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一章.禍心(二).(1 / 1)

攝政大明 蟲豸 2989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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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闖入大堂的幕僚名叫張肅,此人是三邊總督府的老資格了,不僅是輔佐過現任三邊總督王錚,還曾經輔佐過上任三邊總督梁輔臣。

趙俊臣主持陝甘軍政之後,總督府的大多數幕僚都遭到了邊緣化,隻能處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所有重要事務皆是由趙俊臣從京城帶過來的幾位幕僚接手,卻唯有張肅依然受到重用,不僅是沒有被邊緣化,甚至還成為了趙俊臣幕僚班子的核心成員之一,地位僅次於牛輔德與蘇西卿,就算是趙俊臣也經常向他詢問意見。

張肅會受到曆任陝甘主政者的重用,自然是擁有一些不可替代的過人之處。

首先,張肅非常熟悉陝甘三邊的軍政事務,不論大小事情皆是了如指掌;其次,張肅一直秉持著不偏不倚的立場,隻忠心於曆任三邊總督,從不會參與派係之爭;最後,張肅的性格沉穩老練,辦事之際細致用心、麵麵俱到,能讓曆任三邊總督省心不少。

對於張肅這位老資格幕僚,大堂內的眾位文武官員皆是熟悉,或多或少都打過交道,也知道此人性子向來沉穩內斂,對他頗是信任。

然而,向來是沉穩內斂的張肅如今卻是這樣的驚慌失措,那就必然是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情!

這段時間以來,隨著戰事來臨,所有人皆是神經緊繃,如今又見到張肅的表現之後,就紛紛是表情大變,下意識的聯想到了某些最壞的情況,大都是有些慌亂。

鄭家棟一時間也顧不得為戚斌開脫了,連忙問道:“張先生,究竟是何事讓你如此慌亂?可是邊防戰事生變?”

周勃則是急聲問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張先生快說!”

何漳也是連忙追問道:“難道是隴南城被蒙古人攻破了?”

就在眾人亂成一團之際,趙俊臣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莫名的神采。

然後,趙俊臣麵色稍冷,拍著桌麵揚聲說道:“肅靜!隻是稍遇一點事情就亂成一團,成何體統?”

隨著趙俊臣的嗬斥,在場眾人終於是稍稍鎮定。

與此同時,張肅也同樣是稍稍冷靜了一些,正打算開口向趙俊臣稟報些什麼,但他看到大堂內的文武眾位官員之後,卻又是麵現猶豫遲疑之色。

然後,張肅向趙俊臣請示道:“欽差大人,學生剛剛收到一份情報,此事頗是敏感,不宜讓太多人知曉,可否屏退左右,由學生單獨稟報?”

張肅剛才的表現,已是撩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每個人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張肅所收到的消息,但張肅如今卻是建議趙俊臣屏退左右,瞞著眾人單獨稟報於趙俊臣,這讓眾人皆是有些不情願。

趙俊臣將眾人的神情變化儘數收入眼中,緩緩說道:“在場眾位大人皆是陝甘三邊的柱石之臣,我信任他們如同信任自己的手足,不論什麼事情都不需要隱瞞他們……更何況,若真是發生了天大的事情,最終也瞞不過他們,你還是當眾說出來吧。”

聽到趙俊臣的決定,眾人皆是麵現感激,而張肅則是再次麵現遲疑。

最終,張肅咬牙說道:“欽差大人,學生剛剛收到了消息,朝廷如今已經獲知了今年邊防的變故,並且是任命閣老梁輔臣為全權欽差大人,前來花馬池營主持陝甘邊防大局,按照朝廷的意思,等到梁閣老抵達花馬池營之後,欽差大人您將隻是負責賑災之事,不可再插手地方政務與邊防事宜……”

隨著張肅的話聲落下,大堂內的眾位文武官員再一次麵色生變,表情各有不同。

李如安、牛輔德等人皆是趙俊臣的心腹,自然是有些驚亂,又有些憤憤不平,認為朝廷的做法是對趙俊臣的不信任與壓製,也打亂了趙俊臣的種種計劃。

周勃、吳啟凡、何漳等人的立場較為中立,大都是神情有些複雜,他們皆是非常敬佩梁輔臣的能力與品行,也認為梁輔臣的資曆、經驗、聲望皆是要遠高於趙俊臣,無疑是主持陝甘軍政大局最適合的人選,但與此同時,他們也親眼見證了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成績,又隱隱覺得梁輔臣未必就會比趙俊臣表現更好,說不定還會打破目前的良好態勢。

至於鄭家棟、戚斌等人,卻紛紛是麵現喜色——相較於趙俊臣,他們無疑是更加信任梁輔臣!認為梁輔臣主持邊防大局是於公於私的最好選擇。

另一邊,趙俊臣將所有人的表情變化儘收眼底之後,用一種略帶驚喜的聲音說道:“陛下把梁閣老派來了?這倒是一件好事!梁閣老的經驗、聲望、與手段,無疑是主持邊防大局的最好人選!……也不瞞你們,這段時間以來,我雖然是勉力接手了陝甘軍政,但一直是如履薄冰,深感責任重大,生怕自己會有任何一個決定做錯,如今有了梁閣老親自主持大局,我也終於是可以鬆一口氣了!”

然後,趙俊臣的語氣愈加輕快,轉頭向吳啟凡吩咐道:“吳知府,你馬上派人通知章巡撫,讓他安排迎接梁閣老的種種事宜;牛輔德,你即刻著手準備交接事宜,等到梁閣老抵達花馬池營之後,就儘快把陝甘軍政全部交由梁閣老;另外,再派人通告各地官府,宣布梁閣老前來花馬池營主持大局的消息,相信陝甘軍民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定然會精神一振……”

就在趙俊臣好似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卸下肩頭重擔之際,張肅則是麵現尷尬之色,喏喏說道:“欽差大人,如今恐怕是沒辦法迎接梁閣老了!”

趙俊臣眉頭一皺,問道:“怎麼回事?為何無法迎接梁閣老?”

張肅用苦澀的聲音說道:“學生可以提前得知梁閣老前來花馬池營主持大局的消息,乃、乃是因為總督府剛剛收到了一封馬匪的勒索信!”

一旁,聽到張肅的說法,李如安先是微微一愣,然後就用玩笑的語氣反問道:“馬匪的勒索信?什麼意思?難不成梁閣老在路上被馬匪綁票了不成?而且那夥馬匪還以梁閣老為人質,向咱們總督府勒索銀子?”

說到後麵,李如安不由失笑,顯然是他自己也不相信這個推斷。

尋常馬匪就算是整日以熊心豹膽為食,恐怕也不敢綁架一位內閣閣老、朝廷欽差!就算是馬匪當真是得了失心瘋,意圖綁架梁輔臣,但梁輔臣麾下的護衛皆是百戰之兵,尋常馬匪哪怕是數量再多,也絕對無法得手!退一萬步講,就算是馬匪誤打誤撞的綁架了梁輔臣,恐怕也絕對不敢向總督府勒索銀兩,這種作法隻會招來朝廷無止境的追殺!

見到李如安的說法,戚斌、何漳、周勃等人皆是怒視於他,認為李如安的說法是對梁輔臣的侮辱,但他們同樣沒想到梁輔臣會被馬匪綁架,認為張肅收到馬匪勒索信隻怕是另有玄機。

但就在此時,張肅的表情卻是愈加惶恐苦澀,說道:“李監軍的猜測沒錯……梁閣老他……確實是被馬匪綁架了!”

一語落下,滿堂皆驚!

戚斌乃是梁輔臣的心腹,忍不住驚聲說道:“怎麼可能!什麼馬匪敢綁架梁閣老!梁閣老的麾下護衛皆是出身於邊軍精銳,難道還不能護得梁閣老周全?”

張肅苦笑道:“恐怕是真的!今日有一位陝北子洲縣的信使前來花馬池營呈送公文,他在路上被馬匪抓了,讓他向總督府送來一封勒索信……同時還送來了梁閣老身上的聖旨與印記……”

說完,張肅掏出了三件東西,分彆是一封書信、一封黃綢聖旨、以及一枚拳頭大小的印章。

牛輔德連忙是把這三件東西轉交給了趙俊臣。

此時,趙俊臣的表情已是變得無比嚴肅,先是拿過印章仔細辨彆,然後又展開聖旨認真查看,接著又細細閱讀了書信。

在此期間,趙俊臣的眉頭越皺越緊,表情也越來越嚴肅,還隱隱浮現了一絲震怒之意,大堂內的文武眾官員則是緊緊盯著趙俊臣,皆是神情緊張。

最後,趙俊臣將這三樣東西再次交到了牛輔德的手上,吩咐道:“牛輔德,把這三樣東西交給眾位大人辨彆查看!”

然後,大堂內的文武眾人皆是顧不得禮節,紛紛起身聚在牛輔德的身邊查看。

最終,所有人都是麵色蒼白!

聖旨乃是德慶皇帝親筆所書,內容乃是朝廷任命梁輔臣為全權欽差大人的旨意,印章則是梁輔臣身為內閣輔臣的信物,至於那封書信,就是馬匪的勒索信了!

馬匪在信中向總督府索要十萬兩黃金,讓總督府在半個月內送到陝北子洲縣的一處荒山,再等到馬匪們安全收到黃金之後,就會放走梁輔臣及其隨從,否則他們就要“撕票”!

眾人經過認真分辨之後,發現聖旨與印章皆是沒有作假,這也就意味著——梁輔臣當真是被馬匪綁架了!

頓時間,所有人都像是之前的張肅一般驚慌失措!

朝廷的全權欽差竟是在他們治下遭到馬匪綁架,這件事必然是要震驚朝野的!到了那個時候,不僅整個朝廷都要蒙羞,他們這些人的仕途也全都會受到影響!

此事的性質,說不定比丟城失地還要更加嚴重!

一時間,所有人皆是沒了主意,紛紛是下意識的向著趙俊臣看去,希望趙俊臣能夠做出決定。

吳啟凡顫聲說道:“欽差大人,梁閣老竟是真的被馬匪綁去了……您、您看如今咱們應該怎麼辦?”

戚斌的表情間滿是急切與擔憂,向趙俊臣急聲請命道:“欽差大人,請您下令,讓卑職領兵前去陝北解救梁閣老!”

趙俊臣表情嚴肅的沉吟良久之後,抬頭緩緩掃視了眾人一眼,沉聲說道:“首先,梁閣老被馬匪綁架的事情,所有人都必須要守口如瓶!梁閣老被綁架的消息一旦傳揚出去,不僅會讓軍心動搖,也會讓朝廷威望受損,你我等人的仕途也會受到影響!”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在場絕大部分人都是深表讚同的連連點頭。

然後,趙俊臣又說道:“其次,所有人都不可輕舉妄動,馬匪雖然是讓我們送十萬兩黃金前往子洲縣,但馬匪的老巢未必就在那裡,梁閣老也未必就在那裡,一旦是咱們大張旗鼓的前往陝北調查,容易引起馬匪的警覺,說不定還會危害到梁閣老的性命,若是派去了太多人手,也會影響到邊防布局;

再次,眼下的當務之急,是以安全解救梁閣老為先!蘇西卿,你即刻準備十萬兩黃金,依照馬匪的條件送去子洲縣!但要在黃金上麵做一些暗記,方便咱們事後追查這夥馬匪的蹤跡!

最後,咱們也不能就這樣放過這夥膽大包天的馬匪!洪高功,你即刻抽調經驗豐富的錦衣衛前去陝北查探消息,但一定要隱藏身份,也不要有任何動作,防止打草驚蛇,隻要能夠打探到這夥馬匪的底細就好,等到咱們確保了梁閣老的安全之後,再把他們一網打儘!”

見趙俊臣這樣果斷的頒布了一係列命令,並且是麵麵俱到、毫無疏漏,大堂內的眾人皆是稍稍安心,再加上他們一時間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於是就紛紛起身領命!

眾人之中,唯有戚斌有些異議,認為趙俊臣的方法太過消極。

然而,不等戚斌提出反對意見,趙俊臣就已是把目光轉向他,說道:“戚斌,我知道你與梁閣老感情深厚、形同父子,但你可敢保證自己大張旗鼓的領兵前去陝北調查不會危害到梁閣老的性命?此外,隴南戰事即將要展開,若是耽誤了戰局時機,又該如何?你若是認為我的辦法不妥,你難道能找到更好的辦法?”

聽到趙俊臣的質問,戚斌張了張嘴,最終卻是無話可說,隻好是默認了趙俊臣的方法。

*

等到所有人都是心思重重的離開總督府大堂後,趙俊臣目視著戚斌的背影,表情間閃過了一絲猶豫,最終還是沒有任何表示。

原本,趙俊臣是想要與戚斌深談一番,設法化解雙方的誤會。

但見到戚斌今天的表現之後,趙俊臣就知道戚斌對自己戒備極深,並不是一場深談就可以解決的,並且戚斌明顯是不可能背棄梁輔臣轉而投靠趙俊臣,所以趙俊臣也就不想再浪費精力了,隻要戚斌今後願意服從命令就好。

更何況,因為梁輔臣的事情,如今也不是雙方深談的最好時機。

至於戚斌突然間防備趙俊臣的具體原因,趙俊臣打算向自己安插在戚斌新軍的那幾位趙家子弟打探——趙俊臣隱隱覺得,或許問題就出在這幾名趙家子弟身上。

心中做了決定之後,趙俊臣緩緩倚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表情無喜無憂,卻又隱隱帶著一絲自嘲。

梁輔臣被綁架的事情乃是趙俊臣的一手布置,如今這封馬匪的勒索信自然也同樣是出自於趙俊臣的安排!

畢竟,朝廷安排梁輔臣擔任全權欽差的消息瞞不了多久,遲早會傳到花馬池營,若是花馬池營的文武官員收到消息之後,卻遲遲不見梁輔臣現身,到時候難免多事,再等到梁輔臣被綁架的事情曝光之後,趙俊臣在此期間獲利最大,也必然會遭到許多人的懷疑。

所以,趙俊臣才安排了這封勒索信,讓梁輔臣被綁架的消息提前曝光!

這種做法,好處有四;

首先,梁輔臣遭到馬匪綁架的事情,會讓梁輔臣的威望儘失!在此期間,趙俊臣若是可以妥善處理此事,並且在邊防戰事上做出一些突破,就可以進一步的確立地位,這樣一增一減之間,梁輔臣就很難挑戰趙俊臣對陝甘三邊的領導地位了!

其次,梁輔臣遭到馬匪綁架之後,不僅是梁輔臣的威望儘毀,陝甘本地的文武官員也都會受到牽連,唯有趙俊臣乃是暫時接手陝甘軍政大局,需要承擔的責任不大,趙俊臣若是最終能夠壓下此事,不僅是賣給了梁輔臣與陝甘文武官員一個人情,並且還抓住了他們的把柄,今後自然是好處無數。

再次,提前曝光了梁輔臣被綁架的事情,趙俊臣就可以準確安排梁輔臣的“被解救”時間,讓梁輔臣趕在即將要大局確定的時候抵達花馬池營,這樣一來,趙俊臣不僅是可以順利完成自己的種種計劃,也可以讓梁輔臣與自己一同承擔某些責任;

最後,梁輔臣被綁架的事情提前曝光之後,趙俊臣也就可以趁機得到前期的查案大權,到時候隻需要是稍稍動用一些手段,就可以把這件事情栽贓給彆人,趁機摘脫自己身上的嫌疑。

計劃進行到了目前這一步,一切都很順利,趙俊臣的幾項目標也都順利實現了。

但趙俊臣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畢竟,這樣的手段實在是太過卑劣了。

在清末,世人皆是指責李鴻章任人唯親,李鴻章曾向丁汝昌辯解道:“都說我李鴻章重用親信,我倒要問問,我不用親信用誰,難道要我用一個我連認都不認識的人?對一個我不了解的人,我怎麼知道他能不能擔當重任?說我培植私人勢力、任人唯親,笑話!不任人唯親,老子任人唯疏不成?非要讓我的部下不聽話,處處和我作對,那才不叫培植私人勢力了?”

前世,趙俊臣聽到這一番話之後,也曾一度深以為然。

但如今,趙俊臣卻知道,李鴻章的這一番話全都是詭辯!

趙俊臣如今的做法,與李鴻章頗有相似之處,同樣是在大局危難之際任人唯親、打壓異己。

梁輔臣、戚斌、何漳等人,皆是品性高潔的能臣乾將,但隻是因為他們與趙俊臣不是一條心,趙俊臣就不敢重用他們,反倒是屢屢的暗算排擠,甚至是為此不折手段,哪怕是暫時重用,也留下了許多過河拆橋的後招。

說到底,全是出於一片私心。

當然,趙俊臣的種種手段,皆是精心設計,並不影響邊防大局,倒也算得上是“公私兼顧”了。

在心底深處,趙俊臣對於梁輔臣、何漳、戚斌等人是非常敬佩的,但這種敬佩的份量終究是抵不過私利。

對於自己的卑劣做法,趙俊臣並不後悔。

但也開心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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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時間,所有人在趙俊臣的封口令下,皆是默契的沒有再提梁輔臣的事情,隻是把這件事情全部交給趙俊臣處理,並且是全力配合趙俊臣的隴南布局。

趙俊臣這段時間也顧不得其他事情,隻是專注於隴南戰事,不斷的調兵遣將、統籌全局。

又過了三天之後,眼看著戰兵新軍與戚斌新軍皆是恢複了體能士氣,趙俊臣終於是做出了決定,準備親自領兵前往寧夏與甘肅交界處的海原城,並且還把花馬池營的指揮班子全都移了過去!

海原城距離隴南戰局較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獲知戰局變化的詳細消息,趙俊臣到了那裡之後,也可以親自指揮作戰!

而就在趙俊臣領兵前往海原城的同時,隴南戰事也漸漸進入了最激烈艱苦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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