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邊學道要出去喝酒,沈馥說“好”,起身就跟邊學道下樓。
在附近超市,邊學道買了2罐啤酒,買了兩個大瓶桃罐頭,買了幾根蠟燭,帶著沈馥去了主樓。
兩人拎著四個大塑料袋,氣喘籲籲地爬到樓頂。
上了天台,沈馥彎著腰說:“我上高中時就奇怪,為什麼主樓這麼高的樓層不安電梯,沒想到一直到現在也還是這樣。”
邊學道四下看了一眼,見天台上沒有人,說:“因為校領導不在這棟樓裡辦公。”
沈馥說:“是這個理兒。”
邊學道的身體素質比沈馥好太多,把手裡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又下樓搬上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坐在椅子上,邊學道用蠻力擰開罐頭,看著裡麵的桃肉。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笑了。
沈馥問:“沒筷子沒勺子,這怎麼吃啊?”
邊學道說:“用手。”
說完,他打開一罐啤酒,自己用酒洗了一下手,剩下半罐讓沈馥也洗了手,兩人一人一瓶罐頭,用手撈著吃。
坐在椅子上,吹著樓頂的夜風,沈馥難得的開始大聲說話:“想不到,用手拿東西吃,感覺這麼好。就是用啤酒洗完手,味道很奇怪。”
邊學道吃桃的速度明顯比沈馥快多了,把罐頭汁倒光,拿過一支蠟燭放進罐頭瓶子裡,點燃,兩人周圍立刻籠罩一層神秘而溫暖的光。
沈馥也想如法炮製,但她的蠟燭怎麼也站不住。
還是邊學道幫忙,才點亮她的那盞燈。
看著這盞燈,沈馥心底莫名浮現一絲明悟。
她看向邊學道,發現邊學道沒有看她,而是眺望遠處城市裡的萬家燈火。
兩人坐在椅子上,看著流光璀璨的城市,一人打開一罐啤酒,默默喝酒。
喝到第三罐的時候,沈馥問邊學道:“說說吧。”
邊學道似乎知道沈馥問的是什麼,把兩條腿搭在身前的桌子上,靠著椅子背說:“我父母九幾年時都下了崗,人到中年也沒有多少錢。大一開學前,我偶然聽到他倆商量要賣了家裡的房子供我上大學,我就想,我不能讓他們賣房子。”
“到大學後,我很偶然地在網上找到一個賺錢門路,但老實說,這個錢是灰色的。”
“每學期回家,我都往家裡拿兩三千塊錢,說是我打工賺的,我不敢多拿,我怕他們問這錢是怎麼來的,我怕他們擔心。我了解他們,我知道他們不怕窮,怕自己兒子違法犯罪。他們也了解我,他們也知道我有幾分本事。”
“最開始時,我就是不想讓他們賣房子,後來我賺了不少錢,我就想,等我畢業了,有了工作和穩定收入,他們不那麼懷疑的時候,我再把錢拿出來改善他們的生活。”
沈馥問邊學道:“沒了?”
邊學道說:“沒了,就這麼簡單。”
沈馥問:“你賺到很多錢?”
邊學道說:“不少。”
把喝光的啤酒罐隨手捏扁,邊學道扭頭問沈馥:“我的說完了,該你了。
沈馥搖著手裡的啤酒說:“我沒什麼好說的,相信你在網上也看到過。丈夫在我懷孕時出軌,小三約我見麵叫我讓位置,我就用帶的刀把她的臉劃了。我爸為了救我,舍了臉皮求同學、朋友和學生,給我弄出一個假的精神病鑒定書,免了牢獄之災,但花了一大筆錢。”
沈馥喝光手裡的酒,把空酒罐隨手丟開,“咣當”一聲落在三四米外的地方。
“就這樣,一年之內,我從一個幸福的準媽媽,變成沒了孩子、沒了丈夫、沒了父親的中年瘋女人。”
邊學道聽沈馥親口說出往事,久久無言。
最後他說:“至少你擁有自由。”
沈馥笑了,笑得很厲害,指著邊學道說:“小弟弟,也就你這個年紀,才會吹噓自由。你知道對我這樣年紀的女人來說,自由意味著什麼嗎?”
“孤獨、沒有依靠、無人分擔。”沈馥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邊學道說:“那又能怎麼樣呢?三衰六旺,是人都難免。”
沈馥忽然站起身來,迎著風,走到天台邊緣,看著樓外的世界。
沒有轉身,就那樣問邊學道:“你說,是不是跳下去就一了百了?”
邊學道似乎喝多了,絲毫不在乎沈馥說什麼,做什麼。
他依舊把腿扔在桌子上,靠著椅子背,看著黑漆漆的天空,說:“當然。幾世修行的福報,才換來一世為人。有人說人活一口氣,我說人活一條命,命沒了,想於什麼都於不了,當然一了百了。”
沈馥說:“什麼都不於,什麼都不想,不好嗎?”
邊學道說:“當然不好。有這條命,我才能嘗到人間百味,看遍人情冷暖,體會愛憎癡嗔,聆聽風雅歌頌。有這條命,我才能讓愛我的人無憂,讓厭我的人退避,讓我愛的人幸福,讓我恨的人變成喪家之犬。”
聽了邊學道的話,沈馥扭頭跟他說:“這個世界隻有力量沒有公理,隻有強權沒有公平,你憑什麼這麼自信?”
邊學道說:“我的自信來自於我的眼界。”
“眼界夠高,就不會被眼前短暫的困難嚇倒,甚至嚇死。我能看到很遠的未來,所以我相信終有一日我會站在更高更炫目的舞台中央,成為萬千人崇拜敬仰的對象,所以我要萬分珍惜這條命,一直走到我心目中的高度。”
沈馥終於走了回來,問邊學道:“你是本來就這麼自大,還是變著法在勸我?”
邊學道說:“都不是。我是在說給自己聽,因為就在剛才某一秒,我也產生了從這裡縱身一躍的念頭,那一瞬間我覺得跳樓一定很酷。”
沈馥說:“一個女人在你麵前要跳樓,你都不勸勸?”
邊學道說:“當然要勸,是下麵這句。你若愛,生活哪裡都可愛。你若恨,生活哪裡都可恨。你若感恩,處處可感恩。你若成長,事事可成長。不是世界選擇了你,是你選擇了這個世界。既然無處可躲,不如傻樂。既然無處可逃,不如喜悅。既然沒有淨土,不如靜心。既然沒有如願,不如釋然。”
沈馥笑了,說:“從哪聽的,一套一套的。”
邊學道說:“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笑了,不想跳了,你不跳樓,我才能收回房租……”
那一晚,沈馥是邊學道背回家的。
邊學道真的沒想到,沈馥居然是個酒鬼。
周日晚上,沈馥又拉著邊學道上主樓天台喝酒,不過這次沒喝多。
去之前,邊學道帶上了家裡的陶笛,在樓頂上,他吹了小半段《千年風雅
邊學道吹的,不少音都飄了,但好在能聽出個大概。
沈馥聽了,饒有興致地問:“你吹的什麼曲?後麵的呢?”
邊學道早上網搜過了,現在還沒出《千年風雅》,就理直氣壯地說:“後麵部分還在創作中。”
沈馥噗嗤就笑了。
“你蒙蒙大學裡的小女生還行,就你這陶笛水平,完全是初學者,音律底子很薄,你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曲子。”
沈馥繼續說:“說吧,哪兒聽來的?”
邊學道堅持說:“真是我作的,給我一年時間,我給你一個完整作品。”
沈馥說:“行了小男生,還是喝酒吧,在我麵前玩樂器,你會很沒麵子的
這一刻,邊學道覺得,原來的沈馥終於回歸了。她性格裡的自信開始一點一點浮現。
兩人又喝了幾罐啤酒,沈馥說:“你剛才吹的,再吹一遍給我聽。”
邊學道說:“吹可以,你得給我說說陶笛的發展史,還有,以後你得教我吹陶笛。”
沈馥說:“沒問題。”
主樓夜話,千年風雅。
邊爸邊媽來了一趟鬆江,看邊學道的房東很穩妥,兩人沒上過大學,不知道論文是要導師定題的,到家後就打來電話,勸邊學道:“沒啥事假期就不用回家了,回來也都是睡覺吃飯,明年就畢業了,論文啥的能提前準備就提前準備。”
邊學道答應了。
不是他不想回家,不是他不想父母,而是有很多重要的事等著他做。
原本他的計劃裡,把沈馥送到愛樂工作室,他回家住一周就回來。
回家一周已經很奢侈了。
運動館剛剛開業,很多東西需要隨時調整,有些人員還沒有到位,他不在的話,吳天和劉毅鬆不敢讓人直接上崗。
還有,隨著雅典奧運會開幕,新一波更大投入的宣傳馬上要啟動。
而且,印象裡Ta2-的收購交易是在B月完成的。可是到7月底,Ta2-的排名已經掉到了3開外,2-的排名還沒有進入前6。
因為兩個導航網站的排名都不如前世那麼耀眼,所以,前世的收購是否還會出現,邊學道心裡沒有一點把握。
在邊學道心裡,一直有一個猜測,之所以還沒人聯係自己談網站收購,可能跟排名沒進前6有很大關係。
也許,前6名是眾多潛在收購者的一個心理期待值。
再堅持一年吧
隻要明年畢業,就把父母接到鬆江,之前有什麼虧欠,一次改善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