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剛一放學，趙小果跟自己的三個好哥們就飛一般地衝出教室，一路飛奔下來，果然就第一個出了學校的大門。

學校大門斜對過不遠，就是一家租書店。

“老板，《天龍八部》到貨了嗎？”

這三個都是老書迷，會員卡都辦了好幾年了，老板自然熟悉，聞言卻笑道：“你們來晚一步，上午剛送來五本，全部租出去了！”

“啊？”趙小果聞言大怒，“不是說好了給我們留三本嗎？”

老板無奈地歎口氣，“是啊，我知道啊，但人家願意出五塊錢一天的價錢啊，而且說好了，下午六點之前就給還回來！你說，我總不能不租啊！”

趙小果聞言無語。

彆看是老書蟲，但畢竟是窮學生，在這裡辦了會員卡是不假，但是從《射雕英雄傳》第三部開始，就已經漲價了，新書期間，會員提升到一天兩塊錢，非會員乾脆就一天三塊錢，就那樣還一般都搶不著呢，得排隊！

現在有人出五塊錢一天租書，趙小果儘管是學生卻也知道，當老板的哪有放著錢不賺的？

但是昨天隔壁班上就已經有人買到《天龍八部》了，這給他們這一幫老書蟲饞的，簡直受不了，那可是金鏞的新作品啊！而且據說好看得不得了！

結果，他們事先還約好了，放了學更是第一個衝過來，卻還是沒搶到！

趙小果鬱憤不已，“你好歹給我們留一本啊！”

他的同學也是忍不住抱怨，“金鏞的書，你乾嘛不多進幾本？十本二十本也有人願意租啊！”

老板眯著眼睛笑笑，很快轉成一張無奈的臉，“要還能像《射雕》那樣租那麼好，那我過幾天馬上就補書，可萬一要是租不好，我一口氣進個十本二十本的，我不得賠死！送貨的說了，這《天龍八部》隻給打八折，十六塊錢一本啊同學！你們租一天才多少錢，我得租八次才能回本，知道不知道？”

趙小果聞言當即反駁，“這可是金鏞的新書，肯定不比《射雕》差呀！唉，你做生意怎麼那麼膽小！”

老板笑了，“我攏共十平米的店麵，每個月房租那麼貴，幾十塊錢都是一筆大錢啦少爺！”

趙小果說不過他，無奈地跟兩個鐵哥們交換個眼神兒，就在這個功夫，已經又有人飛快地跑過來，還喘著粗氣，就問：“《天龍八部》來了嗎？”

老板笑著指指趙小果，道：“他們來的比你快，也沒搶到！”

頓了頓，他又無意地笑道：“誰讓你們補課呢！這要是不補課，上午就在我這兒等著，這會子肯定看到新書了！”

一幫男孩子，紛紛歎氣。

本來嘛，還沒進高三呢就開始補課，事情已經夠讓人鬱悶了，結果還因為補課沒能搶到新書看，自然是更加鬱悶了！

眼看人多起來，很多人出了學校門就直奔這邊的租書店，趙小果三個人離了租書店，遠遠地走開幾步，想想，很不甘心。再想想隔壁班已經有人抱著書看了一上午了，更是心癢難耐。

趙小果突然把手伸進褲子口袋裡，掏出幾張紙幣來，抻開，“我有六塊，你們倆想辦法弄十塊，咱們三個去買一本！”

他的兩個同學聞言一愣，但旋即眼睛都亮了起來。

也對，可以去買啊！

若在以前，他們這些窮學生，是不舍得花十幾塊錢買本書的，還是以租書為主，畢竟他們看書快，一天一本不在話下，以前是看新書一天一塊，現在漲價了也就兩塊錢而已，比買書還是要劃算多了，更何況如果是回頭看那些上市超過一個月的老書，一天一本隻要兩毛錢而已，劃算的很！

但問題是現在看情況，《天龍八部》雖然剛開始出第一部，但熱度已經不下於《射雕英雄傳》的第三第四部那時候了，偏偏自己還要補課，不可能老是守在租書店，那要想拿到書，得是什麼時候了？

趙小果的剛說完，他那兩位同學對視一眼，紛紛伸手掏錢。

一個掏出四塊來，另一個居然直接掏出一張十塊錢的“大鈔”！

趙小果眼前一亮，“好家夥，你可真趁錢！”

他那哥們笑笑，說“今天早上剛管我媽要的，接下來幾天的零花錢就這些了！”

趙小果當即拍板，“買！”

說話間，他把另外一人手裡那四塊錢拿過去，遞給另外一個，然後又把他的十塊錢收過來，總在手裡，傲然道：“咱還不租了呢，咱自己買！咱這也算是支持偶像了！對不對？”

另外兩人紛紛點頭。

出四塊那哥們眼睛亮晶晶的，還道：“我估計接下來老陳的租書店這裡肯定是不好租的，咱們三個看完了，還可以往外租，咱就收一天一塊錢，指不定還能把買書的錢掙回來呢，你們說呢？”

另外倆人聞言都是眼前一亮，趙小果直接拍拍他的肩膀，“行啊你小子，不愧是祖輩兒挑擔子賣菜的，果然是一肚子生意經！妥了，就這麼辦！我出六塊，成也出也六塊，他先看，我後看，你出四塊，你最後一個！”

三人計議已定，頓時都是一副精神昂揚的模樣。

趙小果把十六塊錢往自己口袋裡一裝，道：“走吧哥幾個，買書去！”

說話間，三個十六七歲的小夥子興奮地喊著叫著，跑了起來。

然而，事與願違。

二十分鐘之後，他們站在又一家的書店裡，得到的還是那句話，“沒貨，賣光了！不過你們要是願意等，估計明天我這兒能有貨！”

趙小果哭喪著臉，“那您這兒沒貨，彆的地方您知道哪兒能有嗎？”

這個問題問得傻，按說同行是冤家，人家店主是不太可能告訴他們，從而把自己的潛在客戶給趕走的，不過這三個孩子看著眼生，不像這一片的，再加上反正自己也是沒貨，他倒是直接給指了條明路，“東觀書店要是沒貨，那肯定全城哪兒都不會有貨了！但是就一點，貴！一般都是原價，好了九折！”

貴也去！

又二十分鐘之後，《天龍八部》到手！

據說自己買完之後，就連東觀書店都隻剩下三兩本了！

簡直是抄著了！

雖然賣的真是貴，二十塊錢一本書！

不過沒關係，畢竟是買到了，畢竟已經可以開始看了！

三個人都已是口袋空空，卻各個都興奮地不得了，中午由趙小果負責帶著書，因為他有地方可藏——他家門外正好有個磚摞，他經常把不敢帶回家去的書藏在哪裡！

回家，挨罵，隨便找個借口解釋一下為什麼晚回來那麼晚，匆匆的扒幾口飯，已經沒時間午睡了，匆匆趕往學校！

好了，出十塊錢的先看，趙小果心癢難耐。

結果一下午根本看不完，趙小果隻好一邊催他看快點，一邊繼續等。結果等到夜裡十點，成子也沒來敲門送書。

趙小果躺在床上，睡不著，瞪著眼兒幻想，這本書到底是說了個什麼故事，它那故事該是有多好看多好看！肯定比郭靖黃蓉還好看，書裡肯定有比黃老邪和王重陽還厲害的人物！

思來想去，百般煎熬，一直到半夜一點多，才終於輾轉睡去！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就爬起來，都沒用老媽叫他，草草地吃幾口飯，就一溜小跑地到成子家門口叫他一起上學，結果……成子是頂著黑眼圈出來的！

然而，還是沒看完。

趙小果大怒，另一個也是頗有抱怨，“早知道這樣就不該你先看的，我看書比你快多了！”

那成子隻好一副求爺爺告奶奶的模樣，連著給倆人賠不是，同時忍不住解釋道：“沒辦法，要不是我媽，我早看完了。關鍵我媽查夜呀，昨兒晚上要不是我機靈，這本書一準兒讓我媽給收了去！”

然後繼續央求，“兩位，兩位，這回是我的不對，你們再容我半天，我還剩下沒多少了，很快就完事兒！”

那人還要再說，趙小果倒是乾脆，“彆說了，人成子出了十塊，說好的他先看完，也沒什麼可吵吵的！不過成子，你快點兒啊！”

上午第三節課，成子看完了。

趙小果像捧著人參仙果一樣把書接過來，講台上老師講得是ABCD，台下他看得是眉眼飛動——臥槽，段譽這運氣真牛逼！這個木婉清好漂亮，好單純，要是我們班的王雨萌也跟她似的就好了，誰先拉到她的手，她這輩子就嫁給誰！那我非得第一個衝上去！老劉塊頭兒比我大也沒用，真到了那時候，論的是誰靈動，他肯定弄不過我，王雨萌一準兒是我的！

看著看著，他居然一不小心笑了出來。

幸好，講台上老師正在寫黑板，他們又是坐在倒數兩三排，老師沒在意，成子就趕緊碰碰他，一臉的眉飛色舞，“好看吧？”

趙小果趕緊點頭，成子心裡癢癢，忍不住劇透，“後麵更好看，段譽得到了六脈神劍，特彆厲害！”

趙小果有書在手，勉強答應一聲就算，還是繼續低頭看書，旁邊人忍不住了，小聲問：“六脈神劍是什麼？”

成子立馬得意地要開口，正好老師寫完了黑板，回過身來繼續講解，他們身前的同學對於他們老是交頭接耳，也已經頗有不滿，他隻好收聲，拿作業本翻到最後一頁，寫上“六脈神劍”四個字，又在下麵寫：天下絕學……

看得一同購書但隻出了四塊錢、所以不得不最後一個看書的那位，忍不住更加的心癢難耐！

…………

學生從來都是武俠小說的重要讀者之一，但學生一般情況下都很難成為購買武俠小說實體書的主要力量。你說音樂專輯，CD也好，磁帶也罷，其實並不比一本書便宜多少，但家長們普遍認為，聽歌雖然對學習沒太大幫助，畢竟隻是下了課放了學聽聽，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大人還聽呢，怎麼不叫小孩子聽？

但武俠小說不一樣！

中國人自來就有愛看小說的習慣，自《搜神記》起，比較早期的各種誌怪小說，在中國的文學史上並不罕見，到了明朝順朝時期，小說作為市民文學的主體，更是蓬勃興起，尤其明朝作為古典小說的巔峰，一舉奉獻了四大名著——《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金瓶梅》。

文學價值有多高什麼的先擱一邊，它們首先有一個好故事，讓當時的讀者非常喜歡、非常愛看，這才能在一定範圍內有了名氣，再然後才談得上其文學性。

畢竟，說到底，小說寫出來是給人看的，尤其在小說的誕生之初，就更是寫了給明朝的那些新出現的市民階層看的。

到了順朝末年，國朝逢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社會動蕩，民不聊生，但文學卻在這般亂世煥發出極大的生命力，時代之交，新舊陵替，各種思維、各種思潮此起彼伏，小說創作的思路，也得到了極大的拓展！

由《劍俠豪俠傳》而起，近現代仙俠小說肇興，而由同時期的《戚少保平倭傳》開始，近現代武俠小說開始出現。

四十年代之前，武俠小說勢力仍然微弱，但經曆二三十年斷層之後，武俠小說在六七十年代又複大興，至七八十年代，名家輩出。

基本上來說，當下在2000年這個時候，四十歲以下的人，尤其是男性，幾乎是十個裡頭有九個是看過武俠小說的。

甚至不誇張的說，正是當下三四十歲的這一代人在當年的追捧，才是武俠小說得到極大繁榮的根本原因——當下的武俠電影、武俠電視劇的持續火熱，其實隻是武俠小說大熱的一種延續罷了。

但就是這批年輕的時候自己也很喜歡看武俠小說的人，等他們成長為一家之主，有了孩子，卻嚴禁自己的孩子看小說！

還買？門兒都沒有！

那都是閒書！

現在想來，想當年老子要不是沉迷於武俠小說，我會連個公立大學都考不上？難不成你小子還想跟你老子我當年似的？

於是，一所學校門口有至少一家的租書店，已經是學校標配。

不讓買，我就租。

租不著，我就湊錢買！

然後，當憑借著一本《射雕英雄傳》在武俠小說讀者中創下了諾大名頭的金鏞又出新書，可以說，自《天龍八部》剛一上市起，像趙小果他們湊錢買書這樣的事情，就在全國各地普遍地發生著。

但這還不算出奇的，出奇的是，沒幾天的功夫，很多要麼租書、要麼被迫用零花錢湊錢買書看的孩子們卻突然發現，自己家裡竟然多了一本《天龍八部》，一問才知道，老爸居然也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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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有第二更，大約在十點半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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