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學道是於今受傷第二天收到消息的。
聽劉行健說完情況,他緩緩說“我知道了”,然後放下電話,一動不動坐在沙發上,一坐就是一個小時。
時值正午,強烈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房間,周圍溫度很高,邊學道卻渾身散發著寒氣。
於今受重傷!!
於今還沒有脫離危險期,劉行健在墨西哥的一個女組員中槍死亡。
從邊學道的視角看,他不關心什麼女組員,但他在乎於今的生死,這種在乎不是因為少了一個貼心得力的下屬,而是出於能夠交心的朋友情誼。
像於今和李裕這種朋友,邊學道的生命裡注定不會很多,還會越來越少,並且難以補充,因為他沒有第二次時光倒流的機會,不會第三次恰同學少年,至於現在,無論新認識的人言談思維多麼投機,邊學道都很難再交心了,除非一起經曆生死巨變。
現在,萬裡之外的於今在生死一線間徘徊,邊學道憤怒之餘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
剛才在電話裡,劉行健說的很客觀:因為最先中槍的是拎著錢箱子的錢虓,所以目前還不能判斷槍手的動機和意圖,也就不能判斷槍手是否是針對邊學道和於今而來。
無論是不是,邊學道都不能輕舉妄動。
彆的不說,劉備因為關羽之死傾國而出最後托孤白帝城的故事他是知道的。
且不論劉備率軍出征到底有幾分是為了跟關羽的兄弟之情,有幾分是為了帶頭大哥的仁義形象收攏住軍心人心,有幾分是為了執行既定戰略,有幾分是因為荊州這個帝業之地至關重要實在丟失不得,原因不究,結局明晰——敗了!
劉備敗並不稀奇,
在邊學道眼中,劉備打著複仇的旗號,舉傾國之兵東征東吳,是因為他知道蜀魏吳的發展潛力不同,蜀國受地理位置限製,在三國中人口最少、產糧最少、人才最少,綜合下來導致蜀國發展潛力最差,說白了,拖得越久與魏吳兩國的實力對比越處於弱勢,所以蜀國立國後一直執行以攻代守戰略。
以攻代守,既可以掩蓋內部的矛盾衝突,還因為三國一齊休養生息的話,同樣時間內,蜀國的戰爭實力擴張肯定最慢,休養生息時間越長,越可能被魏吳的戰爭鐵輪一碾而碎,一戰國滅。
邊學道跟劉備不同!
有道集團跟蜀漢不同!
劉備率軍複仇東吳時已經60歲了,可以說烈士暮年時日無多,他一生追求的雄圖霸業已漸行漸遠,所以在得到出師之名後梭哈一搏。而邊學道呢,他還年輕,他還有幾年的先知期,他手下有越來越成熟的精英團隊,有道集團蒸蒸日上,隻要不犯政治和技術性錯誤,甚至可以用一日千裡來形容。
另一方麵,他已知的對手至多再有三五年就會失勢,再沒法構成嚴重威脅。
所以說,邊學道眼前的局和勢,都與痛失關羽的劉備截然不同,他如果貿然像劉備那樣大動乾戈,不僅會失去眼前的好局,不僅會讓靠有道集團養家的兩萬多員工失去穩定的飯碗,甚至可能比劉備還要慘,劉備有諸葛亮那樣的絕代賢能可以托孤,可以讓蜀漢延續40餘年,而邊學道若是魯莽行事,有道集團怕是不出四年就要轟然倒塌,因為他等於是在對手巔峰期去虎口拔牙。
實在是智者所不為!
可是縱然理由再強大,邊學道心裡還是為於今遭此一劫而憤怒。此時此刻他有點能理解1800年前劉備的心情,就算再怎麼像一些人評價的那樣外仁內奸,一個跟在自己身邊30多年左膀右臂一樣的兄弟被人殺了,是不可能不心痛的。
邊學道的心就很痛,唯一讓他保留一絲希望的是劉行健說於今還在搶救中。
在陽光中站起身,邊學道在房間裡東找西找,找了一圈,拿起手機打給穆龍:“你那有煙嗎?”
邊學道不抽煙,怕老板不喜煙味,本來抽煙的穆龍最近一年也很少抽煙,甚至身上都不帶煙,現在老板突然跟他要煙,讓他很是為難,因為煙到處能買到,關鍵是不知道老板喜歡抽什麼煙。
幾分鐘後,穆龍把三盒口味迥然不同的煙送到邊學道房間。
等穆龍離開,邊學道隨手撕開一盒,抽出一根煙放進嘴裡,然後發現自己沒有火。
這是幾年來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心神不定。
火……
有!
想了想,邊學道走到酒店房間的保險櫃前,打開保險櫃,從裡麵拿出一個包,拉開包,他伸手進去,摸了摸,掏出一個打火機——胡溪去世後讓妹妹拿給邊學道的那個刻著“HuXi”字樣的打火機!
這個火機邊學道沒有帶在身上,但一直隨身,無論走到哪兒,始終放在他裝隨身物品的包裡,他用這種方式回應胡溪至死攥著指甲油瓶的一腔情意。
現在,他第一次用到這個火機了。
點煙的姿勢很熟練,但因為已經8年多沒有抽過煙,身體不適應,第一口就嗆了,還嗆得很厲害。
又吸了兩口,煙在肺裡轉一圈,然後緩緩吐出,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
手指夾著煙,邊學道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天和地,看著天地之間的萬物,他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
先等,等墨西哥的消息。
邊學道有種感覺,於今不是那麼容易死掉的人。
……
……
中歐商學院,邊學道開始了EMBA高級總裁班的第一課。
這堂課是許斯年主講,因為當下金融危機還在全球範圍內肆虐,所以講課內容也跟金融危機和經濟有關。
講到中段,許斯年說:“我經常給企業家講課,有企業家說,能不能多講一點這種環境下我們企業具體該怎麼做才能生存,才能逆流而上。我說如果你要想聽這個,你肯定會失望,為什麼?因為我真的講不出來,如果我能講出來企業怎麼能在這種危機中做好,我就不在這裡講了,我就去做企業了。但是,天地之間的任何事都有一個根本在裡麵,曆史上的金融危機、經濟危機也好,股災也好,它背後的邏輯大體都是比較相近的,最基本的背景肯定是實體經濟有問題,因為金融和市場在很大程度上是社會結構現狀的一種折射,市場的背後是社會,金融的背後是財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