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園”葡萄架下。
祝天養說完,老管家緩緩直起身,一臉思忖之色。
考慮了半分多鐘,老管家開口說:“這樣的話,大嘴猴就暴露了,會不會有點可惜?”
祝天養拿起黃玉茶盅,不介意茶已經涼了,一口喝下。
老管家接著說:“二鬼和三蛇都在天河,人手不夠還可以再調,大嘴猴這顆棋,這次用了,以後很難再埋進去。”
放下茶盅,祝天養慢條斯理地說:“隻要是棋子,必要時就可以棄掉。”
扶著藤椅把手站起身,祝天養走到園子北角養錦鯉的水池前,抓起一把魚食,用手指捏著,一點點撒進去:“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想要攻心,大嘴猴這顆棋就必須動用。隻要這手棋下好了,吃掉對方那條大龍,這盤棋就活了。”
猶豫半晌,老管家說:“即便咱們吃掉那條大龍,大小姐也未必能嫁進邊家。”
反手將掌心裡剩下的魚食全撒進水池,祝天養笑著說:“學良啊,這就是你下棋總輸給我的原因。”
老管家點頭說:“太瞻前顧後。”
祝天養說:“遇見十成勝率好事,不是自娛自樂就是陷阱。世上的事,隻要有七成把握,就可以出手了。而有些局,哪怕隻有三成甚至一成贏麵,該賭也要賭一把。”
“剛才我說攻心,攻的不隻一人的心。邊學道這個人很矛盾,明明是個胸無大誌的人,卻一路勇猛精進,我不知道他的目標在哪裡,但我能感覺到一旦讓他無願不成,周身圓滿,就是他功成身退之時。到那時,即便老大一係仍是他盟友,祝家也借不上他多少力了,老爺子一番苦心亦隨之東流。要想讓他保持鬥誌,就必須讓他有遺憾,所以,他越在乎這個姓徐的,就越要讓他得不到。”
“溫柔鄉是英雄塚,我看過姓徐這個女人的資料,是最能消磨男人雄心壯誌的那種性格。德貞能不能跟邊學道結婚無所謂,德貞不行,祝家我還有幾個妹妹,就算祝家女人全入不了他的眼,隻要不是姓徐的,隻要不是祝家對手家的女人,也就隨他去。”
老管家聽了,歎了口氣說:“就是大小姐……怕是不喜歡這種安排。”
看著水池裡遊動的錦鯉,祝天養說:“我從小就教育德貞,做人最關鍵的就是一定要知道什麼對自己是有用的。以邊學道的條件,從各方麵看都是良配,這次她如果還因為當年的事跟我較勁,我會收回我對她的寵愛,從此就當沒有這個女兒。”
聽祝天養這麼說,老管家小心地提議:“其實小小姐也……”
祝天養擺手說:“幺女的性格不行,就算嫁進邊家,也出不了什麼力。”
老管家微微點了一下頭,不再說話。
抬頭看了看天色,祝天養說:“國貿三期那邊你負責聯係,有回信立刻告訴我。”
老管家說:“我知道了。”
“對了。”坐回藤椅,祝天養拿起扇子:“告訴德貞,近期留在國內不要出去,咱們跟國貿那邊談妥後,由她去跟邊學道談。”
老管家聽了,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心說:二爺對這個邊學道也是真上了心,折騰一圈,原來是為了給自己女兒創造跟邊學道見麵的機會。
想到這裡,老管家在心裡幽幽一歎。
祝德貞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感情深得跟親生女兒差不多。老管家極力勸阻祝天養,想讓祝天養打消撮合祝德貞和邊學道的念頭,不是他覺得邊學道配不上祝德貞,相反,他是不想驕傲的祝德貞在邊學道那裡吃癟,步孟家二小姐的後塵。
想了幾秒,老管家輕聲問祝天養:“二爺,什麼時候回馬納羅拉?”
看著牆外的遠天,祝天養說:“我打算跟邊學道見一麵,見完再回去。”
……
……
天河。
邊學道和徐尚秀甜蜜同遊玉鵲山時,徐康遠和李秀珍在自家客廳裡如坐針氈。
剛才李正陽下樓,走到單元門口,站在門裡,側耳聽了幾分鐘,直接折了回來。
他已經聽明白了,這個時候根本不能露麵。
不露麵,蔡芬說的那些話是胡言亂語。一旦露麵,就徹底坐實了徐家和這些車的關係。
現在外麵這三輛車,從車牌上隻能看出是鬆江的車,就算事後有人調查,也頂多調查出是有道集團的車,扯不到邊學道身上。
而如果跟邊學道扯上關係,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煽風點火一下,比如說什麼“北江首富”驕狂霸道,橫行鄉裡,連座駕被拍一下都不依不饒,那就成了輿論事件。
所以……
萬幸邊學道和徐尚秀已經離開,萬幸邊學道沒把李碧婷口中那輛“拉風的裝甲車”開來,不然今天的熱鬨會更大。
回到樓上,李正陽問李碧婷:“樓下有你認識的人嗎?”
李碧婷走到陽台,站在窗戶後麵看了幾眼,說:“唐大哥或許在下麵車裡。”
李正陽也走上陽台,問:“你有他電話號嗎?”
李碧婷點頭:“有。”
李正陽說:“你現在給他發短信,告訴他,千萬彆說是來見徐家人,也彆提邊學道。”
李碧婷疑惑地看著李正陽,說:“爸,唐大哥在有道集團是一個大部門的老總,精明著呢,這種事哪用得著我提醒?”
李正陽瞪著李碧婷說:“讓你發你就發,兩句話的事。寧可多此一舉,也不能出一點紕漏。”
李碧婷張嘴還要反駁,李正陽忽然壓著聲音說:“你要是想你姐跟邊學道順利結婚,想以後跟在你姐身邊風光半生,就趕緊發。”
盯著老爸看了兩秒,李碧婷掏出手機,按照李正陽剛說的意思,編了一條短信,發給了唐根水。
兩分鐘後,唐根水回複短信:“知道了,謝謝。”
把手機遞到老爸麵前,讓李正陽看清唐根水回複短信的內容,李碧婷問:“爸,接下來怎麼辦?”
往樓下看了一眼,李正陽輕鬆地說:“作壁上觀。”
……
……
警察到了。
一輛本市牌照寶馬X3,三輛鬆江牌照豪車,一看見現場的四輛車,接警趕來的三個男警察眼神同時有點發飄。
等了解了糾紛的原委,看了相機裡的照片和布兜,問話警察的臉皮很明顯地抽抽了一下。
偷拍豪車?
把司機臉拍了進去?
這叫什麼事兒!
這事兒也值得報警?
既然出警了,總得有個交代。
本來,按照潛規則,肯定是傾向於照顧本地人,可是眼前這三輛掛鬆江牌照的車實在太嚇人了。
三人中領頭的圓臉胖警察在心裡估算了一下,這兩輛奧迪一輛奔馳加一塊700多萬RMB,有這種財力的人,在哪都不會是泛泛之輩。而且看三輛車裡的人,個個一臉精悍之氣,這夥人怎麼看都不好惹。
想到這兒,領頭警察一改平日出警時的做派,隨和地說:“兩邊各出一個能做決定的,過來跟我聊聊。”
有道集團這邊,蔣彪走了過去。
王家母子對視一眼,王誌成走了過去。
警車旁。
圓臉胖警察看了看王誌成,又看了看蔣彪,笑嗬嗬地說:“兩位一看就都是有成就的人,不值得為今天這種小事浪費精力,犯不上。”
王誌成聽了,不說話,扭頭看向蔣彪。
見兩人都不說話,圓臉胖警察臉色一板:“說說吧,兩位都是什麼想法?”
不等王誌成開口,蔣彪搶先說:“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對方必須承認偷拍,跟我們道歉。”
聽蔣彪說完,圓臉胖警察鬆了一口氣。
在他看來,隻要鬆江來的這夥人不提什麼過分無理的要求,這個糾紛很好調解。
圓臉胖警察看向王誌成說:“你呢,什麼想法。”
王誌成冷著臉說:“把相機還給我,讓他們跟我母親道歉。”
“呦嗬……”圓臉胖警察聽完樂了,他搓著手說:“原來是意氣之爭啊!我說兩位,至於嗎?”
蔣彪說:“剛才那個女人對我們的人又踢又打又罵,我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讓她道個歉,過分嗎?”
王誌成立刻說:“你還好意思說?一幫大老爺們,圍著欺負一個老太太,搶她相機,你們也不臉紅?”
蔣彪看向王誌成:“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她不偷拍我們,我們吃飽了撐的招惹她?”
王誌成針鋒相對地說:“中國沒有任何一條法律條款規定停在公共場合的車是不許拍照的。”
蔣彪說:“她還拍了我們人的臉。”
王誌成問:“那又怎麼樣?”
蔣彪反問:“你沒聽過肖像權?”
王誌成胸有成竹地說:“法律條文裡寫明了,不以盈利為目的的拍攝並不構成侵犯肖像權。”
蔣彪瞥著王誌成問:“如果沒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為什麼不大大方方地拍,而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拍?”
王誌成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跟蔣彪糾纏,他乾脆地說:“我媽說了,那是相機放在包裡,她伸手拿東西,不小心碰到了快門。除非你拿出證據,否則不要張嘴閉嘴說什麼偷拍。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根本看不出偷拍你們的車有什麼意義和價值。”
王誌成說完,圓臉胖警察點點頭,表示深以為然。
這三輛鬆江來的車固然是好車,可畢竟不是多特彆稀有的車。加上現場一沒事故,二沒車震,以胖警察從警多年的經驗,看不出一個家庭婦女拍幾張照片能給這夥人帶來什麼負麵影響和威脅。
看著王誌成,蔣彪問:“我如果拿出證據,你還會有彆的話說嗎?”
王誌成說:“當著警察同誌的麵,我把話放這兒,隻要你拿出確鑿證據,我和我媽一起給你們賠禮道歉。”
王誌成說完,蔣彪看向圓臉胖警察。
胖警察說:“我可以作證。”
“好!”蔣彪轉身,指著身後的奧迪A8L說:“我們的車裡都有行車記錄儀,三台記錄儀都是開著的。”
王誌成:“……”
胖警察:“……”
20分鐘後。
當著警察和圍觀鄰居的麵,王家母子給蔣彪和被蔡姐拳打腳踢的保鏢道了歉。
然後王誌成讓男同事回局裡幫他跟領導請假,他要留在家照顧老娘。
男同事拍了拍王誌成肩膀:“好好安慰安慰伯母,不是啥大事。”
王家母子在眾人的注視下回家了。
警車開走了。
寶馬X3開走了。
奧迪奔馳也開走了。
圍觀的人群散了,周圍陽台上看熱鬨的鄰居也都回屋了。
從始至終,蔡芬反複呼喊名字的徐康遠和李秀珍都沒露麵,徐家陽台上一直是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在關注著樓下的動靜。
又過了20多分鐘,李正陽走出單元門,接著,徐康遠拎著一個箱子走了出來,兩人坐進Buick林蔭大道,啟動車子。
隨後,徐婉母女挽著李秀珍走出單元門,三個女人都不胖,坐在後排剛剛好。
林蔭大道駛過王家所在的單元,坐在副駕駛位的徐康遠抬頭朝王家陽台看了一眼,他看見了站在陽台上正冷冷看著他的王誌成。
感覺到王誌成目光裡的寒意,徐康遠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