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二月初的一天。

距離春節還有兩天，明湖文化已經放假，公司內除了少部分工作人員負責在過年期間值班之外，絕大部分工作人員都已經放假回家過年。

考慮到今年明湖文化諸事順遂，且獲得了極大的發展，齊潔拍板定下的員工考評普遍不錯，年終獎也發得大氣，所以，這個時候已經放了假的公司員工們，想必是可以過一個相當滋潤的春節了。

當然，歌手和演員們例外——他們是平常可以很閒，但過年過節的時候卻一定會很忙的。尤其是今年，因為明湖文化近兩年跟華夏電視台的關係已經徹底得到修複，明湖文化出品的電視劇也是一再在華夏電視台大爆，雙方的合作關係甚至還更進一步了，所以，明湖文化這邊的藝人能在華夏電視台春節晚會上拿到的出場資源，已經是國內其它的唱片公司、經紀公司無法相提並論的了。

在過去的2004年裡，《黑客帝國》大紅大紫，《龍門客棧》大紅大紫，《射雕英雄傳》也大紅大紫，所以，周寶山、何穎玉、程素瓶、江依依，都是肯定要上春晚的，他們要是不上，全國人民都不答應。

再加上一幫歌手也要上，今年的春晚，雖然李謙、廖遼、周嫫、玫瑰力量等真正的頂級存在不會露麵，但明湖文化依然足以呈現出一種製霸的姿態。

所以這個時候，在五樓六樓的練歌房裡，保不齊還有人在忙活著，進行最後的排練，但是在八樓的行政辦公層，隻剩下小貓三兩隻在值班，而最頂層的影視部，則乾脆就是空空蕩蕩了——剪輯室這邊，也都已經放假了。

但鹿靈犀沒給自己放假。

劉擎他們那些剪輯師，是兩三天之前就陸續閃人了，但鹿靈犀覺得反正自己回去也沒意思，又不願意回老家，一個人的，年過不過也就那樣，就乾脆提前把鑰匙要過來了，仍舊每天趕過來，一遍遍的琢磨這部戲。

目前來說，因為劉擎的一再建議，她終於狠下心來，大手筆砍掉了很多枝蔓，但電影的時長仍然長達151分鐘——她自己心裡比誰都清楚，現在節奏很慢，估計在專業人士看來，有很多鏡頭都是冗餘的，但偏偏她自己一遍遍的回頭看片子，覺得整部片子拉出來，細膩溫潤，麵麵俱到。

真是好！

她甚至忍不住想：“要是能用這版本上映就好了！”

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接下來她的工作，就是從這些“已經不能再剪、不能再刪”的151分鐘的鏡頭中，再剪掉至少50分鐘！

這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

自己一個人貓在剪輯室裡，聽著外麵的整個樓層都一點動靜沒有，鹿靈犀隻是覺得心裡焦躁且煩悶。

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把片子又拉了一遍，隱隱對幾個片段有所感悟，她正在心裡麵細細地裁量這幾段是否要去掉，忽然就聽到身後傳來開門聲。

然後，一道刺眼的強光隨著打開的房門照了進來，鹿靈犀下意識地眯起眼睛，注意到一個身材長大的人走了進來。

沒等看清他的臉，就先聽到了他的聲音，“過年放假你也不回家，這是要乾嘛？”

他拖了把椅子，就在她身邊不遠處坐下了。

鹿靈犀揉眉頭，“剪不出來啊，剪不出來！我都無奈死了！我剪到現在，還剩下151分鐘，感覺真的是無處下刀了。”

李謙笑笑，看著她眉宇間的憔悴，微微有些紅腫的眼睛，片刻後，問她：“乾嘛那麼著急？時間不是還有很多嗎？”

鹿靈犀聳肩，“這是我的第一部電影啊！當然心急，想一口氣做出來。”

李謙搖頭，“那就年也不過了？”

鹿靈犀歎口氣，無奈地道：“過年……我反正也就一個人，今年不打算回老家了，在這裡過，我覺得也蠻好的？”

李謙笑，“好個屁！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都什麼樣子了？”

鹿靈犀初時聞言不屑，但跟李謙對視了一眼，從他眼裡似乎看到了一點心疼，才忽然嚇了一跳——難道自己一下子變得很狼狽了？

包包就在旁邊，她趕緊拿過來，掏出化妝鏡，簡單瞥了一眼，就說：“我怎麼了？沒怎麼呀？我這不……”話說到一半，她說不出來了。

這些天來，自從《秋天的童話》正式結束了拍攝階段，到現在也有快一個月了，她每天就是紮在剪輯室裡，每天早上起來洗臉啊梳頭啊，當然也會打量自己，但那種打量，也就是一眼就過，心思壓根兒就沒用到這上頭，這個時候定下心來仔細看，她頓時就看見了自己眉宇間的一抹憔悴，甚至還隱隱約約看見了一點魚尾紋！——這可就太嚇人了，我居然有魚尾紋了？

“啪”的一聲合上鏡子，她扭頭看看李謙，小聲問：“我現在是不是特彆狼狽？特彆醜？”

李謙搖頭，“那倒沒有。”

“是不是顯得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李謙笑，又搖頭，“但是再這麼下去，肯定會！”

鹿靈犀白了他一眼。

過了一會兒，她問：“你就是過來提醒我這個的？告訴我再不回去歇著，馬上就會老了？”

這個話題，極具誘導性，但李謙不上當。

他說：“你老不老的，還是小事兒，我是怕你猝死在這兒！一個月啦，我的鹿導！來回跑美國，拍片子這倆月，你本來就已經夠累了，已經是在壓榨自己，好不容易殺青了，一天都不歇就趕著又跑這兒來剪片子，又是一剪一個月！你不要命啦？還是覺得自己是機器人，不怕累？”

鹿靈犀聳聳肩，“反正回家也是一個人嘛，我就……”

說到這裡，她停住，瞥了李謙一眼，臉上有點微紅——這話裡的意思可就有點不大對頭了，尤其口氣更是不大對頭。

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撒嬌的意思。

問題李謙和自己的關係實在是有些複雜，但彆管是師生關係、知己關係、牌友關係，還是上下級關係，撒嬌都有點不大合適。

但這個時候，李謙卻說：“知道啦！走吧，我送你回家，回去收拾收拾自己，晚上帶你吃大餐，算是陪你過個春節，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