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自家樓下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九點。
車子停下,熄了火,韓順章呆坐片刻,在車裡到處找,最後在副駕駛那邊的手套箱裡翻出半盒煙來,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扔進去。
抽出一根,又在手套箱裡找到了一次性打火機,點上了。
猛抽一口,緩緩地吐出好大一口煙。
抬頭看,能看到自家屋裡的燈是亮著的。
小家夥是肯定已經睡了的,老婆在等自己——每天都是這樣的。
想起剛才在影視城裡鄭曉悅那股子潑辣勁兒,他又是不由得一陣頭痛——走到韓順章當下這一步,或許作為一個電視劇導演,他自身並沒有多高的咖位,頂天了就是有幾部電視劇大紅大紫,所以在國內的電視劇導演圈子裡,算得上一號大人物而已,但身在明湖文化影視部經理的位子上,完全可以說,他現在是國內電影電視劇的整個大圈子裡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所以,誘惑已經不是一次了。
過去的每一次,都能輕鬆擺脫,而且他內心深處的保守與克製,也的確能讓他做到心如止水——主要是他跟朱昱的關係也一向都很好。
但是這一次,這個鄭曉悅實在難纏。
而且,開車回來這一路上,韓順章也反思了:隨著地位的增長、權力的增大,自己的心似乎也的確是有點活絡了。
怎麼辦?男人嘛!
更何況這本來就是一個男人可以合法擁有好幾個女人的社會!
更更何況,自家老板,自己這輩子到現在為止最佩服的那個人,他不也是左擁右抱的嘛!而且那幾位大明星之間,也沒見有什麼解不開的矛盾。
所以,年輕漂亮的女孩,無比堅定地表示她愛著自己,哪怕是沒名沒分也想跟自己在一起!也就是說,隻要自己想要,就能要——這對一個才剛剛三十歲出頭的男人來說,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韓順章覺得,一部戲拍了快兩個月,自己能撐到現在還保持冷臉,已經很難得了——老白對自己幫助很大。她很早就看出苗頭來,笑著提醒自己的那一句,“悠著點兒,你可沒他那兩下子!他再多幾個女人都玩得轉,你未必行!”,每每在很多時刻幫自己緊急地踩下了刹車,這才沒出事兒。
但是,現在感覺自己快頂不住了!
不知不覺,煙燒到了手指頭。
手上一疼,韓順章趕緊降下車窗,把煙頭扔出去,撲了撲褲子上掉落的煙灰,拿中控台上的小毛巾仔細地擦了擦座椅和檔把附近,感覺清理乾淨了,這才歎了口氣,起身下車。
等回到家裡時,他發現朱昱居然正畫畫呢。
聽見動靜,她就一直看著門口,一邊落筆一邊笑問:“今兒怎麼感覺回來的晚了點,下午進度不好?”
韓順章放下鑰匙,換鞋,歎口氣,平靜地道:“倒什麼不順,就是有點貪進度了,而且結束之後又在片場多待了一會兒,就回來晚了。”
說話間,他走過去沙發上要坐下,朱昱扭頭看見他要坐,趕緊道:“彆坐著了,洗手去,我還差兩筆,馬上吃飯!我快餓死了!”
韓順章聞言悶悶地轉頭去了洗手間。
朱昱畫完了那兩筆,放下筆,扭頭往洗手間瞥了一眼,覺得微微有點不對勁。
但她也沒有多想,起身到廚房洗了把手,然後把提前做好的飯菜熱騰騰地端上了飯桌,然後發現沒了韓順章的身影,就悄悄地過去推開嬰兒室的門。
韓順章正坐在自家兒子的床頭,也不開燈,就那麼出神地看著他酣睡的小臉。
“吃飯了。”她輕聲道。
韓順章深吸一口氣,小心地給兒子掖了掖被角,然後才轉身出來。
吃飯的功夫,倆人閒聊,朱昱問了問拍攝的進度,韓順章有問有答的,中間忽然說:“你不用非得等著我,好好的菜都熱得沒那麼好吃了。做好了你就帶著兒子先吃,鍋裡給我留一份就行了。”
朱昱笑笑,“他才多大,能吃幾口飯!我都是給他做一點雞蛋疙瘩湯,喂他先吃了,等哄他睡了才做咱倆的飯,不然你以為能像現在這樣?”
頓了頓,又道:“再說了,一個人吃飯沒意思。”
韓順章笑了笑。
忽然覺得自己挺混蛋的。
等到吃完了飯,朱昱去收拾碗筷了,韓順章就坐在沙發上,一動都不想動,但朱昱收拾完了廚房,擦了手出來,卻叫他,“彆癱著了,起來,咱們出去稍微走幾步,不然你吃那麼多,容易不舒服。不然也會發胖,走,起來!”
這是每天的例行了,吃過飯,彆管多晚,也彆管多冷多熱,朱昱都會拉著他出門走兩圈,消食,也健身。
於是,習慣成自然。
儘管韓順章今天覺得身心有些格外的疲憊,但倆人過去看了一眼孩子,朱昱說他還得再睡幾個小時才會醒,然後就轉身下了樓。
已經是十點多,小區裡很安靜。
隻有偶爾駛過的車輛,和刺眼的大燈,讓人覺得不舒服,除此之外,就連此時外麵寒冷的天氣,都會讓人覺得呼吸之間心曠神怡。
韓順章點上了一根煙,邊走邊抽。
朱昱扭頭看看韓順章抽煙的樣子,忽然道:“改天你也抽雪茄吧?”
“啊?”韓順章有點沒反應過來,扭頭看著她。
朱昱道:“我看謙兒,老曹他們,都抽雪茄,我還特意問來著,他們說抽雪茄不入肺,對呼吸道的傷害小很多。咱現在也不缺錢了,你也抽雪茄,省得再過些年,動不動就咳嗽吐痰的。我爸就那樣,還不到四十歲,就每天咳嗽。”
說到這裡,她笑,“反正咱們謙兒啊還有老曹,他們都是老煙槍,進雪茄的渠道居然特彆好,還便宜,回頭我報個名,咱們也買點兒!”
韓順章笑起來,“雪茄那是有錢人抽的東西,咱們才……”話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忽然就自己搖頭笑起來。
他跟朱昱雖然還算不上什麼有錢人,尤其是跟曹霑啊鬱伯俊李謙他們不好比,但實話說,兩口子都是明湖文化的股東、重要人物,他們現在是真的不缺錢了。
正是因為不缺錢了,事事都順心,所以才會心動啊!
男人呐!
韓順章心裡有些猶豫,想跟朱昱說說鄭曉悅的事情,心想:說給她知道了,自己心裡肯定就可以堅定下來了!
因為那條路就走不通了。
但這個時候,還沒等他醞釀好該怎麼開口,朱昱裹了裹衣服,卻突然道:“對了,我最近覺得有點不對勁?”
韓順章心裡猛地一提溜,小心地扭頭看了她一眼。
朱昱毫無察覺,伸過手來挎著他的胳膊,道:“你不知道,最近齊總忽然往美國跑了一趟,據說是為了《葫蘆娃》在北美上映的事情,但是你想想,李謙都已經過去了,那肯定全權處理啊,誰還能沒過他去?所以我猜著,肯定不是為了這個,應該是北美那邊有了什麼李謙處理不了,或者不擅長處理的事情,才必須得把老齊也叫過去——而且公司這邊最近那麼忙,肯定不是為了度假!”
韓順章心裡鬆了口氣。
他最近忙著拍戲,整天整天的紮在片場,的確是好久都去不了公司一趟。影視部那邊有什麼文件需要他批的,都是朱昱負責給帶回來,他有時候會晚上看、簽字,有時候會白天拿到劇組,趁中午飯後休息的時候批閱一下。
所以對公司的動向,他的確是了解不多。
這個時候,他想了想,道:“那還能是什麼事兒?”
朱昱搖頭,道:“不知道。不過,還有個事兒,前兩天,忽然有六七個人到咱們公司來了,鄒文槐老鄒,和老齊的秘書,他倆全程陪同,而且還跑到財務部門查賬去了。後來我聽說,是銀行的人!哎你說,咱們公司可是從來都沒有貸款過,銀行查的哪門子賬啊?咱們的賬,銀行查不著啊!”
一聽說銀行來人查賬,韓順章也皺起眉頭來。
朱昱道:“反正我覺得,不大對勁!按照李謙的脾性,這肯定是在搗鼓什麼事兒,隻是暫時不便向咱們公開罷了!”
韓順章聞言緩緩點頭,想了想,道:“當初李謙跟我聊過,他計劃在美國那邊也開一家公司,後來就有了東方夢嘛,至於彆的……咱們公司現在各方麵雖說還沒到頂兒,但也差不多了吧?音樂、電視劇、電影,無論哪一樣,咱們都是國內最好最強的公司了,接下來等院線也起來,就基本上無敵了。這個時候,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麼事情是值得折騰的!”
說著說著,他忽然想起來,“對了,昨天的內部通報上不是還說了嘛,計劃跟哥倫比亞達成雙向的發行協議!可能他們就是在忙活這個事兒?”
朱昱緩緩點頭,但仍帶著些疑惑,“也可能吧!這事兒按說不小了!咱們國內這些公司,從來都隻會拿好萊塢的片子來國內發行,賺錢嘛!但謙兒這個人就是這樣,純粹賺錢的生意,他反倒不稀罕!這不,雙向發行,國內也算頭一份兒了,也就是他才能簽下這種合同來!”
韓順章忽然站住,感覺腦子裡恍恍惚惚地好像是意識到了一點什麼,但那種意識卻又稍縱即逝,他竟然沒能抓住——這一刻,隻覺腦子裡一團亂麻。
好像那是一件完全超出了正常思路的一件事,但偏偏根據自己對李謙的了解,他又極有可能會做得出來!
但到底是什麼事呢?
那個意識一閃而過,再想就想不到了!
於是隻好自己搖搖頭,心想:“算了,彆瞎想了,自己能把明湖文化的影視部管好,再把自己手上這些破事兒料理好,就已經不容易了!”
於是,再次走動起來,他罕見地開了個玩笑,道:“或許李謙是想在美國那邊買家電影公司?要是能把米高梅啊,哥倫比亞之類的,好萊塢七大電影公司之一買一家下來,那就厲害了!”
朱昱聞言笑起來,沒當回事,“怎麼可能!好萊塢七大是咱們想買就買的呀!少說幾十億呢!美元!還得說人家願意不願意賣!”
…………
陝北,大漠深處。
《龍門客棧》劇組駐紮地。
何穎玉縮在被窩裡,翻來覆去睡不著。
屁股底下電褥子都有點燙得慌了,還是覺得身上嗖嗖的起涼風。
真的是無比懷念順天府冬天室內的暖氣啊!
而且……餓了!
其實自從演了《我的野蠻女友》一下子走紅之後,有了經紀人了,她的吃飯就開始很大程度上不由自主了——因為隻要一放開了狂吃幾天,體重立刻就飆起!沒辦法,除非不想要自己的職業生涯,或者轉型去走群眾演員的路線,否則就隻能按照專業營養師給的建議,每年青菜蘿卜的稍微對付點兒。
回學校老老實實呆的那大半年還好點兒,沒戲可接,經紀人管的也鬆了點兒,但隨後,李謙把她叫過去,頭一句話是“下半年我有部戲,你來上!”,第二句話就是,“你得減肥,太胖了,線條不好看了!”
於是,減肥,節食。
進了《黑客帝國》的劇組,黑皮衣一穿,哢哢的,的確顯線條,連自己照鏡子、看劇照,都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性感。
本以為這就夠瘦了吧?結果倒好,拍完了《黑客帝國》,正是身體最瘦的時候,馬上進了《龍門客棧》的劇組,結果金漢一看,就說,“太胖!減肥吧!”
好家夥,這回連青菜蘿卜都得數著克吃了!
看人家吸吸溜溜地喝小米粥,大塊吃肉那口吃饅頭米飯的,這給她眼饞的呀!
更彆提這邊那麼冷,每天都凍得縮成一團時候的那種難受了。
而且拍戲的時候,大冬天的,她卻必須按照劇本要求,穿的衣服很單薄,用來展示自己的風流身段兒——哎呦喂,想想都覺得冷!
這個時候,不知不覺就想起李謙來,心想也不知道他這時候乾什麼呢。
忽然之間,響起了兩聲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