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1章.遼東劇變(一).(1 / 1)

攝政大明 蟲豸 2650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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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山海關總兵吳世霖決定出兵行動之際,距離胡家莊以南五百裡外的一處淺灘之上,兩千餘名關寧鐵騎也正在紛紛忙碌著。

或是擴建營寨、或是布防巡視、或是奔走聯絡,所有人都是有條不紊、職責分明,儘顯強軍精銳之風。

與此同時,薊遼總督吳應熊站在一處高台之上,默默觀察著自己腳下的忙碌場景,嘴角處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表情似是淡定從容、信心滿滿,又似是躊躇滿誌、成足在胸。

見到吳應熊的這般表現之後,關寧鐵騎的精銳將士們也就愈發的乾勁十足了。

數十年以來,無論是山海關吳家,還是關寧鐵騎,一直都被困在山海關附近數百裡範圍之內,也一直被夾在薊鎮與遼東鎮兩大勢力之間,他們的一身本領、滿腹野心,皆是無處施展、屢被壓製,都快憋出病了。

現如今,隨著遼東鎮的內部大亂,正是他們脫困而出的大好機會,所有人皆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動,急不可耐的想要跟隨山海關吳家大乾一場,然後就可以雞犬升天了。

然而,關寧鐵騎的將士們並不知道,此時看似是胸有成竹的吳應熊,內心深處實則是充滿了忐忑情緒。

這種忐忑情緒,並不是源於遼東鎮接下來必然會出現的激烈反抗,也不是因為建州女真那邊也許很快就會橫插一腳、趁機來犯,更是與趙俊臣這個頻頻攪局、深諳權術的陰謀家毫無關係,而是因為吳應熊暗暗擔憂著德慶皇帝的事後反應。

畢竟,吳家的此次行動,事先並沒有征得德慶皇帝的準許,甚至都沒有提前向德慶皇帝通報消息,而是想著等到一切事情生米煮成熟飯之後——也就是山海關吳家徹底控製了遼東鎮之後——再向德慶皇帝稟奏既成事實,讓德慶皇帝到時候隻能是默認了吳家的勢力擴張。

但對於吳家而言,這種做法蘊含著極大風險——那就是德慶皇帝的不滿與報複。

事實上,吳家的老少族人,上至吳三桂、下至吳世霖,在心底深處皆是極為敬畏德慶皇帝。

都說建州女真的那位玄燁大汗雄才大略、手段高絕,但在吳家之人眼裡,德慶皇帝的手段心智也是絲毫不差,甚至是猶有過之。

而吳家對於德慶皇帝的最大敬畏之處,就在於德慶皇帝的帝王心術。

吳應熊當年接任薊遼總督之際,吳三桂就曾向吳應熊語重心長的言傳身教,說過這樣一番話。

“自永樂皇帝之後,大明皇帝的平均壽數,較之民間百姓也是遠遠不及,也唯有曾經連續二十八年不上早朝、以怠政放權而聞名的萬曆皇帝壽命高些……

【注:明朝男子平均壽命46歲,而明朝自宣宗以後,曆代皇帝的平均壽命則是歲】

你若是仔細研究一下我朝曆代先皇的具體死因,更是會有一種不寒而栗之感,或是遊船落水、或是中毒暴斃、或是庸醫誤診,極少有人壽終正寢,皆是蹊蹺至極!其中緣由究竟為何,令人不敢深思啊!

嗬!都說當今陛下多疑,但他見識了曆代先皇的種種蹊蹺死法之後,又豈能不多疑?當年的那些外朝權臣與內廷大伴,一個個簡直就是膽大潑天!

然而,自從陛下掌權至今,天下臣民則皆已是理所當然的認為,皇帝就是至高無上的,沒有任何人敢動異心……權臣們隻是蠅營狗苟、如履薄冰,野心家們也隻能小心蟄伏、不敢輕動,宦官們更是俯首帖耳、徹底馴服,朝政推行雖是阻力重重,但總體而言也還能勉強運轉……這些事情,皆是離不開陛下他高明的帝王心術!

甚至可以說,明朝江山如今正處於一個興衰存亡的關鍵節點,若非是陛下一直都在利用帝王心術的手段穩固朝野、製衡各派、壓製異心,朝野局勢早就已是陷入失控了。

至於咱們吳家,更是因為陛下的帝王心術手段,狠狠栽過一個大跟頭!

你也知道,咱們吳家當年也曾是遼東鎮內部舉足輕重的一股勢力,自從李家將門被迫退居幕後之後,就是由你祖父吳襄接任了遼東總兵,若是當年咱們吳家能多些時間用心經營一番,未必就沒有機會一舉取代李家將門、成為遼東境內的土皇帝……

然而,陛下他當年登基繼位之後,很快就利用明升暗貶的手段,把你祖父吳襄晉升為薊遼總督,又把山海關守將的位置升格為總兵、交由為父擔任,隨後又利用各種挑撥離間的手段,不斷加深吳家與遼東鎮之間的裂痕與矛盾……時至今日,吳家隻是吳家、遼東鎮隻是遼東鎮,雙方不僅是徹底分家,而且還是涇渭分明、相互防範、彼此牽製……

就這樣,在陛下的帝王心術手段之下,隻是輕描淡寫之間,不僅是咱們吳家的雄心壯誌徹底落空,就連遼東鎮也遭到了分裂與肢解,實力大為削弱!

嘿!滿朝群臣皆是認為,陛下他過於沉溺於帝王心術、絕非是帝王之正途,但老夫的觀點則是截然相反,若非是陛下的帝王心術手段,大明江山早就不知道已經有多少野心家冒頭了,百官們之所以是質疑陛下的帝王心術,其實就是因為他們畏懼陛下的這般手段罷了!

都說周尚景權傾朝野、老謀深算,能與當年的張居正相並肩,但實際上差遠了!他有膽子讓陛下遊船落水嗎?有膽子讓陛下中毒暴斃嗎?有膽子讓陛下被庸醫誤診嗎?完全沒有!因為陛下的帝王心術,他隻會擔心自己遊船落水、中毒暴斃、庸醫誤診!

所以,你接任薊遼總督之後,千萬不要聽信那些讀書人的人雲亦雲,認為陛下他有各種各樣的缺點,所以就心生輕視,陛下他就算是有再多的缺點,但隻憑他的帝王心術手段,咱們就必須要對他抱有最大的敬畏之心!”

回想著吳三桂的諄諄教導,吳應熊不由是內心愈發忌憚,表情看似是從容自信,但眉頭則是忍不住微微蹙起。

在吳應熊的身旁,站著一名老年儒生,此人頭發花白、臉上遍布皺褶,但依然是腰身挺拔、雙目有神,卻是山海關吳家的頭號幕僚方光琛。

方光琛素有韜略、足智多謀,在山海關吳家內部的地位極高,與吳三桂之間也是平輩論交,此時他站在吳應熊身邊,幾乎是並肩而立,但吳應熊卻並不覺得自己有受到任何冒犯。

見到吳應熊的表情變化之後,方光琛當即就猜到了吳應熊的心中想法,輕聲問道:“總督大人,可是正在擔心陛下的事後反應?”

吳應熊也不隱瞞,點頭之後輕聲回應道:“是啊,我可不覺得陛下他會坐視我吳家重掌遼東!在陛下的規劃之中,咱們與遼東鎮之間的關係應該是相互製衡、彼此防範,誰也不能一家獨大,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然後陛下他才能坐穩江山!

兵者,國之大事!陛下可以容忍周尚景權傾朝野、也可以容忍趙俊臣斂財無數,卻絕對不能容忍吳家在遼東境內一家獨大!

哪怕是咱們的此次行動大獲成功,趁著遼東鎮內亂的機會,順利吞並了遼東軍權,但若是陛下他事後不願意承認這個既成事實的話,就必然會再出變數,咱們說不定還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才行!”

說到後麵,吳應熊的眉頭更蹙。

方光琛布滿皺褶的老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寬慰道:“總督大人也不必過於擔心,陛下的手段固然是令人敬畏,但此一時彼一時也!眼下的遼東局勢已經與當初大為不同了,不僅是建州女真的威脅越來越大,更還有趙俊臣這個攪屎棍的存在!

對於陛下而言,也是兩頭堵,他最不能接受的情況,就是遼東淪陷於建州女真之手,那樣的話就會嚴重損害他的史書評價,其次則是趙俊臣趁機攫取遼東兵權,那樣的話趙俊臣就會變成真正的心腹大患,然後才是咱們對於遼東鎮的吞並……

與此同時,陛下最希望看到的局麵,則是一切維持現狀,建州女真依然被擋在遼陽防線之北,趙俊臣依然沒機會染手兵權,咱們與遼東鎮依然是相互防範、彼此牽製……當然,若是遼東鎮願意大幅削減遼餉支出,就更好不過了!

這般情況下,咱們吞並遼東鎮的事情,雖然不是陛下的最佳選擇,但也是所有不利選項之中最容易被接受的那一個!

所以,咱們隻需是斷絕了陛下他維持現狀的全部指望,讓陛下在短期內無法尋到更佳選擇,他也就隻能是捏著鼻子承認咱們吞並遼東鎮的既成事實了,至少短期內不會再尋麻煩。”

說到這裡,方光琛的笑意愈發是意味深長,又道:“與此同時,在目前局勢之下,想要斷絕陛下想要維持現狀的指望,也不是一件難事!吳老太爺已經暗中有所安排,老夫這次隨軍而來,就正是為了執行老太爺的計劃,所以總督大人您也不必有太多後顧之憂,隻需是依照既定計劃行事就好……其餘那些顧慮與阻礙,老太爺他早有定計,必然會順利解決!”

聽到方光琛的說法,吳應熊稍稍猶豫了一下,但他最終並沒有出聲追問。

實際上,吳應熊是一個聰明人,他大概可以猜出吳三桂與方光琛接下來究竟想要暗中做些什麼事情,對於方光琛近幾天以來的種種小動作,譬如方光琛與吳應麟之間的密信往來,以及一批吳家死士的悄然離開,也一直都看在眼裡,隻是假裝不知。

無他,就是“趁你病、要你命”!

這些年來,何宇在遼東鎮之內大權獨攬、說一不二,防區之內的各路駐守武官皆是俯首帖耳,這般情況對於遼東鎮而言原本也算是一件好事,既可以保持遼東鎮的“獨立性”,也可以最大程度調動遼東鎮的所有潛力。

但這種情況也有明顯的副作用,那就是整個遼東鎮的團結與凝聚皆是維係於何宇一人,一旦是何宇出現意外,遼東鎮的團結與凝聚也很快就會土崩瓦解。

當然,正常情況下,以何宇的位高權重與防衛森嚴,很難是碰到任何意外,這種副作用也可以忽略不計。

但現在,這種小概率事件偏偏就是發生了,何宇竟是被人綁架,遼東鎮也果然是迅速內亂。

不過,在吳三桂看來,何宇隻是被綁架還不夠,畢竟他接下來還有脫困逃生的可能性,雖然吳三桂認為這種可能性並不算高,但這種可能性隻要存在,就足以讓他坐立不安,也足以讓山海關吳家的一切野心徹底落空。

所以,吳三桂的暗中安排、以及方光琛此行的真正任務,很顯然就是徹底毀掉何宇逃生脫困的一切希望,絕不能讓何宇在這場意外之中存活,徹底釘死棺材板。

為此,吳三桂將會不折手段、不惜代價!

而一旦是何宇徹底消失,那麼遼東局勢也就再無機會維持現狀,不僅是山海關吳家吞並遼東鎮的成功機會大增,德慶皇帝事後也沒辦法扭轉局勢,隻能默認這個既成事實。

想明白這一點,吳應熊也就可以猜到,不論是吳三桂的暗中安排,還是方光琛此行的詳細任務,必然都是奔著何宇的性命而來,務必要促成何宇的死於非命。

然而,吳三桂與方光琛二人並不打算向吳應熊透漏更多消息,因為吳應熊乃是朝廷的薊遼總督,此次出兵乾涉遼東局勢也算是師出有名,所以有些事情吳應熊不應該知道,也不方便直接參與,隻需是心照不宣就好。

這樣一來,一旦是計劃執行之際發生了任何意外,吳應熊也不必承擔太多罪責,依然可以帶著吳家與關寧鐵騎退守山海關。

這是吳三桂的一貫作風,雞蛋從來都不會放在同一個籃子裡,也總是要給自己留下一條足夠寬敞的退路。

吳應熊很了解自家父親的作風,所以他聽到方光琛的說法之後,隻是心頭一動,但並沒有任何追問,隻是喃喃自語道:“是啊,不論成功機會究竟有多大,終究是一次扭轉家族處境的絕佳機會,一旦成功了,咱們就算是困龍飛天,必須要放手一搏,又豈能瞻前顧後!”

說到後麵,吳應熊的表情再次堅定,揮手揚聲傳令道:“傳我將令,讓兒郎們加快動作整備,務必要趕來後續隊伍乘船趕至之前建好營寨!

再安排一批探子出動,密切打探附近情況,絕不能讓遼東鎮的人提前發現咱們的行蹤!

最後,告知全體將士,讓他們彆顧著暈船了,儘快提起精神、養好力氣,待到我軍集結完畢之後,很快就會大乾一場!”

不談山海關吳家的野心與謀算。

這一天,何宇被綁架的密林之中,也同樣發生了一件足以影響遼東未來局勢的大事情。

卻說,眼看著天色漸暗之際,何宇縮在房間角落,暗暗抬眼觀察,隻見屋內的兩名劫匪此刻皆是倦意正濃、目光呆滯,並沒有專心監視自己。

於是,何宇悄悄抬手,用力按了一下自己的右腿,當即就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疼痛,腦門上也頓時是滲出了一層冷汗。

但何宇的表情之間,則是閃過了一絲喜意。

因為,何宇被綁架之後的最初幾天,他的右腿壓根就沒有任何知覺。

現在有了明顯痛感,反而是一件好事,意味著腿部傷勢已是發生了顯著好轉。

事實上,何宇前幾天就已經恢複了腿部痛覺,剛開始還要更疼得多,讓何宇好幾次忍不住想要大聲痛叫、也連續好幾夜都疼得無法入睡。

而現在,雖然疼痛還是很明顯,但已經減輕到了勉強可以忍受的程度。

隨後,何宇又悄悄伸展了一下右腿,接著則是稍稍加大力度、再次伸展了一下,就這樣反複嘗試。

漸漸地,何宇表情間的喜意愈發明顯。

右腿活動之際,依然還是很疼,但相較於前幾天的情況,同樣是更為靈活了許多。

何宇感覺,自己若是多忍耐一下,已經可以嘗試著進行一定程度的劇烈活動了。

雖然不可能堅持太長時間,行動速度也不可能太快,但相較於最開始根本無法行動的狀況,也是天壤之彆。

各種嘗試都很順利,但何宇很快就收斂了心中喜意,再次冷靜了下來,他抬頭再次打量了一眼屋內的兩名劫匪,表情閃過了一絲陰鷙,暗暗想道:“我被困在這裡已經有八天時間了!

在此期間,遼東鎮與這群來曆不明的綁匪也有多次談判與交涉,但他們至今也沒有放人的意思,反而是因為趙俊臣提前逃走的緣故,趁機又增加了大筆贖金,而且還都是珠寶之類的珍奇,數目之大即使是遼東鎮也很難在短時間內籌措出來!

很顯然,這些劫匪另有所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收到贖金之後放人,隻是想要拖延時間罷了!

若是再這樣拖延下去,不僅是我本人會有性命危險,惦記遼東鎮大權的各方勢力也會愈發的急不可耐,我絕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既然腿部傷勢已經有所好轉,也是時候應該設法自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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