個半，說話就有點兜不準風，身體看著倒是硬朗，姥姥背已經有點彎，本來身架就瘦小，老來人瘦，這時候看上去就更顯得弱弱小小的，儘管她努力地挺直脊背，卻總也挺不直，李謙就主動彎著腰，讓她摸自己的臉——打從進了屋，姥姥就一把攥住他的手，再也沒鬆開過。

那把瘦骨嶙峋的手，溫熱中帶著些微微的顫抖，攥得很緊。

舅舅人很高大，待李謙也很親熱，舅媽的臉膛還是一如既往的有點黑。嗯，李謙覺得，從舅舅和媽媽的膚色來看，表哥的那個黑，應該是遺傳自他媽。不過，萬幸，小表妹的膚色是隨父係這邊的，雖然談不上絕頂漂亮，但俗話說青春無醜女，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皮膚白白的，個頭兒也不矮，看上去就比較養眼了。

至於表嫂……除了年輕點、白淨點，她那副靈動機靈的勁兒，跟舅媽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而事實上，據說她也的確就是舅媽娘家那邊一個堂哥的閨女，倆人算是姑侄關係，然後親上做親，嫁給了表哥。

李謙他們一家人進門坐了也就二十分鐘，李爸就被舅舅和表哥拉著下去看車去了——雖然通過電話，他們早就知道李家買車了，但真看見李家一家三口開著一輛小轎車來了，那爺倆兒就都有點眼饞。

在小縣城來說，舅舅家的日子應該算是過得不錯，舅舅舅媽還有表哥，都有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四年前搞拆遷，家裡的一套大院子被拆了，僅剩的幾畝地也沒了，換來了一筆補貼款，外加兩套大房子——而且還是在據說整個縣城最好的最現代化的小區裡。

在小縣城裡。人混到這一步，差的也就是一輛車了。

據說，自從拿了補貼款，表哥就一直要求買車。要不是姥姥姥爺硬生生摁著，估計早就買了。可想而知，這幾年裡他們有多眼饞這個。

不過李謙不能下去，姥姥還一直拉著他的手呢。

到了她這個年紀，女兒女婿都沒外孫子親。

我這大孫子這個個子是真高。人長得也白淨，像你媽，就是俊……還在上學堂不？……好啊，還是上過學堂的好，有出息，彆跟你表哥似的，早早的就不上了，那樣沒出息，你得跟你爸你媽學，考大學堂……我跟你姥爺我們倆說了一輩子。再沒錢，也得供孩子讀書，就是你舅就讀不下去，到你表哥這裡，也不願意讀，你媽讀下去了，到你這裡，隨你媽，你表妹讀學堂也好，成績好。咱們家，出女子……

老人家說話，絮絮叨叨，這要擱在以前那個李謙那裡。肯定聽得老不耐煩，但換成現在這個李謙，卻始終麵帶笑容、很耐心地跟姥姥姥爺有問有答。

在記憶中，舅媽是個喜歡笑話人的——倒不是說有什麼惡意，更不是人壞什麼的，她就是性格如此。有什麼看不過的，就非得給你尖酸刻薄地講出來，讓你下不來台。但是這一次，自打李謙進了屋，無論長相、氣質、言、行、舉、止，這一路看下來，她愣是沒挑刺。

就是……嗯，小表妹似乎老是偷看自己？

反正哪怕隻是眼角的餘光，李謙就已經瞥見，有好幾次，她都讓那位表嫂說說笑笑間就給弄得滿臉通紅。

李謙舅舅家的兩套房子，就在上下樓，目前是一套住李謙的姥姥姥爺、舅舅舅媽和小表妹，另外一套則是表哥他們小兩口住。李謙他們回來了，自然是要過去那邊住的。

這一夜，李謙的睡眠有點淺。

親人團聚的時刻，他不由得就想起很多過往的種種。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上午大家開著車出去轉了一圈，表哥為了說服姥姥姥爺，還硬是架著老頭兒老太太也去坐了一回小轎車，當然，李爸全程充當司機。

大家都不亦樂乎。

等到吃過午飯，全家女人就都聚到一起包餃子，男人則聚在一起打撲克。

儘管打的小，但架不住李謙牌技太渣，一個小時就輸了二十多塊，然後他就果斷選擇了退場，換了姥姥來。但不打牌了，包餃子人也夠，他也插不上什麼手，就隻好坐在一旁看電視、發呆。

那邊包餃子的桌子上，幾個女人小聲地嘀嘀咕咕，不一會兒，臉蛋兒通紅的小表妹就跑了，而且是直接紮進臥室不敢出來了。

李謙就一邊裝作看電視，一邊頭疼地伸手揉眉頭。

昨天晚上回去樓上休息的時候，李媽就抽空跟李爸和李謙說了，本來姥姥姥爺就有點那個意思，但據說舅媽一直不太同意，據說是看不上李家那股子文質彬彬的勁兒，但這趟來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她居然親口跟李媽提出了想讓兩邊親上加親的事兒。

這事兒先不說什麼扯不扯的，親上加親這種事兒，在目前的國內，尤其是相對不太發達一點的地方，還是相當盛行的，隻是，李謙可不願意讓人把自己的婚姻給包辦嘍，就是親爸親媽都不行！再說了，他已經有王靖露了。

李媽那邊，要是擱在以前，指不定還會有點心動，畢竟小表妹這兩年逐漸長開了，人秀秀氣氣的，挺耐看，學習成績居然也不差，完全符合李媽心裡挑兒媳婦的標準，但是現在麼……都不用問彆人，她就一推二五六，先就做主給婉拒了。

隻是，看起來似乎是舅媽並不太死心。

有點頭疼地又嗑了一小把瓜子，正好一集電視劇放完了，李謙就站起來，說要下去走走，然後開了門就下樓。

樓下其實沒什麼可看的，隻是清靜些。

巧合的是，他才剛下樓轉悠了沒幾分鐘，手機就開始陸續響起來。

謝冰，司馬朵朵，孫若璿，王靖雪，王靖露，周萍萍，李金龍……都陸續打電話過來拜年，李謙也說著吉祥話，每個人都跟人家聊兩分鐘，當然，謝冰和王靖露的電話肯定要聊得長一些。等到暫時沒電話打進來了，他又給王懷宇、曹霑、鬱伯俊逐一打過去拜年。

等到這些事情做完，李謙的手機就已經有些發燙了，正好劉強又來電話，倆人又聊了幾句，眼看著手機都快沒電了，李謙就掛了電話，準備回樓上去，但是還沒等他走進樓道，就又接到了廖遼的電話。

她當然也是要提前拜年的。

兩人互相拜了年，又聊了幾句，李謙眼看著手機要沒電，就想要掛電話，結果沒等到李謙說出口，廖遼那邊隨口就問了一句，“你那邊怎麼那麼大風？你在哪兒呢？”

李謙也就順嘴回了一句，“我在外邊呢，哦，對了，我跟我爸媽一起回我姥姥家了，在東北呢！”

這下子廖遼突然來了精神，“真的假的？你姥姥家在東北哪裡？反正閒得無聊，要不要我過去咱倆約個會什麼的？”

李謙無奈地笑著搖搖頭，隨口回憶道：“這裡是錦州府，你來吧！你來了咱倆約會去，我也正無聊著呢！”

電話那頭，廖遼似乎是愣了一下，嗓門一下子就大了不少，問：“錦州府？你確定？是市裡，還是下邊縣城？還是鄉下？”

“呃……”李謙聞言愣了一下，“聽你這意思，似乎你們家離這邊還不遠？你還真打算過來呀？”

廖遼著急地說：“彆廢話，到底哪裡，你說吧！”

李謙隻好說：“錦州府下麵一個叫義縣的小縣城，我舅舅在縣城裡有房子。”

電話那頭，廖遼又停頓了片刻，嗓音突然低了下來，說：“說小區名。”

李謙愣了愣，下意識地回頭看側對麵的樓，找到名字，告訴她，“叫錦鴻花園。”

廖遼很平靜地說：“樓號。”

李謙是真的有點愣，忍不住問她：“你們家不會是真的離這邊很近吧？”

廖遼一如既往的平靜，隻是說：“你先彆問，快點，你樓號多少？幾單元？”

“呃……”李謙愣了一下，心裡莫名就有點奇幻的感覺，走到這棟樓的邊上，抬頭看了看樓號，說：“11號樓！呃，我就在樓下呢，我看看……二單元。”

然後他又忍不住問：“你真要過來呀？”

但是電話那頭，廖遼隻說了一句，“原地等著！”然後居然一下就掛斷了電話。

李謙有點蒙。

眨眼之間，無數可能從腦海中閃過，可是……這也太巧了吧？

難道，廖遼的老家就在義縣不成？

他這邊正反應著呢，心裡還想要不要到小區門口去看看、等一等，可還沒等他真的往外走，那邊卻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李謙！”

李謙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一下子愣住。

廖遼身上穿著件羽絨服，腳下卻趿拉著一雙肥肥大大的棉拖鞋，正一邊張開雙臂跑過來，一邊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

“沒想到吧！”

她跑到李謙麵前，笑聲不歇，回頭一指，“我家就住一單元！”

李謙嘴角有點抽。

***

第一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