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咖啡廳裡商量了十多分鐘,邊學道發現,其實根本不用他說什麼,胡溪有足夠的經驗和手腕做這種事。
想想也對。
眼前這個女人能將神通不小的曲婉擠出鬆江,敢一腳油門滅了向斌的口,前世更是瀟灑抽走資金全身而退,留下一段傳奇在鬆江……
這個女人的生存技巧或者說捕獵技巧怎麼可能差?
說到底,邊學道最近是被胡溪表露出來的表象迷惑了。
一段時間以來,胡溪處處在他麵前示好示弱,不時作出“任君采擷”的暗示,甚至在KTV包房裡賣力伺候過他,於是,潛伏在邊學道心底裡的大男子主義再次抬頭,讓他產生了一種可以完全掌控這個女人的錯覺。
兩人熱絡地商量,邊學道的頭腦卻越發冷靜。
說著說著,胡溪冷不丁地轉移話題:“你剛才說想在國外投資電影,你對電影很有研究?”
邊學道語焉不詳地說:“還行吧”
胡溪接著問:“你對電影產業有什麼看法?”
很顯然,胡溪不是好糊弄的。
剛才邊學道說要成立影視傳媒公司,那說明還沒有成立,前陣子在有道集團年會上,也沒見著影視傳媒公司這個名簽。
現在邊學道許諾跟她在影視領域合作,萬一是這小子為了蒙她編出來的呢?
儘管這個層次的人這麼胡謅的幾率很低,胡溪還是有點不放心。
聽了胡溪的問題,邊學道慢悠悠地說:“你問我對電影產業有什麼看法?這個問題太大了。”
胡溪不放棄,堅持問:“挑關鍵的說點。”
邊學道說:“如果我投資拍電影,就四點,用好的導演,用對的演員,用靠譜的編劇,用優秀的市場調研團隊。
“沒了?”
邊學道說:“還有就是,在我眼裡電影不分文藝片還是商業品,它隻分兩類——好看的電影和不好看的電影。”
“能拍出好看電影的,我就給他投錢。拍不出好看電影的,無論多大名氣,都給我滾蛋。”
胡溪聽了,盯著邊學道的臉看了一會兒,說:“口說無憑。”
邊學道一愣:“你想怎樣?”
胡溪揚著眉毛,衝邊學道伸出右手:“擊掌為誓”
2月13日,燕京。
單嬈和林琳都去上班了,邊學道進門時家裡沒人。
簡單歇了一會兒,他從冰箱和廚房裡找出食材,係上圍裙開始做飯。
吃了一頓溫馨的晚飯,在臥室床上,兩人商量好給單嬈姑姑家和邊學道家親戚大概送什麼樣的禮物,一番雲雨後相擁睡去。
跟單嬈姑姑一家人吃飯時,許必成表現得特彆親切,大口喝酒大聲說話,完全是跟家人在一起的做派。單鴻則不時眼含深意地打量邊學道,好像他臉上長了花一樣。
一邊吃飯,一邊閒聊,邊學道驀然發現,在中央部委待了幾年,單嬈的氣質,跟單鴻越來越像了。
怎麼說呢?
現在單嬈身上的氣場,跟邊學道印象裡203年那次,單鴻開著越野車追到北戴河,在賓館門前第一次相遇時的模樣和氣場很像。一打眼,就能讓人感覺到這是一個吃公家飯的女人。
因為眼看到春節了,四個人都喝了酒,而整頓飯,許必成談興最濃。
他問邊學道:“聽嬈嬈說早幾年你就在五道口投資買了幾套房子?”
邊學道說:“嗯,閒逛時被房屋中介的廣告吸引進去了,看一圈覺得還行,就買了幾套。”
許必成放下筷子說:“這就是眼光,這就是運氣。今年,207年,剛翻過年進l月,燕京房屋均價自196年房地產市場化以來首次過萬,均價啊犄角旮旯都算進去後的均價。”
邊學道說:“是嗎?這個我還真不清楚。”
許必成問邊學道:“你覺得現在出手買幾套房子,還有沒有升值空間?”
邊學道樂了:“姑父您在管經濟的衙門口,這應該是我問你的話啊。”
許必成擺擺手:“問你就說,彆來虛的。”
邊學道夾了一口菠菜,放下筷子說:“我覺得還有升值空間。”
許必成問:“多大空間?”
邊學道故意露出沉思的神態,說:“現在過萬,我感覺至少翻一倍吧”
許必成問:“那彆墅和高檔住宅呢?”
聽許必成問這個,邊學道一下想到了他送許必成萬城華府的那套彆墅。
他摸著酒杯說:“燕京城裡的彆墅,賣一個少一個,位置好的,麵積大的,一棟房子上億也不稀奇吧”
這是實話。
邊學道在萬城華府買的那套當時售價l100萬的大地彆墅,現在出手的話,標價66萬,絕對瘋搶。而要是放手裡再囤幾年,l億人民幣是底價。
而除了一棟大地彆墅,他在萬城華府還有兩套大平層和若於車庫、車位……
這些都是錢。
接下來的話題,許必成一直圍繞錢在說。
單鴻聽了好一會兒,伸手拍了一下許必成:“老許,這一晚上就聽你說錢錢錢了,能不能說點彆的?”
許必成端起酒杯,跟邊學道喝了一口,說:“女人就是女人,怎麼不想想,不賺錢人吃什麼啊?”
單鴻說:“我們吃的不好嗎?”
許必成說:“我單位同事的孩子,讀完初中,最遲讀完高中,幾乎沒有留在國內的,都出國了。咱家小寶也不小了,你算算他在國外一年得多少錢?”
單鴻說:“小寶現在出國太早了吧,誰照顧他?”
許必成說:“在外頭,自己照顧自己,逼一逼就什麼都會了,早出去,早成熟,早定性。”
單鴻說:“我覺得現在挺好的。”
許必成忽然扭頭問邊學道:“譚嗣同說過一句話,什麼大盜,什麼鄉願。”
邊學道想了想說:“二千年來之政,秦政也,皆大盜也;二千年來之學,荀學也,皆鄉願也;惟大盜利用鄉願,惟鄉願媚大盜。”
見姑父點頭,單嬈獎勵性地握了一下邊學道的手,意思誇他“有學識”。
許必成說:“上周,跟幾個朋友吃飯,那幾個朋友職業比較雜,有企業家,有學者,有記者。大家談論如何拉動內需時,偶然說起中國製造為什麼國外比國內便宜的問題。有人算了一筆賬,假如從羊城開輛貨車到燕京的話,光是過路費就有146元之多。還有人做過一個統計,l公斤貨物從滬市運到紐約隻需花費2元人民幣,而從滬市到貴州卻需要花費6—B元人民幣。”
“還有,在商品銷售終端,進場費、攤位費之類的費用多不勝數,灰色成本是公開的秘密,這些最終都攤到商品價格裡,轉移到消費者的頭上。都說經濟發展要轉型升級,要靠內需拉動,可是同樣的東西,無論生活用品還是奢侈品,相當一部分物品的價格國內都比國外貴,逼著人將大把大把的錢花在了國外,為彆人拉動內需。”
單鴻看了一眼邊學道和單嬈,按著許必成的手說:“老許,你喝多了。”
許必成擺擺手:“都是家裡人,怕啥?”
單嬈也說:“姑,沒事,我聽著挺有意思呢”
許必成看著酒杯說:“小成靠智,大成靠德無論一個人還是一個國家,都必須要勇敢審視自己的優缺點,誠實麵對。”
開車回中海凱旋的路上,邊學道問單嬈:“你姑父最近受什麼挫折了?”
單嬈問:“看出來了?”
邊學道笑了一下:“嗯。”
單嬈說:“這次的事我也沒細問,好像是姑父有兩個選擇,一個外放地方,一個上升半格。本來姑父是準備去地方的,卻不知受了誰的影響,最後改主意繼續留在燕京。可放棄外調機會後,上麵的位置突然被人空降了……”
邊學道輕聲說:“哦,竹籃打水。”
單嬈說:“為這事,一次姑父酒後沒忍住,跟人發了幾句牢騷,結果就傳到了領導耳朵裡。也是從那次後,姑姑很怕姑父跟彆人喝酒,更怕他酒後失言,剛才勸姑父少說,不是姑姑信不過你,是怕姑父養成喝酒就發牢騷的習慣。
邊學道點頭說:“我懂。”
他當然懂。
許必成是人精,沈雅安是人傑。
可是沈雅安看不開一個院士頭銜,許必成放不下一次錯失的進步機會。
人啊,都有不容易過去的一道坎兒。
靜了一會兒,單嬈看著路麵說:“姑父的事教育我們,努力想得到什麼東西,其實隻要沉著鎮靜、實事求是,就可以輕易地、神不知鬼不覺地達到目的。而如果過於使勁,鬨得太凶,太幼稚,太沒有經驗,就哭啊,抓啊,拉啊,像一個小孩扯桌布,結果卻是一無所獲,隻不過把桌上的好東西都扯到地上,永遠也得不到了。”
邊學道打著方向盤說:“行啊,總結的挺到位,但其實可以更精煉。”
“啊?”
“以靜製動,或者說以不變應萬變。”
前麵路邊有家彩票站,單嬈說:“靠邊停一下。”
“於嗎?”邊學道問。
“我想去買幾注彩票。”
“彩票?”
邊學道將車靠邊。
兩人走進不大的彩票站,單嬈買了6注雙色球。
邊學道發現,單嬈不是隨機選號,她是在守號。
坐進車裡重新上路,邊學道看了副駕駛上的單嬈一眼,問:“買多久了?”
單嬈說:“幾個月。”
“怎麼想起買彩票了?”
“日子太平靜,沒有一點波瀾,工作有了,房子車子你都給我了,每天沒有什麼特彆期待的東西,就買彩票解悶,起碼算個期待。再說,咱家錢都是你賺的,這樣下去我會沒地位的,靠工資是不行了,隻好看看能不能中彩票。”
邊學道問:“你是衝著大獎去的?”
“當然”
邊學道笑著說:“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嗯。”
“雙色球。”
“嗯……嗯?”
“我再給你講個笑話吧”
“你說。”
“開獎公證。”
(單嬈那段話,不是單嬈說的,也不是我說的,是卡夫卡說的。順道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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