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要回去的!”
而此時一座荒涼無人的大荒山頂,方行與裹了他披風的葉孤音相對而坐,中間燃著一堆篝火,方行拿手裡的樹杈百無聊賴的拔著火堆,半晌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腦袋裡在琢磨著什麼,過了很長時間,終於還是葉孤音靜輕輕開口,目光疲憊又無賴的向他看了過來。
“你就這麼賤,非得回去當窯姐兒?”
方行一開口就是異常的粗俗,聲音裡夾雜著怒氣。
“不回去又能去哪呢?”
葉孤音卻未發怒,隻是神情清冷的笑了一聲,有些無奈:“我的命燈被留在了紅妝樓裡,走不得的,在還掉那份巨債之前,根本就無法離開,再說,巧兒也在那裡,我若不回去,她會被人殺了的,那些人可不會顧忌她是不是一個兩歲大的孩子啊……”
“你都有孩子啦?”
方行瞪大了眼睛,見了鬼似的看著葉孤音。
葉孤音明顯有些無語,頓了一頓,才道:“我是清白身子,那孩子不是我的!”
“媽蛋,嚇死小爺了……”
方行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然後又橫橫的看了葉孤音一眼。
葉孤音淒苦一笑,道:“巧兒是一個比我更慘的妹妹留下來的孩子!”
方行久久無語,過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道:“你們都碰到了什麼事啊?”
葉孤音歎了一聲,靜默了良久,才苦笑開口:“若細細說來,話卻長了。唉,當初南瞻玄域關閉,我們南瞻四域,各得了機緣的三十餘人被神州看中,破格納入宗門,本是一件天大喜事,後來卻發現。是我們太幼稚了,事實上,這走了大運的三十餘人裡,除了玄域石碑留名的幾人。分彆被神州一等大宗收為了弟子之外,其他的人,則多是拜入了神州北域的諸多勢力,當時總以為,能進了神州宗門。便是天大的運氣,潛心修行,總有出頭之日……”
“後來,我們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幼稚!”
“這些破例將我們收錄的宗門,看重的並非我們的資質,也不指望我們真能夠成長起來,替他們撐起一方門麵。嗬嗬,人家高資質大潛力的弟子不知有多少,又豈會看上我們這些人?他們看上的。不過是我們的機緣而已……於是,能奪走的,都奪走了,我當初在南瞻玄域,亦有所獲,可如今,除了當初你贈我的那道不為人知的劍胎,所有的機緣,都已經上繳了師門,就連我師尊傳我的那道驚凰琴……都被符器文家的大小姐給搶了去……”
說到這裡。葉孤音麵上,終於不再如死水一般毫無波瀾,起了些許漣漪。
“我們也不甘心,想過各種辦法。可想來想去,又能如何?咱們南瞻……畢竟是底蘊太淺啊,這些事情,就算告訴了師尊他們,也不過徒令他們心酸而已,再加上路途遙遠。就算我們想要傳信回去,也沒這麼本領了。當初我們北神州域的二十餘名南瞻弟子,也曾暗中聯絡,謀思對策,但幾番謀劃,皆被打亂,反而惹來他們的不滿,對我們壓製的更狠……”
“與我同來神州的,有一位叫費蟲草的妹妹,本是南瞻北神山一帶某個小宗的弟子,卻因為機緣巧合,在玄域獲得了一隻靈獸的好感,認其為主,一鳴驚人,曾被人稱為南瞻最幸運的丫頭,她亦被我所在的北域靈巧宗收為了弟子,可誰也沒想到的是,她那師尊卻是狼子野心,根本就是覬覦她的靈獸,但靈獸認主,難以更換,於是他……他出了一條毒計!”
“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段,騙了費師妹的身子,甚至讓她有了身孕,可也就在費師妹懷胎九月之時,他的道侶卻打上門來,將費師妹吊在後山一陣毒打,受傷極重,終於在生下了這孩子後,嘔血而死,偏偏她那師尊,竟然狠心抽取了這孩子身上的道源,以其與母同源的氣息,獲得了那隻靈獸的信任,然後將這尚未成長起來靈獸給了他的親生兒子……”
說到這裡時,葉孤音已經滿眼恨意,神情繃緊:“我們得知了此事,都氣憤不過,決意去靈巧宗宗主那裡求個公道,但……但我們太弱了,靈巧宗隻是請出了一位其背後世家文家的大才,便以一人之力敗了我們幾個,更是打算將那已經可憐至極的孩子殺掉,隻言其道源已廢,再無活著的價值了,還好,當時是拜在了陰靈道的南瞻鬼國厲紅衣師姐得到了消息趕來,與那文家天驕文亦儒鬥法鬥成了平手,才算留下了那孩子的性命,由我撫養……”
“厲紅衣師姐看不下神州弟子對我們的欺壓,隻可惜她雖然天賦極高,受陰靈道某位長老的庇護,但也無力請動她的師尊為我們討還公道,再後來,她向拜在了神州中域的蕭雪蕭師姐去信,連同拜在了奉天道的西漠四傑之一的韓英,再加上她的弟弟厲小鬼王,一起約在了苦海雲台鬥法,那本是我們惟一討公道的機會,但還是……敗了,神州修士確實很強,一連十戰,我們隻贏了一戰,平了一戰,其他的全部輸了,輸的很慘,死傷慘重,甚至蕭雪蕭師姐她……她都被苦海大劍客雲獨廢掉了一身修為……後來聽說她回到了神州中域之後,亦因為再修不得劍道,被她所拜入的宗門拋棄了,再之後就失蹤了……生死未卜……”
“蕭雪……那個白衣白襪白劍的女劍客……她被人廢啦?”
這一刻,就連方行都瞪大了眼睛,顫聲問道。
他還記得這當時與他同列為大雪山五子的女劍客,在初入大雪山時,楚煌太子對自己和應巧巧步步相逼,還是她幾番仗義出手,化解了危機,如此算起來,自己實在是欠了她幾份人情的,她的劍道天賦也是罕見,未來成就不可限量……可是……竟然被人廢了?
葉孤音點了點頭,麵上已經淌下了淚來,過了很久她才道:“那一戰後。我們就絕望了,再也不想討還什麼公道,可就算我們已經絕望了,但那後果卻還未消失。當時在苦海雲台上,與我們鬥法的北域弟子,以南瞻修士不配與他們共修大道為由,順勢結成了護道盟,意為守護神州道統不被劣等修士染指之意。其目的……便是壓製我們,不僅如此,還要將其他幾個大宗門裡的南瞻修士全都鎮壓下來才行……我們就不說了,在他們眼中已算不得什麼威脅,此時他們的目光,甚至指向了那惟一一個在神州北域三道之中地位超然的厲紅衣師姐……”
“紅衣師姐的師尊為了護她,將她送去了北俱妖地公乾,暫時避過了這個風頭,而我……我也隻能咬牙活下去,將費師妹的孩子養大……我已經不去與人爭什麼了。可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在一年前這個孩子病重之時,我隻能向師門求了一枚靈丹救她,可是那些人卻以此要脅,逼我認了一筆巨債,進入了紅妝樓贖身,甚至哪天都有可能被人奪了身子……”
到了此時,葉孤音已泣不成聲,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我……小爺錯怪你了。你其實不是……那麼賤……”
方行低歎了一聲,輕輕抬了抬手,想拍拍葉孤音的腦袋,卻還是放下了手。
“你……你能幫我們嗎?”
幾乎已經絕望的葉孤音。忽然間抬頭看向了方行。
“我……我怎麼幫啊……”
方行不敢直視她的眼神,低頭拔弄著火堆。
葉孤音道:“隻有你能幫我們了,南瞻過來的人,蕭雪師姐被廢掉,失蹤了,厲紅衣師姐自顧不暇。北神山道子與西漠四傑之首的王瓊師姐置身事外,不肯施以援手……隻有你能幫我們了,厲紅衣師姐在去妖地之前便曾與我說過一次,若還有誰能夠幫我們,也就隻有你了,南瞻天驕,以你為尊……她說過,她會儘量打聽你的消息,如果找到了你,我們就……”
“我其實已經在妖地見過她了!”
方行撓了撓腦袋,,神情古怪的說道:“當時我就在妖地,遇到她了,她也曾找到我,說了什麼需要我到神州來,說南瞻弟子混的都有不如意,受人家欺負了,需要我挑起什麼大梁什麼的……可是……我沒理她,這些人我大部分都不認識,更沒有什麼交情,為什麼要扯上我啊……再說,這種情況下,我又能做什麼?人家背後可都是有元嬰老祖宗罩著的,你讓我去對付他們,這不是去送死嗎?再說了,欺負你們的人那麼多,我還能全都殺了不成?”
葉孤音怔怔看著方行,似乎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頓了半晌,麵色漸漸惶急,不甘心道:“不是這樣的,其實神州有神州的規矩,一般情況下,元嬰老祖不會出手,小輩們的糾紛就由小輩們來解決,而我們受到的欺壓,也確實與那些元嬰老祖沒關係,以他們的身份不會將我們放在眼裡……隻要……隻要你幫我們推翻護道盟,我們就會有一線生機……”
她說著,聲音漸漸冷厲起來,充滿了恨意,死死抓住了方行的袖子,冷聲道:“你不知道啊,你沒有見過,你沒見過費師妹臨死時的模樣……這些人,這些人都是畜牲,冷血的怪物,他們生生逼死了費師妹啊,方行,你也是南瞻之人,你就忍心看我們……”
“夠了!”
方行一直在靜靜的聽著她說話,幾番想張口,卻插不上嘴,直到葉孤音說到了最後時,他才終於有些羞惱,忽然用力拍在了身邊的大青石上,顯得十分惱怒:“在哪都一樣,你說什麼神州修士欺你,在南瞻的道門不也是這個熊樣?天下道門皆匪窩,甚至還沒我們鬼煙穀有點人情味呢,若是換個身份,神州修士拜入了南瞻道門,你敢說這些事情不會出現?我也是在南瞻道門裡爬起來的,比這臟的事兒也見了不少,誰又比誰乾淨了?再說……”他忽然苦笑了一下:“你說不管就不管啦?我殺了他們的子子孫孫,那些元嬰老怪物能放過我?”
望著方行轉過去的背影,葉孤音呆住了。
“天地這麼大,各人混各人的,你們受人欺負了,憑什麼讓小爺去送死啊……”
方行背轉了身子,小聲嘀咕道。
葉孤音不知該如何反駁方行話,沉默了良久,慢慢站了起來。
“是我想多了,我要回去紅妝樓了!”
她輕聲道,解下了方行的披風放在石上:“紅妝樓背後的主人就是純陽道的真傳首徒宋歸禪,他也是北域宋家的道子,丹成七法,有北域之境金丹無名之名,護道盟的盟主就是他,他最不喜歡我們這些南瞻修士,你殺了他手下的人,他不會放過你的,早些……離開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