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十日,下午。
順天府某中檔酒店,一間位於24樓的客房內。
伊麗莎白磨磨蹭蹭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在這裡住了兩個多月了,包括去旅遊,包括在劇組,她自己買了好多小東西,也有一些在中國認識的朋友,送了她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兒,她都一一地收藏起來,幾乎每一件都特彆喜歡,隻是這個時候要收拾起來,就有點頭大了。
尤其是,她還有點心不甘情不願。
飛機票是今天晚上七點十分的,從順天府直飛倫敦。這個完全由不得她做主,李謙跟他的爸媽一商量,然後就幫她把機票給定了下來。
簡而言之,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先回去。
昨天的時候,該告彆的已經告彆過了,周寶山,何穎玉,傅學隆,孫玉婷,等等等等,在中國的這兩個多月,她的中文水平固然是突飛猛進,讀寫肯定不行,缺乏係統的學習,但口語已經掌握的不錯,甚至已經開始學會一點順天府本地話裡的兒化音,但跟那些朋友比起來,這些又顯得不是那麼的叫人興奮了。
玉是一個很棒的朋友,瀟灑帥氣,一個很獨特的東方女孩。
在大家成為好朋友以後,她還受到邀請,跑到玉的家裡去住了兩次——那是一棟不算誇張但特彆舒適的彆墅。
兩個人都喝了一點酒,然後肆無忌憚的聊天。
聊她,聊自己,聊中國,聊電影,聊謙,和他的女人們。
玉性格大氣,人特彆聰明,且容易交往,而且讓人無法想象的是,她這樣一位據說在中國是最頂級的電影明星,居然沒有自己的造型師。她說,隻有她自己才能決定該穿什麼,該做什麼發型!而隻有在出席一些特定場合的時候,她才會讓公司內部的職業造型師們幫著搭配發型、飾品和服裝。
說真的,在見慣了英國、歐洲,尤其是好萊塢那些造型誇張浮豔的明星之後,伊麗莎白真的是覺得,玉這種率性而為的方式,才是真的明星風采!
和她相比,婷就有點古怪,很多時候跟她聊天,向她請教一些問題,她都表現得有點不熱情,但是伊麗莎白明白的,多接觸了幾次她就知道,婷是一個對朋友特彆真誠的人,而且她對待自己,也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不顯熱絡。
而且她知道,婷雖然也很年輕,但已經是一位成功的電視劇導演。
有一次閒聊,謙甚至說,他非常看好婷未來的發展,如果有可能,《黑客帝國》會拍第二部,去講一段新故事的話,謙說,他甚至有可能會選擇婷來擔任新電影的導演!
周的功夫好棒,還有他那個來探班過的師兄,那麼胖,但是居然那麼敏捷!那都是真正的中國功夫,而不是倫敦的那些中國功夫體育館裡的花架子——周說他們很多都是花架子,意思是裝腔作勢,但其實並不正宗,也沒什麼過人的能力。
隆就特彆有意思,胖胖的,特彆可愛。
尤其是在他因為鏡頭埋位不夠好,或者什麼彆的原因被謙教訓的時候,他就會故意裝傻,兩隻眼睛就直直地看著李謙,一副憨憨的模樣,特彆好玩。
而且他跟謙的關係真的特彆好,就算是他裝傻的樣子被自己給戳破了,謙也不惱,隆也不生氣,就是嘿嘿地傻笑——還是特彆可愛。
那當然了,她知道的,他們是金牌搭檔嘛!
據說他們在大學時期就是一個班級的,他們一起學習了四年的攝影,甚至在宿舍裡還是睡上下鋪的,所以關係特彆好。而就在今年的春天,他們攜手並肩,在柏林電影節上一戰成名,擊敗了自己的老爸,拿下了幾座大獎。
哦,對了,還有謙的兩個小寶寶,都特彆可愛。
小的那個小女孩才剛會自己走路,小臉蛋兒肉呼呼的,她的媽媽是一位著名歌星。大的那個男孩,已經開始調皮搗蛋。上帝作證,她從來沒見過一個那麼調皮又那麼機靈的小男孩,要知道,他才兩歲半!哦,對了,他的媽媽也是一位著名的歌星——她們不是同一個人!
隻是,據說在中國國內,在亞洲,她們都是跟中國廖不相上下的巨星!
伊麗莎白還特意找來她們兩位媽媽的唱片聽過,居然每一張都很喜歡,她覺得她們的歌聲裡,有著濃鬱的中國風味,前者更古典一些,像是謙的攝影棚裡的那些優雅而驚人的中國古代建築和古典家具,後者就更現代一些,帶著一些現代都市特有的頹廢,卻有著子彈般的穿透力。
她還見到了那個站在謙背後為她打理公司的傳奇女人,齊——那是一個很有威懾力的女人。在她身上,伊麗莎白居然驚奇地發現了自己在中國的其她女性身上很少見到的威嚴感覺!
而且,她看自己的目光很奇怪,一直都是似笑非笑的。
有點搞不懂。
當然,除了她們,還有很多,那個不會英語,隻能用中國話一遍一遍跟自己解釋自己為什麼這樣打燈的燈光師兄弟,從他那裡,伊麗莎白還學會了幾句河南的方言。還有玉的助理,她覺得那簡直是一個神一樣的女孩子,她幾乎可以為玉打理好她身邊的一切瑣碎事情!
在來中國之前,她是不知道中國有著玉和她的助理那樣的女孩子的!
在西方世界的宣傳裡,中國的女性在社會上地位很低。
哦,當然,還有謙。
他真是一個神奇的人。
也或者說,他真是一個神奇的導演。
就自己親身經曆的所見所聞,和爸爸所傳授的經驗而言,一個導演,在起意要製作一部屬於自己的影片,並且開始去實施自己的製片計劃的過程中,幾乎到處都充滿了未知的變數,一部電影一路走來,導演幾乎無時不刻的都在思考、糾結和選擇之中度過,那一次次的思考和選擇,都是靈魂火花在閃現。
但是謙幾乎從來都不。
他的導演風格,是那樣的獨特、準確、犀利。
你似乎能夠感覺到,在一部電影開拍之前,他腦海中就已經有了這部電影全部的畫麵——它的人物、動作、台詞、攝影、燈光、剪輯,等等一切!
在伊麗莎白有些的電影經驗裡,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沒有任何一個導演,可以在電影開拍之前就無比準確地知道每一個鏡頭該怎麼拍,每一個人物該怎麼詮釋——哪怕是天才如自己的爸爸,也隻能是在電影開拍之前就把自己的立意確定下來,然後在拍攝的過程中,經過一次次思想火花的閃耀,通過對自己創作靈感的一次次準確捕捉,才最終完成一部電影。
但謙就是可以做到!
所以在拍攝過程中,他幾乎不需要副本,不需要對故事本身和講故事的角度、方式、方法,進行任何的調整和嘗試。
他要這樣,就是這樣,不需要另外一樣!
所以他的拍攝速度非常的快,工作進度也非常的快!
可以毫無疑問的說,《黑客帝國》的劇組拍攝,是伊麗莎白迄今為止所見過的最直接、最犀利、最獨特的一次電影拍攝!
然而偏偏,伊麗莎白覺得那真是非常的酷!
導演很酷,演員很酷,故事很酷,將來等到電影剪輯和製作出來,也一定會很酷——非常非常酷的那種酷!
隻是,電影拍完了,自己也要離開了。
被趕走的那種離開!
伊麗莎白一直都覺得,自己不是那種傷春悲秋的小女孩——開什麼玩笑,我十三歲就可以獨自駕車從倫敦開到蘇格蘭了!更何況我現在已經十六歲!
但是昨天晚上跟好友們一一告彆之後回到酒店,她還是控製不住自己,在這間住了兩個多月的酒店房間裡來回地走動,看看這裡、摸摸那裡,最後站到落地的玻璃窗前,沉默而憂傷地看著遠處的樓群與街道,看著順天府這座東方大都市的璀璨燈火,獨自沉默並哀傷了許久許久。
而現在收拾著自己在此前的兩個多月裡積攢下的這些有意思的小東西,從衣服,到雕刻,到玉送給自己的那塊玉,這種哀傷的心情,再次蔓延到不可收拾。
…………
李謙坐在床邊,沉默地看著伊麗莎白噘著嘴,磨磨蹭蹭地收拾東西。
足足半個多小時,足足兩個大行李箱都塞得滿滿的,她才終於收拾完了。
然後,她站在那裡不動,低著頭,深吸氣,深吸氣。
李謙笑笑,道:“好了,伊麗莎白……”
“我叫夏夢!”
“好,夏夢!不要傷感,之所以你必須要回英國,隻是因為你現在年齡還太小了,你還需要繼續在學校裡學習,跟你所有的同齡人一樣,那才是一個更適合你的人生道路。不管你以後想要從事哪一項工作,相信我,你現在的學習,都不會浪費。至於中國,你以後隻要有假期,隨時可以過來呀!隨時可以來看你在中國的這些好朋友!對不對?等你將來大學畢業了,你甚至可以過來中國工作,我絕對歡迎你的到來!到時候,你還給我做導演助理,好嗎?”
伊麗莎白抬頭看著他,忽然笑了笑。
李謙反而詫異了。
她忽然問:“謙,《黑客帝國》會在全世界上映,所以英國也肯定會上映,對嗎?”
李謙點點頭,“肯定的!”
她說:“等到電影上映了,我一定會幫你號召我的朋友們都去看的!我甚至可以幫你寫一篇文章發表在我的專欄上!”
李謙笑笑,“謝謝!”
她又問:“謙,你再去英國的時候,肯定會去看我的,對吧?我學校的地址、家裡的地址,我的郵件號碼,你都知道的,對吧?”
李謙點頭,“一定!隻要去歐洲,我都一定會去倫敦看你!”
伊麗莎白笑笑。
年輕的女孩子特有的那種清純與甜美。
看得李謙也忍不住麵帶微笑。
忽然,她問:“謙,你除了有五個正式的妻子之外,還有很多的情人,對嗎?”
“呃……”
…………
黑色的勞斯萊斯在航站樓前停下。
伊麗莎白和帶著帽子的李謙下了車,後麵跟著的一輛商務車裡,司機在車子停穩之後,就迅速地下車,從超大的後備箱裡,把伊麗莎白的兩個大行李箱拖下來,這個時候勞斯萊斯的司機也已經下車,兩人一人一個,把兩個大行李箱搬到入口的門前。
與此同時,伊麗莎白在中國期間最初的那個翻譯兼陪同,以及另外一名男性工作人員也從商務車裡下來,在玻璃門前負責接管了兩個行李箱。
伊麗莎白和李謙在勞斯萊斯車旁邊站住。
伊麗莎白聳了聳肩,“OK,那麼,你回去吧!我走了!”
李謙笑笑,“記得代我向你的爸爸媽媽問好,等有時間,我一定會再過去,向你爸爸請教煙鬥製作的事情。”
伊麗莎白翻了個白眼。
但是忽然,她眼睛一亮,問:“對了,謙,據說你喜歡年齡比你大的女人是嗎?”
“呃……”
送完了行李正走回來的司機腳底下差點兒打滑,卻立刻加快了腳步,繞得遠遠地,從車頭一側回到自己的司機位。
李謙哭笑不得。
伊麗莎白認真地道:“建議你重新審視一下自己的審美取向!據我所知,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男人,都像我爸爸一樣,喜歡十五六歲的女孩!我爸爸甚至說,女人一旦過了二十歲,年輕的時候再漂亮也會變得毫無魅力可言!”
說完了,她笑笑,忽然走過來,沒等李謙反應過來,她已經踮起腳尖,主動湊上來,在李謙嘴唇上狠狠地吻了一下。
回身站好,她笑得有些率性瀟灑,還拋了個小媚眼兒,“謝謝你給我的工作!雖然我知道那不足以抵消我的旅館費用和很多開支,不過,作為我的第一份工作,我還是希望你能把我的報酬支付給我,至於我的開支,我以後會用工作還給你的!打到我的賬戶裡哦!”
說完了,她扭頭走向候機大廳的玻璃門。
李謙攤手,搖頭苦笑。
但走出去幾步,她又忽然回頭站住,笑了笑,指著自己的嘴唇,無聲卻嘴型誇張地說了兩個中國字——
“初吻!”
然後,她直奔候機大廳,再未回頭。
***
中秋月圓夜,諸位老鐵,彆看書了,陪陪家人。今天也不求月票!
中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