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洛邱從街邊麵館打上來的那碗刀削麵已經吃光。
老馮大概一直都沉浸在回憶的味道之中。
不管是這碗刀削麵的味道,還是他口中的那個故事的味道。
城市的華燈早就已經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從開始的一兩盞,一直演變成為了全城的光,五光十色。
老馮差不多要說完他和那位帶著孩子來做衣服的女人的點滴。他把打包碗裡頭的最後一滴的湯汁都喝光。
然後靜了一下。
最後才說道:“後來,也就是抓我的那一天,剛好是那位太太衣服完成的那天。有趣的是,我前後隻是見過那位警官兩次。第一次,他陪著他的妻子上來的。而第二次,就是收貨的那天,也就是抓我的那一天。”
洛邱已經漸漸地從老馮口中的故事之中抽身了出來……老人家口中的點點滴滴,已經足夠他在這個老房子的客廳之中,重演著這些點滴的畫麵。
“你覺得,當初的那位警官,甚至可能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對你懷疑了嗎?”
老馮笑了笑,搖搖頭:“誰知道呢?或許你說得對,或許他早就發現了,隻是為了讓我完成這件衣服。也或許,他是無意之中發現,所以才調查取證,有了結果才行動,隻是剛好碰到了完成的這一天……可不管這是為了什麼,對我來說,終究是好的。”
洛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但老馮意猶未儘:“因為啊,我終究是一個罪人,這些多出來的時間,對我來說已經是一種恩賜了……”
那並不像是如今全心全意,全心全力地完成手頭上這件鳳褂裙的一次,而是普通地訂製,自然工期就更長了。
自然,更長的工期裡麵,留在這個老房子裡頭,父親和女兒的日子,也就更長了一些。
……
老馮脫下了自己的眼鏡,揉了揉鼻梁,然後再一次地戴上,“說起來,這張照片不是我貼上去的。那天,我說,走之前,能不能讓我把工作做完。那位警官許了,然後就拍了這張照片。”
老馮籲了口氣,神情複雜道:“我想,這應該是那位警官後來衝曬了之後,自己悄悄地回到這裡,貼上去的吧。他倒是一直沒有和我提起過這件事情,也是個古怪的人呐。”
“一直……沒有?”洛邱輕聲道。
“這位警官從前會偶爾地來監獄見見我。”老馮隨意地道:“剛抓進去沒多久的時候吧。一年倒也會來個三兩次。後來一年也會來個一次……嗯,最近幾年,倒是沒有來過。”
老馮笑了笑,看著這位俱樂部的老板,“大概是忘了吧。如果不是至親,誰又能把誰記住一輩子?這種事情,像你們這種……嗯,怎麼說,特彆的存在吧,應該比我更加了解才對。我琢磨著,時間對你們來說,應該沒有多大的意義。你們或許見到的比我碰到的要多上千百倍。”
“他沒有把你忘記。”洛邱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老馮愣了愣,似乎想要知道答案。
“時候不早了,老人家,我就不打擾您了。”洛邱這時候站起了身來,“您說的故事我很喜歡,有時間我會再來聽您講其它顧客的故事的……當然,也會給你帶點吃的,我想老人家應該會經常忘記這種事情。”
說著,老馮就親眼看見一個大活人,從他的麵前漸漸地淡化而出,而後消失不見。
老馮看著那個被自己吃了個精光的打包盒子,想著這個鋪子的老板明明可以不敲門就進來的吧……反正可以這樣離開,也就可以這樣的來。
“也是個古怪的家夥。”
老馮搖了搖頭,拍了拍臉,打起了精神來。外邊是越來越晚了,可他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他又拎起了針線,一針一線繡著刺繡。
這十幾年,他都沒有這樣的平靜過。
……
才離開了老馮的家,洛邱並沒有走遠,而是再次回答了這條老街的那間麵館處,打了兩碗的刀削麵才真正意義上的離開。
沒有回到俱樂部,他回到了他的家裡。
任紫玲在他回來沒有多久之後,也如往常一個的模樣,敗犬般地回來。
“咦,今晚吃刀削麵啊?”
洛老板倒了一些醋出來,也就沒有搭理這個女人。
兩人吃著也沒有說話。
隻是這樣的麵,不知道他的父親和他的母親,那些年的那些日子裡麵,有沒有偶爾經過的時候,也嘗過了一口?
如若嘗過了,會是怎麼樣的味道。
想來,應該是此刻時刻的味道。
……
……
俱樂部最近有一個正在交易過程之中,等待交易完畢的老馮,同時也還有一個正被黑魂使者黑魂十八號接手的金主。
老板並沒有說偏頗哪一邊。
“不知道主人親自到來,屬下,屬下……”黑魂十八號一時間沒想到應該怎麼去說一些話出來。
因為她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情況。
上一任的老板,極少會邁出俱樂部的大門——至少,她就沒有親自碰見過上一任的老板會出現在她的工作現場。
“我聽優夜說,你好像碰到了一點阻礙,是嗎?”洛邱擺了擺手,“不用拘謹,隨便聊聊就行。”
雖然是這樣說,但黑魂使者哪敢對俱樂部的老板無禮啊……縱觀這無數的歲月以來,那些敢和有過對老板無禮的家夥,現在大概是墳頭都找不到了吧?
也就僅有一位的黑魂使者,敢在老板的麵前發出一些質疑的聲音,偶爾還會衝撞一兩句。但即使是這樣,那位也依然無法反抗老板……
“沒錯,屬下是碰到了一些小麻煩,本來屬下自己就能夠解決的。”黑魂十八號點點頭道:“不過屬下後來一想,作為黑魂使者,不應該有事情瞞著主人才對,所以就特意回去稟告了一下優夜小姐。沒想到,真的把主人您驚動來了。”
黑魂十八號似乎急於表達著什麼:“主人請放心!對方想來應是一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學會了一些魔術的半吊子魔術師,屬下一個人自然能應付得了。”
黑魂十八號口中的魔術師,自然不會是那種簡單的從帽子裡麵變出繁花的表演係,而是那種真的自帶特效的視覺係了。
洛邱倒是好奇地問道:“你怎麼知道對方是個半吊子?”
黑魂十八號道:“因為在他的身上,並沒有看出來一點兒身為魔術師應有的禮儀。正統傳承的魔術師,如同貴族般,一眼就能看出來身上的氣質。而他……”
黑魂十八號搖搖頭道:“……完全沒有一些受過正統教育的痕跡。所以屬下推測,他可能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到了魔術師的傳承,自己琢磨的吧。而且,通常情況下,也隻有這些野路子,才會出現這種不顧及世俗法規,在普通人社會裡麵作亂的情況。而有過正統教育的魔術師,他們是不屑於做這種事情的。當然,也不排除在正統之中,會出現部分心理扭曲的家夥……可那畢竟是極少數,而且即使為惡了,這些正統的家夥也不會失去自己的風度。所以縱上述,屬下就能大致知道這人是一個野路子。”
“你這方麵經驗比我多,我暫時相信你的推測吧。”洛邱點了點頭。
黑魂十八號這會兒卻有種受從若驚般……老板可是無所不知的啊。
但她卻不知道這位老板是個對事物有著好奇心,但卻又是一個如非必要,寧願自己一步步探求也不願意直接獲知而導致喪失樂趣的……嗯,閒得慌的家夥。
本來,洛邱從小就是一個持家有道的好孩子啊。
明明隻要問手下兩句就能知道的事情,為啥還要去給祭台坑呐。
“給我說說這位這位趙茹小姐的情況吧。”
黑魂十八號點點頭,“主人,這位金主有著很嚴重的反社會人格……”
……
聽著這位黑魂使者的娓娓道來,洛老板也沒有停下自己的眼睛。
就在趙茹棲身的巷子裡麵,洛老板看著她隻是一個人默默地坐在了紙皮箱隨便搭起來的‘房子’之中。
巷子本身是暗淡的,而箱子房裡麵自然也是暗的,而她抱膝而坐,把眼睛埋在了手臂和雙膝之中,也就更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