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之後，李謙本來是要先去給手機充電的，但是剛一進屋，他就敏銳地察覺到房間裡的氣氛有點不大對——雖然大家也在一邊該乾嘛乾嘛一邊東拉西扯的閒聊著，但彼此之間的那股子氣氛，卻就是有那麼一點怪異！

老媽一臉尷尬，隱帶不悅，老爸如枯樹銅鐘，麵無表情，舅媽臉上的不高興，就更是是個人就能看出來，而屋裡的其他人，也都多多少少有些尷尬。

眨了眨眼，李謙渾若無事地找到自己的充電器，把手機插了上去，然後一副裝作什麼都沒看出來的樣子，跟姥姥：“姥兒，我剛才下去轉了一圈，這縣城裡跟我們上回來相比，變化可真大呀，我看那邊，又起了好幾棟新樓呢！”

李謙的姥姥拉過他的手，讓她在身邊坐下，麵帶笑容地看著他，抬手摸摸他的臉，笑著說：“自己出去轉的？倒也能自己回來，姥姥就不行，在這裡住了一輩子，臨老臨老，反倒不認識路了，自己出去過一回，最後累得不行還沒走回來，還是你表哥找到姥姥，把我接回來的……姥兒跟你姥爺呀，老啦！”

李謙就笑笑，“沒老呢！”

姥姥就笑笑，就是笑容微微有點不自然。

這時候，舅媽往這邊看了兩眼，突然就放下手裡正在收拾的菜，往這邊走了過來。

注意到她的動靜，李爸李媽都有點吃驚地扭頭看著她，姥爺坐的朝向那邊，發現她要走過來，好像是衝她眨了眨眼睛，還瞪了她一眼，但她還是不管不顧地走了過來。

李謙扭過頭來，淡淡地笑著、看著她。

“舅媽，晚上都有什麼好吃的？我媽每次回去都抱怨，讓每次我們一來，你就弄好多菜，又吃不了，很浪費，但我不這麼覺得，我巴不得你多弄點才好呢，東北菜吃著真解饞！”

他這話一說，姥姥不由得就笑起來，就連舅媽臉上也是不知不覺地就露出一絲笑意，一邊搬個椅子走過來在李謙對麵坐下，一邊笑著說：“你喜歡吃就好，你喜歡吃，舅媽就給你多弄幾個菜，待會兒你陪你姥爺喝兩杯！”

李謙就笑著點點頭，說：“好。”

然後，他就準備扭頭繼續陪姥姥說話，但這個時候，舅媽卻突然開口，問：“小謙哪，你也不是外人，舅媽說話也就沒啥可顧忌的，你覺得，你表妹長得好看不？”

李謙微微挑了下眉頭，心裡不由默默歎了口氣。

剛進屋的時候他一眼就掃明白了，很明顯在自己不在房間的這段時間，舅媽應該是已經跟老媽老爸提過這個事兒了，看屋裡人的表情，老媽就算是沒有直接拒絕，也應該是一種推諉的態度，就李謙能想到的，老媽大概會說：孩子們的事情，還是讓他們自己做主，這都什麼年代了，還包辦婚姻？他倆要是看對眼了，我們當然不會攔著，畢竟親上加親嘛，但孩子們自己都沒什麼意思的話，咱們是不是不要強插這個手？

但是，舅媽居然還一臉的不滿，乾脆直接找自己來說了。

以李謙現在的心智和機變，就算有點表情變化，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不等人看出來，他就已經笑著說：“小媛當然很漂亮啊！”

舅媽聞言，臉上不由得就露出一個高興的表情，忍不住就要繼續問，但偏偏李謙還沒等她說話，就已經又笑著繼續說：“不過我覺得吧，舅媽，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咱們是一家人，自家人看自家人，當然怎麼看怎麼好看，不能算數！這個問題呀，你得留著將來問小媛的男朋友！”

舅媽聞言愣了一下，一時間沒從李謙的話裡品出什麼味道來，就笑了笑，接著話頭說：“那舅媽要是說，想讓你給小媛當男朋友，舅媽跟你姥姥姥爺才最放心、不用擔心她將來被彆的男孩子欺負呢？你願不願意？”

李謙哈哈大笑，連著擺手，“我可不行！舅媽，姥兒，我也不用等著我媽揭我短，我自己承認，我呀，性子太跳，像小媛那麼文靜的女孩，要是讓我做男朋友……不行不行，我倆指定合不來！我肯定會欺負她的！不信你問我媽，她肯定也不同意我跟小媛談戀愛！不是她看不上小媛，是她壓根兒就瞧不上我，怕她侄女受欺負！”

李謙這一說一笑的，就跟真的似的，可問題是，從李謙進屋到現在，始終都是一屋子人盯著呢，他壓根兒也沒跟李爸李媽說一句話，自然沒人相信他已經知道剛才這屋子裡發生了什麼——舅媽當時就有點發愣，這時候仔細一想，連她都不由下意識地覺得，莫非真的是自己誤會了？小姑子一再推這個推那個的就是不肯點頭，真的是為自己姑娘考慮？

但她是個聰明人，回頭一咂摸，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

可是看看李謙，她又覺得這麼個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怎麼可能察言觀色到那麼細致的程度？——但就是不對勁。

就在這時候，李媽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實在是叫舅媽逼問的太尷尬，這會子一看李謙三言兩語就找到了一個更好地推脫的理由，趕緊就借坡下驢，連連說：“就是這個意思，小謙這孩子，你們彆看這會子老實的跟什麼似的，其實平常呀，他特彆調皮搗蛋！嫂子，我可沒彆的意思啊，你彆誤會，我是真不忍心把小媛往火坑裡推！”

彆人還好，李爸聽了這話就有點皺眉頭，李謙更是下意識地抽了抽嘴角。

這真是絕頂的……烏龍助攻！

本來李謙說說笑笑的，半真半假，先把舅媽她們的這股子勁兒糊弄過去，等到過完了年一走了事，她們總不可能再跑到濟南府提親去。這個時候，如果李媽的反應足夠快，順嘴插上一句，“這孩子，你說你跟著回來過個年，媽還想誇你幾句掙點麵子呢，你倒好，倒是自己不嫌自己！”，也就順理成章的把話題給拐偏了去。

但李媽這麼鄭重的一說，反倒一下子顯出心虛來。

好嘛，你們娘倆在這兒一唱一和的，什麼意思？我們家女兒就那麼不招你們待見呀？

果然這個時候，姥姥聞言就忍不住說：“我可不信我家小謙是那調皮搗蛋的孩子！”

舅媽的臉色也是突然紅了一下，眼珠子轉了幾轉，一臉不悅地站起來，忍不住扭頭看向李媽，“說的可是，我也不信小謙就真是那調皮搗蛋的孩子，這兩天也都是親眼見的，小謙多懂事兒啊！我覺得呀，他跟小媛就挺般配的，二妹你說呢？”

說話間，她的眼睛毫不留情地逼視著李媽。

李媽頓時就讓她給問得有點尷尬。

論起處理這種事情，李媽還真是不怎麼擅長，所以她在單位乾了二十年，到現在還隻是個普通的小會計。在這種事情上，反倒是李爸，文青歸文青，但人情世故，還算熟諳，臨機處事，雖不出彩，至少也不至於失分太多。

而且實話說，對於這位潑辣敢說話也能說話的嫂子，她真的是發自內心的有點發怵。

這個時候，眼看李媽實在是尷尬地下不來台，李爸咳嗽一聲，就想說話。但這個時候，李謙的眉頭卻是早就已經皺了起來。

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舅媽他們喜歡自己，想把小表妹嫁給自己，這事兒本身不是什麼不好的想法，隻是有些一廂情願罷了。但明明自己這邊一家人都已經一再表示兩人不合適了，舅媽還一直糾纏不放，就有些讓人心中不悅了。而現在，她居然還擺出這麼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喂，你逼的那個人是我媽呀！

不等李爸開口說話，李謙已經笑著開口道：“舅媽……我覺得，這個事兒其實你根本就不該問……”聽到這個話，舅媽忽的一下回身，怒目瞪著李謙，忍不住冷笑，說：“怎麼著，你也看不上我們家小媛？”

但李謙麵不改色，根本就不搭她的話茬，隻是繼續侃侃而言，“你看哈，咱們本來是一家人，你這麼一問，我尷尬不尷尬？小妹尷尬不尷尬？我倆本來就算是成不了男女朋友，也肯定是兄妹呀，這是多親近的關係？我就一個舅舅，我舅舅就倆孩子，你說，我們三個人是不是很近乎？但你這一問，將來我跟小妹見麵……該多尷尬？”

李謙的舅媽聞言不由得愣住。

李謙笑著看向她，眼神一凝，逼視著她，就像她剛才逼視著李媽一樣，同時，他的話鋒也是突然就鋒利起來，“就算你要問，那就悄悄一問我媽，成或不成，話到就了，我們倆小輩兒還不知道呢，事兒就過了，多好？你這麼公開一問，我除了能告訴你我們倆不合適，彆的該怎麼說？難道我說我看不上我小妹？再不然我跟你們解釋一下，根據科學機構的分析，近親結婚不利於後代健康？你這樣做，除了弄得親人之間心裡窩下疙瘩，弄得大家以後見了麵都彆扭，彆的還有什麼好處？”

李謙的舅媽張口結舌，一張利口在這個時候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本來前兩年的時候，讓小一輩親上加親的說法，就隻是李謙的姥姥一直在提，舅媽還有點不太看得上那次過來的李謙，但考慮到自家姑娘已經十六歲了，當媽的必須得開始考慮這些事兒了，這次李謙他們一家人過來，她也就額外加了些注意。

這一注意不打緊，她發現時隔兩年不見，李謙不但個頭躥起來一大截，人也越長越開，不說人中龍鳳吧，至少妥妥一個帥小夥兒，而且說話做事很沉穩，直是說不出的叫人待見，再考慮到李爸李媽都收入穩定，那邊的家庭條件也很好，而且有李媽在，也可以保證女兒嫁過去絕對不會受欺負……突然一下子，她這心就控製不住地熱了起來。

人的心一熱，說話做事就容易控製不住節奏。

她先後好幾次委婉提起這件事，都被李媽給借故推脫開，就讓她心裡有點不太舒服，等到李謙回來，他們娘倆你一句我一句的，繼續找借口推脫，頓時就讓她有點惱羞成怒的感覺，她又本來就是說話做事不饒人的性子，這一下子忍不住就爆發出來了。

但是結果，李謙幾句話一敲，雖說一點情麵沒留，但也一下子把她敲醒了。

是哦，話一旦說到這個程度，大家可不就要鬨生分了？

但是，她可不是會輕易認輸的人！

片刻之後，她臉上紅一陣青一陣，雖然情知李謙說得有道理，這事兒是自己辦的太著急了，但是讓李謙這麼個愣小子給劈頭蓋臉數落一通，她還是忍不住下意識裡露出一抹冷笑，“是啊，你怎麼能說看不上我們家小媛呢！你們家混大城市，還買了車，你要娶媳婦，當然得可著挑個夠才行！可你們瞧不上也就瞧不上吧，小謙，你也犯不著跟舅媽把話說得那麼難聽！也不是我這個當媽的自賣自誇，我們家小媛，論長相，論腦袋瓜子，嫁到哪裡去都不丟人！更不至於就嫁不出去了！”

這話可就有點賭氣的意思了。

李謙雖然想要替自己老媽出口氣，但並不準備把兩邊的關係給弄僵了。這個時候，他就笑笑，說低頭就低頭，一點兒都不帶猶豫的，陪著笑說：“舅媽你看你說的，我哪裡就有那個意思了？小媛當然很好，我剛才不是也一直都在說，是我配不上小媛？當然，我年齡小，還不懂事兒，有說話惹你生氣的地方，我給你賠不是，你彆生氣！”

說話間，他還真就站起身來，衝著舅媽鞠了個躬。

他這麼一弄，頓時就讓舅媽愣在當地，根本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就這幾句話，儘管是車軲轆話，儘管什麼他配不上自己女兒也明顯是委婉的推托之詞，但他這麼主動地一低頭，還彆說，一下子就把裡子麵子都給了。

這個時候，饒是潑辣如李謙的舅媽，也覺得實在張不開嘴再說什麼了。

隻是，她愣怔片刻之後，忍不住深深地看了李謙一眼，心想：他才十八歲？就剛才那幾番話，能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說出來的？

但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還沒等其他人插話繼續給她個台階下，突然，敲門聲響了起來，一下子就打破了房間裡短暫的卻又尷尬的安靜。

從頭到尾一直當背景板的李謙的舅舅一下子站起來，跑過去開門。

門一開，他愣了一下，然後那挺直的腰杆瞬間就彎下去一個不小的弧度，嘴裡還說著，“呦，廖總，您怎麼來了？您看……哎呦，該我去給您拜年呀，您這怎麼還、還拎東西……”

頃刻間，房間裡的人紛紛扭頭看向門口。

隻有李謙，不由得就抬手捂住了額頭。

門打開，三個人陸續進屋。

當看清走在最後的那個女孩子，李爸李媽齊齊地“呀”了一聲，趕緊站起身來。

“廖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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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四千多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