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看守所裡待審的犯人,白天是沒活乾的,一天就一個事兒,反思,靜坐,哦,行話也叫碼坐。
我來的時候,犯人已經快起床了,等我剛睡著,一樓十多個監室,震耳欲聾的喊聲就響了起來:“一,在押人員必須服從看守管教與武裝部隊的看押,努力改造世界觀,人生觀.......!”
這是喊監規的聲兒,大家天天都不敢大聲說話,逮到個可以喊的機會,那必須喊的上氣兒不接下氣兒。
我暈暈沉沉的被吵醒,直愣愣的望著擋在我前麵坐著的犯人,心裡突然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看守所白天有兩個睡覺的名額,這是給前一夜,徹夜不睡值夜班的同誌留著的。
很顯然,我揍了坐班一頓,地位瞬間上來了,根本沒人叫我,還把我擋在了人群最後。我突然有點喜歡上這兒了,在這二十多人裡,我找到了屌.絲逆襲的感覺,最起碼活的不那麼狼狽了。
記不清楚,我發了多長時間的呆,總之喊完監規以後,室內變的安靜,我也沉沉睡去。
........
下午,四點多。
睡了一天的我,緩緩醒來。
“哥,馬上開飯了,一會管教過來巡監,再睡不太好!”
一個16.7歲的青少年,扒拉我一下,衝我說道。
“嗯!”
我木然回了一句,掀開被子,坐起來直奔便器位置走過去,一邊上著廁所,一邊點了根煙。那個16.7歲的青少年,給我收拾完被褥,齜牙蹲在便器下麵,直愣愣的看著我手裡的煙。
“咋地,我屁股上印清明上河圖啦?!瞅起來咋沒完沒了了呢?”我眨著眼睛問了一句。
“白!...白...!”
青少年咽了口唾沫說道。
“你說啥???”我一聽他這麼說,身上頓時打了個激靈,心裡泛起一陣惡寒。
“白沙!!我有半截白沙藏這裡麵,讓你踩著了!”青少年弱弱的說道。
“我操,你可嚇死我了!我差點沒把屎憋回去!”我頓時鬆了口氣,抽出一根利群,遞了給他,煩躁的擺手說道:“去,滾一邊子去!!”
十分鐘以後,我提上褲子,走出了便器,掃了一眼鋪麵上,眾人已經鋪好布單子準備吃飯,之前那個坐班的從早上被提出去,一直就沒回來,想來肯定是被調監了。
“哥們,你坐這兒吧!”
一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坐在厚厚的墊子上,衝我擺了擺手,挺客氣的說了一句。我認識他,早上我進來的時候,他是跟在坐班身邊,第一個衝我動手的。
“誰Jb是你哥們!!”我洗完手皺眉看著他說道。
他坐在原位,非常尷尬的看著我,陰著臉沒吱聲。我掃了他一眼,邁步上鋪,就坐這了他身邊,他沒話找話的問道:“哥們,咱監窮,也沒啥人存錢,賬上還有三千多,你看點點啥吃?”
“你往這兒一坐,算是乾啥的啊?”我靠著牆壁,斜眼看著他問道。
“我管鋪!”他出言說道。
“你還有幾天出去啊?”我再次隨意問道。
“七天!”
“來!”我猛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指著最裡麵的牆角說道:“看到那個戰略隱蔽點沒,我煩你,你在那兒蹲七天,彆說話,彆嘚瑟,要不,收拾你!!”
“一共就這麼幾天,哥們,差不多得了唄!非得給我砸大鋪上去?”青年咬牙看著我說道。
“要不,我跟管教打個招呼,把你也調個監??”我完全是嚇唬他說的,因為我根本不認識那個管教。
“行,我記住了!”
“啪!”
我回頭就是一個嘴巴子,瞪著眼珠子問道:“你這是有情緒啊?組織一下語言,好好說!”
“........行,我知道了!”青年咬著牙,低著頭,看不清表情的說道。
“去吧!”
我說了一句,青年站起身,走到了最裡麵,隨後我喘了口氣,掃著屋內的二十多號人說道:“都Jb十天八天的,我就不信誰能給誰乾死在這兒!彆他媽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外麵關係要真硬,誰也不能來這兒砸個十五天,都自己玩自己的,彆JB扯淡!!好好反思!!行了,伺候槽子的打飯吧!”
眾人也沒人起刺兒,飯一上來,開始該吃吃該喝喝。
一轉眼到了晚上七點整,電視打開,眾人開始看新聞聯播,我閒著無聊,正準備看會小說,這時一個漢子,背著手踮著腳尖,衝我走了過來。
“哎,小兄弟!給根煙唄!”中年笑嗬嗬的問道。
我懶洋洋的抬頭看了他一眼,這人能有三十出頭,身材肥胖,油光粉麵的,由於我們羈押時間短,看守所管的也不那麼嚴,大多數人都不穿監服,所以我看他穿的還可以,起碼在外麵不是流氓子一級的。
“憑啥給你?”我皺眉問道。
“嗬嗬,老煙民了,憋了好幾天,給一根唄!”中年嬉笑著再次說了一句。
我沉默了一下,拿出煙盒,遞給了他一根,他麻溜鑽進廁所,開始猛裹了起來。幾分鐘以後,我就聽噗咚一聲巨響,隨後扭頭一瞅,他大頭衝下的從便器的台階上滾了下來。
“我操,哥哥,腦袋刺撓啦?”我無語的問道。
“媽的......兩口整飄了.....我是小心,小心,再小心,還是沒踩著台階!”中年躺在地上哼唧了一聲,齜牙說道。
“.......汗!”
我崩潰的看了他一眼,小聲說道:“這他媽不扯呢麼?這要摔死你,我還得加刑,以後說啥不扯這蛋了!”
“哎呀我去,磕著左側睾.丸了....唉呀媽呀...完了,完了,碎了...碎了...哼哼....!”中年額頭冒汗,捂著褲襠,縮卷在地上,臉色挺痛苦。
“咋地,你摸著蛋清啦?還他媽碎了!趕緊起來,一會管教過來,還以為我打你了呢!”我催促著喊了一句。
“不行,腦袋迷糊!”
“你要訛我?”
“沒有,沒有,真迷糊,我躺一會,這挺涼快!”中年擺手回了一句。
我看著這人挺逗,就放下小說,隨口問道:“你因為啥進來的啊?”
“哥,無意中勇闖了桃花深處!!”中年躺在地上,抹了把臉齜牙說道。
“......啥意思?”
“操,就是嫖.娼了!”中年崩潰的解釋了一句。
“.......這事兒還能進來?”我有點不信的問道。
“媽的,我包裡錢不夠交罰款的,銀行卡也鎖洗浴的衣櫃裡了,剛想給朋友打個電話,警察就通知我媳婦了!!”中年語氣挺懊悔的。
“完了,你媳婦把你賣了?沒管你!是不?”
“那B娘們,一個褲衩從結婚一直穿到現在都沒扔!!一分錢都是好的,前幾天正找茬跟我離婚呢!遇到這事兒,能不賣我麼?”中年撲棱一下坐了起來,神經質的說道:“來,再給我整一根,我再頂頂,就不迷糊了!”
“嗬嗬!”
我抽出煙再次給他扔了一根,繼續跟他交談了起來。聊天過程中,我得知此人叫寧海,三十二歲,已經結婚,家裡有個五歲的男孩,前幾年倒騰木材發過點小財,後來不務正業,給錢禍害沒了,收木材的家具廠也黃了,無所事事的在家呆了一年以後,從二商店後道那兒租了個門麵,整了個挺小的燒烤攤,雖然掙不了多少錢,但吃喝不愁。
我正愁出去以後不知道乾啥好呢,所以有意跟寧海多聊聊,想跟他谘詢谘詢燒烤攤的事兒,好出去以後找個營生乾。
“我跟你說昂兄弟,燒烤這B玩應,其實就是個良心買賣!我雖然乾的小,但也摸出一套道理,我旁邊起碼有二十家跟我差不多規模的,但哪個生意也沒我火,你知道為啥麼?”寧海高深莫測的衝我問道。
“為啥啊?”
“因為我用羊肉啊!!”寧海一攤手,理直氣壯的說了一句。
我頓時一愣,看著他不知道說啥是好,我操,這年頭,乾燒烤用羊肉,都這麼值得炫耀麼?
“說弄燒烤的都用死耗子肉烤,這事兒有點扯淡!!操,抓耗子的錢,我估計不比羊肉省到哪兒,但用豬肉確實是有,而且病豬挺多!但我就是不用,一天生意不行,我就乾兩天,十天不行,就等一年,顧客也不是傻B,早晚有一天,他們得知道後道這塊,有一家燒烤的羊肉味不一樣!”寧海傲然說道。
我聽著他的話,緩緩點了點頭。
“兄弟,我雖然不是社會人,但我肯定比所謂社會人講究,今天你給我兩根煙抽,我寧海高低記住了,出去以後必須五星碧溫泉,我禦用28號技師,先可你乾,你看怎樣?”寧海認真的說道。
“.........你怎麼三句話不離嫖.娼!”我無語的回道。
“操,男的活著,彆管多高地位,整來整去,都離不開一個B字!!我是不想離婚,要不,你彆看我沒啥錢!就現在這腦殘的小姑娘,我他媽一年睡二百個,都算照顧國家花朵成長了!”寧海傲然說道。
“哥,你真是有抱負!”
“必須滴!!哥是譚詠麟,年年二十八!!龍塔不到,JJ不軟!”寧海小磕一套一套滴,很有生活,很開朗。
一連一個星期的時間,我一直和寧海聊的很愉快,而外麵的老傅,也給我出完了證詞,在看守所呆到第八天的時候,我被通知釋放。