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皇宮格外的安靜。
朱栩穿著厚厚的襖袍,站在禦書房門口,眺望著越來越紅的天邊。
曹化淳跟在朱栩身後,喘著粗氣道“皇上,露水重,還是在暖閣裡吧。”
朱栩嘿嘿一笑,搓了搓手,道:“你說,今年的雪是不是來的有些晚?”
曹化淳看了眼外麵,道:“是,這幾年的雪都集中在那麼幾天,又大又急,今年是有些晚了。”
朱栩心裡一歎,這說明雨水少了,乾旱的天氣越來越多,也越發的嚴重。
曹化淳見朱栩沒有說話,又小聲的道“皇上,趙南星,是不是給他點壓力?”
他心裡十分明白,彆說趙南星現在沒有官職,哪怕位高權重也不是朱栩一根手指的對手。但他在朱栩身邊,深知他的脾性,以往朱栩可以容忍外廷,但到了這個地步,就不是胸襟的問題了。
他擔心朱栩生氣,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
近幾十年,朝堂黨爭越發激烈,朝臣的地位也急劇攀升,激怒了百官,哪怕是皇上也討不了好!
曹化淳話音未落,遠遠就看到張太後裹著厚厚棉衣,似快似慢的向這邊走來。
朱栩一愣,連忙迎過去道:“皇嫂,可是出什麼事情了?”
張太後到了近前,神情才一鬆,臉上蒼白的很,眼神也是疲憊,看著他輕笑道:“沒事,就是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特地做了你愛吃的送來。”
朱栩這會兒哪還不明白張太後的意思,是生怕他做出‘傻事’啊。
他也沒有揭破,笑道“那謝謝皇嫂,小永寧呢?”
張太後裹了裹衣服,笑道“她還睡著,昨夜折騰了半宿。”
朱栩看著張太後的臉色,搓著手道“皇嫂,咱們進去聊吧。”
張太後也點頭,叔嫂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暖閣。
酒菜擺齊,兩人一邊吃著,一邊如往常一樣說笑。
過了好一陣子,張太後抬眼看著他,語氣認真的道:“你老實跟我說,你打算怎麼應對?”
朱栩眨了眨眼,道:“皇嫂是說,趙南星還是其他的什麼事?”
張太後看著他,輕歎一聲,道:“你啊,趙大人曆任四朝,乃是元老,朝廷柱石,你切不可衝動行事……”
朱栩砸了砸嘴,這次趙南星是真的過分了,現在居然連張太後都主動來做說客,可見他的威望。
朱栩睜大雙眼,作無辜狀,道“哎,皇嫂,你的廚藝見長,這回鍋肉做的不錯,是我喜歡的口味。”
張太後眉頭一蹙,沒好氣道:“你是不打算給我一句實話嗎?我聽說,平王,英國公,魏國公等人,這兩日你一個也沒見。”
朱栩很無奈,終於體會到當初宋神宗罷免王安石的感覺了,若非他內心足夠強大,且對著未來有著清晰的認識,隻怕他也會妥協,任由趙南星上台折騰。
至少落個清淨。
想想萬曆皇帝,當初清算張居正,遇到的壓力不會比現在小,多大的怨念才會讓他幾十年不上朝?
朱栩也沒有什麼胃口了,想了想,交個小底,道“皇嫂,我也不瞞你,朝堂幾十年來黨爭激烈無比,每一個人都是黨同伐異,致國家利益於不顧,趙南星就是黨爭中,實力最強的一個人,朕,是不會允許他複啟的!”
張太後對這些倒是沒有多少體會,也不太明白朝政。她從朱栩的話也聽出了他的堅定,心裡也無奈,道:“這些我也不懂,不過,萬事和為貴,你總跟大臣們過不去,對你的國政也沒有好處……”
朱栩嗯嗯點頭,跟張太後耍滑頭,除非張太後不理會,不然根本瞞不過她,隻能裝糊塗的胡亂答應,希望蒙混過關。
張太後也沒有吃幾口,見朱栩也沒有胃口,隻得道“行了,你心裡有數就行,我也不管你了,你想好處置,彆出大亂子,我懶得跑過來煩你……”
朱栩嘿嘿一笑,道“皇嫂放心,我心裡都有數,有數……”
“朕!”張太後沒好氣的站起來。
“嗯嗯。”朱栩連連點頭,陪著站起來。
張太後這次來,也就是為了心安,沒有指望能說動朱栩什麼,站起來便向外麵走。
朱栩陪著走到外麵,又亂七八糟的說了幾句,張太後都沒理他,他也隻好在台階下大聲道“皇嫂一路順風。”
張太後心裡頓時又堵了一口氣,如果是以往就會狠狠捏朱栩耳朵教訓,現在隻能悶悶的沉著臉頭也不回的往回走。
朱栩送走了張太後,還不急轉身,劉時敏就快步小跑過來,道:“皇上,平王與英國公求見。”
朱栩從牙根卷出一塊細肉,在嘴裡嚼著,望了望天,道:“讓他們進來吧。”
“是。”
就在朱栩說話的當口,東華門外,趙南星一身的蟒服,拿著板,一人獨站在最前麵。
他身後,分成兩排,排著長長的隊伍,足足近百人。每一個都穿著嶄新的官服,麵色沉靜,眼神狂熱異常,遙望紫禁城。
高攀龍站在他身後,李起元,顧大章,魏大中,周起元,李應升,黃尊素,陳良訓等等,前任的各部尚書,侍郎,都察院禦史,各科給事中等等,從未聚集過這麼齊,氣勢頗為凜然,都望著東華門,等待著開啟的那一刻。
趙南星背著手,瘦削的臉上如有刀意,眯著眼,站在那,給人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強大氣勢。
高攀龍站在他身後,帶著輕鬆笑容道“宮裡傳來消息,張太後一大早就去了景陽宮,現在,平王與英國公也進宮了。”
趙南星微微頜首,表情平靜,眯著眼,閃爍著厲芒。
在他看來,這隻是小教訓,小皇帝如果知道輕重還好,要是不懂,這就是開胃菜,他會讓小皇帝知道,朝政不是過家家,不是任由他一個人胡來!
李起元是前任的戶部尚書,他站在高攀龍身後,神色也頗為振奮,道“大人,人越來越多,是不是要走動一番?”
這個時候沒有演講,也不能在這種地方演講,‘走動一番’就算是戰前動員了。
趙南星點點頭,剛轉身就又道:“葉福清,楊大洪等人來了嗎?”
葉向高是福清人,很多人,尤其是文壇上的人喜歡這麼稱呼。
高攀龍神色微怒,道:“還沒有,我猜測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