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鬥喝道:“怎麼回事?”
那些軍戶七嘴八舌地說明,原來今天早上喂豬時,有幾個軍戶婦女對許月娥冷言冷語,說她身子都不乾淨了,還有臉活著,真不知道什麼叫羞恥。又有女人說她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敢殺害,真是心似蛇蠍,等等等等。
往日這樣的冷言冷語也不少,許月娥隻是默默聽著,也沒什麼表示,今日不知怎麼了,抽出扁擔就將一個正說得高興的婦女打得頭破血流,旁邊幾個婦女大驚下上去責罵她,也是一樣被她打破了頭。
這下可捅破了馬蜂窩,這些婦女原是流民加入,都是一個村或是一個家族出來的,向來都是有事一起上。她們一聲招呼,從畜場或是田地中正在勞作的本鄉軍戶立時蜂湧過來,各人或是扛著鎬頭,或是扛著鋤頭,氣勢洶洶,就要將許月娥砸成肉醬。
不過許月娥也不是一個人,靖邊堡內同樣住著一些被後金軍擄過或是匪徒糟蹋過的女子,她們平日住在堡內,也是忍受了各人不少冷言冷語,心下都有氣。便忍不住出言幫助許月娥,隨後那些軍戶女人同樣對她們一陣大罵,罵得她們個個也是怒火上湧,各人也是一樣拿出扁擔、棍棒加入了許月娥一方。
王鬥等人過去時,雙方各幾十個人,正拿著棍棒、扁擔、掃帚、鋤頭等武器在對持,一邊“賤貨,臭女人……”之類的互罵。鄉下女人,自然嘴裡罵不出什麼文雅的東西,傳來的言語極為的不堪入耳。
王鬥看到許月娥側身端著一根扁擔,身形步法極象平日戰兵隊操練的槍擊之術,不知道她怎麼學來的。看她這個樣子,對麵那群婦女雖然罵得厲害,卻不敢怎麼近她的身前,隻是揮舞著扁擔棍棒怒罵著。在她們那邊,還有幾個婦女捂著頭正坐在地上嚎哭,王鬥果然看到她們個個頭破血流的。
雙方怒罵指責中,王鬥還看到軍戶婦女那邊有幾個青壯也是拿著棍棒在虎視眈眈著,看他們樣子,竟還是戰兵隊的成員,王鬥的臉色陰沉下來。
看到王鬥等人過來,一片的聲音:“大人回來了。”
各人紛紛讓開道路。
王鬥來到人群中間,四周一片的“大人給小的做主啊……”等聲音。
王鬥不發一語,隻是陰沉著臉看向眾人,在他目光的掃視下,各人都是心驚膽戰,不由自主全部跪了下來。
王鬥首先冷冷地對那幾個戰兵隊的青壯道:“你們長本事了,學好我軍中的技藝,原來是用來作婦人間的爭鬥。”
那幾個戰兵都是心驚,匍匐在地上一言也不敢發。
隨後王鬥淡淡道:“是怎麼回事,你們都說說吧。”
立時雙方各出來幾個女人,七嘴八舌的,將事情一一說出,一麵指責對方,為自己辯護。
雙方的指責與辯解聲中,那許月娥仍是神情冷漠,一言不發地跪著。
王天學這時卻讚了許月娥一聲:“好一個剛烈的女子。”
惹得眾人側目,不知道這個窮酸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聽著雙方的聲音又是越冒越高,王鬥喝道:“好了。”
立時場中又是一片的安靜。
王鬥指著地上那幾個仍是涕淚交加,頭破血流的幾個軍戶婦女喝道:“你們幾個婦人,為何對許姑娘她們冷言冷語?都是堡內的姐妹,何苦取笑她們?今後如有人再風言風語,嚴責不怠。”
那幾個婦人一驚,立時嚎哭聲無影無蹤了。
王鬥又對許月娥喝道:“許姑娘,你如有不平,可以找堡內的管事與隊頭分說,甚至可以找本總旗與你作主,你怎能動手毆傷她人?”
許月娥跪在地上,靜靜地道:“月娥知錯,甘受大人責罰。”
王鬥淡淡地道:“你其情可憫,然其法難咎,來人,給我重責許月娥二十軍棍,以警效尤。”
韓朝出來,取過一個戰兵手中的棍棒,將許月娥按倒在地,一五一十地打著軍棍,許月娥隻是靜靜咬牙忍受。聽著軍棍落肉的聲音,場內靜得嚇人。
完畢後,許月娥平靜地向王鬥叩了一個頭,道:“謝大人責罰!”
王鬥淡淡地看了她半響,心下也有些佩服她的剛硬。自己雖與許月娥是一莊之人,也算是熟悉之鄉鄰,不過現在自己身為一堡之主,卻不可以袒護任何人。
這時腳步聲響起,齊天良,楊通,鐘榮,還有陶氏,劉氏幾人匆忙趕來,他們在聽到畜場這邊紛鬨械鬥的消息後,便匆匆趕來。見王鬥等人在這,幾人都是心下惴惴,怕王鬥會怪罪他們這些留守的人監管不力。
王鬥掃了他們一眼,轉向麵前各人,大聲喝道:“以後堡內嚴禁私鬥,如有軍戶糾紛,可以找相應的隊頭,管事分說,甚至可以來找本總旗我!以後論是誰再私鬥,無論有理無理,一律重責,儘數驅出堡外!”
他更是提高了聲音:“如有堡內戰兵參與私事械鬥的,一律重責一百軍棍,驅逐出堡!”
他喝了一聲:“你們可是明白?”
一片的聲音:“小的明白,謹遵大人之令。”
王鬥對鐘榮道:“鐘先生,你取五鬥米,十斤肉與許姑娘,讓她將養下身子,這半個月,她就不必乾活了。”
鐘榮除管理堡內文書外,還管理著堡內的糧米倉庫,聽了王鬥的吩咐,他拱手道:“學生明白。”
陶氏也是連忙應了一聲。
王鬥又道:“被打傷的幾個婦人,同樣每人支取糧米二鬥,肉二斤,休息十日,俸米同樣支取。”
那幾個婦人連忙爬起來感謝。
見事情如此處理,王天學搖頭晃腦地說道:“大人執法如山,嚴明顧理,佩服,佩服。”
鄭經綸與那些萬勝和的夥計都是相互點頭。
……
陶氏,齊天良幾人大聲喝令那些軍戶與婦女繼續乾活,許月娥與幾個受傷的軍戶婦女被扶進堡內休息。
王鬥也是領著王天學,鄭經綸等人趕著糧車自永寧門進入堡內。
眼下靖邊堡除了堡外的較場,還有堡牆上的女牆城樓等設施還未修建好外,餘者已是與彆地軍堡無異。
看這屯堡雖小,但夯築的堡牆卻是非常結實,給人以強烈的安全感。而且堡內屋舍井然有序,特彆是內中乾乾淨淨,這是非常難得的。靖邊堡的街巷都用山石鋪就,兩旁設有石砌的排水溝,堡內還有公共澡堂與公共廁所,街上沒有一處垃圾,內中走的軍戶雖是衣衫破舊,卻是個個身體潔淨,神情軒昂,身強力壯。
乾淨、充滿生氣,就算在州城內,這種生機盎然的氣質也是難見,更不要說這裡隻是鄉下一個小小的屯堡罷了。
王天學大開眼界,他歎道:“沒想到這僻野之處也有如此桃源盛地,學生真是開眼了。”
他的心情愉快起來,或許自己從州城來到這裡,是個不錯的選擇。
鄭經綸與那些夥計也是驚奇,人人議論紛紛,看到這靖邊堡,鄭經綸更增強了與王鬥合作的信心。
靖邊堡內建了一個館舍,就在總旗官廳的不遠處,專門招待一些外來的客人。
王鬥吩咐鐘榮先將萬勝和送來的糧米入庫,又安排王天學、鄭經綸等人在館舍內住下,讓鐘榮陪著他們聊天,等晚上再為他們接風洗塵。至於王天學的事,王鬥計劃在堡內選幾個伶俐的年輕人,以後跟著王天學做學徒。
韓朝幾人回營房休息,王鬥則與鐘調陽回到官廳後的王家宅院內。平日裡,鐘調陽雖也住在營房內,不過王鬥也在宅院中為他準備了一個房間。
幾個年老的軍戶與幾個壯婦迎了出來,將二人的馬匹牽到後院去喂養。
這些人都是王鬥從堡內軍戶中雇傭來的,個個老實厚道,專門用來服侍母親,這些人被王鬥選用,自是人人歡喜,家內也是莫以為榮。不過現在王家宅院內沒有粗壯的年輕人,現在堡內勞動力珍貴,王鬥可舍不得用那些青壯勞力。
見了王鬥二人後,鐘氏與謝秀娘都是歡喜。
見了禮後,鐘調陽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鐘氏問道:“鬥兒,剛才聽說一些軍戶在堡外鬨起來了,事情如何了?”
王鬥心想消息傳得好快,他安慰道:“娘,沒事了,孩兒已經處理了。”
鐘氏歎道:“這樣便好。”
她又問道:“此次你去州城,可是辛苦,你舅舅的事,可是辦妥了?”
王鬥道:“已經辦妥了,想必過些時日,州內的文書就會下來。”
鐘調陽站起身來,深施一禮:“父親的事,讓姑母與表弟費心了。”
鐘氏歎了口氣,道:“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說這樣見外的話了。不過我這個弟弟一向好高騖遠,不肯踏實,我這個做姐姐的,是要好好勸勸他,他一個做舅舅的,總不能事事來煩勞外甥才是。”
她歎息了一陣,又想起一件事,對王鬥笑道:“對了鬥兒,你現在升為總旗,屯堡的事也上了軌道,該把你的婚事辦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這終身大事,為娘可不能給耽誤了。”
謝秀娘與王鬥都到了完婚的年齡,不過以前王家連個正式成親的錢財都沒有,鐘氏是個要強的人,自然不希望家內唯一男丁成親時被人說閒話,眼下條件已是非常成熟了。
聽鐘氏這樣說,她旁邊的謝秀娘立時紅了小臉,不過卻又支起耳朵仔細地聽著。
鐘氏笑道:“為娘早查過日子了,十月初九,這是個好日子,到時請親家母來,我們一起好好商議商議,總不能讓人看輕了我們王家才是。”
此時是崇禎八年的七月中,到十月初九還有幾個月,是可以仔細操備一番。
鐘調陽也是笑道:“表弟成親,這是大事,是得好好操辦。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喝喜酒了。”
謝秀娘終於忍不住羞紅小臉去了。
看著她的背影,王鬥微笑道:“一切就由母親作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