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自嚴與孫承宗對視一眼,兩人都沉吟著,沒有開口。
不管是出手還是旁觀,問題的核心不在靖王,而在宮裡。
“到底是什麼人在搞鬼……”
畢自嚴好久才說道,他心裡壓力極大,都要透不過氣來了。應付一個雄才大略的皇帝已經夠難,還有一幫人居心叵測的時不時跳出來,讓他們焦頭爛額,窮以應付。
孫承宗現在壓力同樣很大,他現在的主要精力都用在“內修政務”上,萬分不希望有一點事情來打擾,但不知道為什麼,越是這種時候,麻煩就越多,一個個排著隊出來,令他應接不暇,措手不及。
“不能這樣下去了,讓間邪司介入吧。”孫承宗抬頭,看著畢自嚴道。
畢自嚴心頭也頗為沉重,看著孫承宗,想了半晌,還是搖頭道:“不可,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驚動皇上……靖王,我去見一見,或許能找到辦法。”
驚動皇宮裡的那位就意味著事情將會失控,乘著他還沒有插手,必須要儘早解決!
孫承宗隻想儘快解決,免得再生禍亂,聞言道:“好,一定要快,我現在去兵部,命巡防營作些準備。”
畢自嚴點頭,又沉色道:“勞孫閣老再去一趟刑部,給他們施加壓力,這麼大事情,不能就這麼過去了,必要的,拿掉一個員外郎,幾個主事立威!”
孫承宗一怔,旋即明悟,道:“好,我先去張問達府上拉上他一起。”
畢自嚴站起來,道:“好,咱們分頭行事,務必在天亮之前了結這件事!”
孫承宗沒有多說,深深的吸了口氣,與畢自嚴並肩出了門。
畢自嚴坐著馬車,直奔靖王府,心裡還在計較著說辭。
靖王到底是親王,又是皇帝看重的人,畢自嚴需要認真對待,並且還要斟酌著如何處理這件麻煩事。
靖王並不是住在十王府,也沒有住在城東那群王府大院內,是一座三進三出的大院子,低調內斂,一眼看去完全不會認為這是過去威風赫赫的王府。
門匾上的‘靖王’兩個字經過風吹雨打,有些斑駁鏽跡,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更是晦暗不明。
畢自嚴站在門前,看著這個大門,皺了皺眉。
他平時極少交際,也從未來過靖王府,現在才想起來,大明的宗親王爺基本上都被廢的差不多了,雖然這位靖王算是位高權重,卻也早已經沒有了過去親王的那般‘如山重’。
幾個家丁陪在他身邊,上前道:“老爺,要叫門嗎?”
畢自嚴點點頭,道“讓他們叫醒靖王,本官要見他。”
“是。”一個家丁上前,啪啪打門。
大門好久才打開,一個家丁探出頭,看了眼大門前的人,沒好氣的道:“乾什麼大晚上的,你要是酒鬼鬨事,小心我將你送衙門!”
畢自嚴的家丁倒是頗為硬氣,一側身,道:“少說廢話,快叫醒你們王爺,我們家大人要見他!”
靖王府本就睡眼朦朧,打著嗬欠的家丁一聽,頓時怒了,瞪著他道:“給我滾,再不走打斷你的腿!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整個大明有敢這樣跟我們王爺說話的官嗎?”
說著就要關門,畢自嚴的家丁連忙擋住,道:“瞎了你的狗眼!仔細看看外麵,那是畢閣老,你們王爺見了也得作揖!”
“啊……”
這家丁沒說完,手臂就挨了一棍子,接著就是靖王府的大門啪嗒一聲重重的關上,同時傳出來一道冷哼聲“就是畢閣老來了,也沒這樣的,哪裡來滾回哪裡去!”
畢自嚴的家丁愣住了,這靖王府的家丁還真是囂張。
“老爺,靖王府的家丁不給開門……”畢府家丁跑過來,對著畢自嚴道。
畢自嚴眉頭皺了皺,親自上前,沉聲道:“本官畢自嚴,現在立刻要見靖王,耽誤了事情,本官打斷你的退!”
裡麵的家丁沒有一點回應,靜幽幽的。
畢府的家丁一見,頓時大怒,連連的拍大門,大聲道“開門,這是畢閣老,要是耽誤了半點事情,打斷你狗腿都是輕的!”
家丁的聲音很大,驚動了四周,不少人都探出頭來,還有人嘀嘀咕咕的。
畢府的家丁又連連怕打,大聲吼叫,可靖王府的大門就是沒有一點的反應,仿佛裡麵的人都睡死了,完全聽不見。
畢府的家丁抬腳要揣,畢自嚴抬手攔住了他。
“老爺?”家丁神色一怔。
這麼久居然沒動靜,要麼是裡麵的人死絕了,要麼就是靖王根本不想見他!
畢自嚴雙眼冒著火,盯著大門沉默一陣,突然道:“去刑部。”
家丁愣神,還是連忙道“是老爺。”
畢自嚴又看了眼靖王府大門,轉身走了。畢自嚴的馬車很快調頭,轉道去刑部。
大門內,一乾家丁都屏氣凝神,因為不遠處站著披著衣服的靖王。
好久,一個管家才小心翼翼的道:“王爺,畢閣老走了。”
靖王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這件事不準外傳,還有,準備點東西,過幾日我要登門道歉。”
管家愣神,對今晚的事情完全莫名其妙,隻得答應著道:“是老爺。”
靖王又看了眼緊閉著的大門,轉身往回走。沒多久,靖王妃也被驚動,迎過來,揮退下人,低聲道:“王爺,這是怎麼了?畢閣老現在威風正盛,我們怎麼能得罪他?”
靖王的腳步有些慢,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一定要得罪。”
“一定要得罪?”靖王妃楞了,道:“王爺,這話是何意?”
靖王神色平淡,沒有回答,轉而道:“宮裡的大殿下,長公主都要滿百歲了,你明天一大早進宮去,帶上禮物。李娘娘,太後,老太妃那邊都要走一趟,禮數要全,時間儘量拖的久一點,如果能在宮裡吃頓飯最好不過……”
靖王妃完全不明白,卻知道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道“嗯,我明天一早就去,宮裡的娘娘我都走一遍,王爺還有沒有其他要交代的?”
“沒有。”靖王很乾脆的道:“按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就行,不要刻意,自然一點。”
靖王妃懂了,道:“王爺放心,明日妾身就去。”
靖王沒有再多說,邁步回屋。
刑部,尚書班房內,一片冷肅。
孫承宗發了脾氣,直接將兩個主事,一個員外郎給免了,甚至還要當著張問達的麵,準備追究主管刑獄司的左侍郎。
孫承宗一個人是代表不了內閣,同時他也無權直接免掉一個員外郎的官帽,前麵張問達都不出聲,後麵就開始據理力爭,不同意。
孫承宗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張問達,道“今日就是本官來了,若是明天一早山雨滿城,皇上的怒火你能承受?還是你們刑部能承受?”
張問達臉色漠然,眉頭緊皺。
皇帝的怒火他自然承受不了,可刑部的人他必須要保,否則他這個尚書也不用當了。
張問達抬著手,道“孫閣老,不是我刑部不儘心,能用的辦法,刑部都已經用了,隻是這幫人太過狡猾……”
“一點線索都沒有嗎?”這個時候,畢自嚴沉著臉,從外麵大步進來,朗聲道。
畢自嚴的聲音滿滿都是怒氣,進來之後,眾人看到的也是一片青色,目含怒芒。
張問達心神驟緊,轉向畢自嚴道:“倒不是,隻是還不能確定,需要進……”
“說!”畢自嚴在孫承宗邊上坐下,目光冷冷的盯著張問達,斥聲道。
張問達心裡越發的覺得不好,內閣這兩位閣老在外界一直都有‘泥塑二老’的‘美譽’,比弘治之前的‘紙糊三老’要好上一些,現在居然生怒,顯然是有大事激怒了他們。
他一時沒有開口,四周刑部的人都屏氣凝神,這會兒誰說話誰倒黴。
廖昌永急匆匆的從外麵進來,帽子還歪了,一見內閣兩位閣老都在,臉色微變,連忙行禮道:“下官見過畢閣老,孫閣老。”
孫承宗終於等到人了,抬起眼皮看向他,目光冷峻,道:“說,查到什麼了,要是你跟你們尚書說的一樣,牢房你自己選!”
廖昌永眼神微凝,悄悄瞥了眼張問達,張問達同樣一臉的警色,眉頭緊擰的對著他點了下頭。
廖昌永低著頭,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道:“回孫閣老,確實查到了一些,隻不過……怕未必是兩位閣老願意聽到的。”
畢自嚴冷哼一聲,道:“讓你說就說,哪那麼多廢話,要本官去牢裡審你你才肯說嗎?”
廖昌永嘴角動了動,又抬頭看了眼孫承宗與畢自嚴,道:“雖然下官沒有拿到實證,不過從種種跡象來看,最近一係列事情,應當是閹黨餘孽所為。”
畢自嚴與孫承宗臉色都是微變,而後兩人對視一眼,又各自轉頭,麵沉如水,眸光閃爍。
閹黨是不會去救楊漣的,閹黨也已經沒有什麼高位之人漏網,不會妄圖去動搖傅昌宗。他們做這麼多事情,隻能有一個解釋——閹黨,東林黨,兩黨餘孽合流了!
不管是從感情上,還是務實上,這一點都讓畢自嚴,孫承宗難以接受。
曾經的生死對頭,現在居然勾結在了一起!
興風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